1913年5月3日,当德法两国互相宣战还不满48小时的时候,法国驻圣彼得堡大使帕莱奥洛格便驱车前往冬宫觐见沙皇,恳求其立即下令俄国军队采取攻势,否则法国便会有灭亡之虞。
    由于俄国欠着法国一屁股债、且国内资产又大都被法国资本所掌控,沙皇尼古拉早就是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面对法国大使的恳求,尼古拉当即大包大揽,声称俄国“最初的目标就是要歼灭德国军队”,将对奥作战列为不起眼的次座。在随后专门为法国人举行的阅兵仪式上,看着俄国近卫军金戈铁马、滚滚向前的英武雄姿,帕莱奥洛格那原本七上八下的心终于重新恢复了对未来战争的信心。
    不知什么缘故,俄国巨人像具有魔力一般迷惑着欧洲。尽管他们的陆军积弊甚多,声名狼藉,在刚结束没多久的对日一战中更是被日本人所狠狠教训了一顿,颜面扫地;然而数百万凶恶残忍、悍不畏死的哥萨克骑兵席卷冲锋扫灭一切的场景,却是深深刻在了每一个欧洲人的心底。在欧洲诸国的心目中,俄国无疑是一个泰坦巨人般的庞然大物:虽然在动员之初不免迟缓臃肿,但一旦其战争机器开动起来,它便会用它那近乎无穷无尽的人力和资源,如海啸一般将对手轰然淹没。
    进入20世纪的第二个十年,英法都为德国这个工业帝国所绽爆出的惊天能量而惴惴惶惶;然而一想到东面还有一头俄国巨熊作为盟友,他们便登时心宽胆壮,睡觉倍香。自从对日作战以来,俄国陆军便开始清除内部的颟顸无能、贪污舞弊的现象,英法都深信其业已取得决定性成效。法国政界,“对俄国日益强大的实力、惊人的资源、潜力和无尽的财富,具有非同寻常的印象。”英国外交大臣爱德华?格雷也对此深表赞同:“俄国的资源非常丰富,即便是我们不去支援他们,时间一长,德国人也会山穷水尽的。”
    在法国人看来,进攻德国的第17号计划能否胜利,向莱茵河进军是否能所向披靡,将是直接关系到他们民族危亡的头等大事。为了保证他们能够粉碎眼前的德国军队,因人口总数欠缺而在兵力上弱于德国的法军,必须要仰仗俄国在东线牵制住大量的德军兵力。然而问题在于,俄国必须要在德法两国与西线发动攻势的同时,在德军后方发起攻击;也就是说,尽可能要在动员15天后行动。法国人也知道,要让迟钝臃肿的俄国巨人和德法两国一样、在15天内就完成动员集结是不可能的;然而,他们依旧坚持要让俄国在动员的15天后,便即刻以手上的力量展开作战。
    不过,在动员尚未完成、且大量兵力物资都处于集结的情况下发动攻势,无疑是相当冒险的兵家大忌。为了让俄国人心甘情愿的为了法国而牺牲流血,必须对其来一次彻底的“洗脑”:在三国协约刚刚缔结的一年之后,时任法国陆军部参谋长的迪巴伊将军便出访圣彼得堡,开始向俄国总参谋部灌输必须要夺取主动的作战思想,也就是当前正被法国军队奉为无上宝典的战术——殊死进攻。
    法国人的洗脑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自从兵败满洲以来,俄国人便迫切的想要一雪被日本人痛揍击败的这一奇耻大辱,因军力孱弱而自惭形秽的心情也当要谋求振作之道。法国的进攻理论被译成俄文,登时便如同晨钟暮鼓、大音希声,驱散了久久笼罩在俄军上空的灰黑阴翳,让拨开云雾见青天的俄军官兵们为之狂热倾倒,如痴如醉。领受到了光华熠熠的“殊死进攻”理论的俄国总参谋部也是自信满满,神采飞扬,自认为完全掌握了制胜之道的他们,对于法国请求其进攻的诺言也就大包大揽,甚至不断加码。1912年,担任俄国西北集团军群总司令的吉林斯将军便向到访圣彼得堡的霞飞保证,俄国将在动员的第15天后,集结80万大军向东普鲁士发动攻击,这让霞飞心中大悦。
    然而,这不过是俄国人的一厢情愿罢了。因为无论是从哪个角度来看,他们的军队都全然不具备其所预想当中进攻威力。
    派出一支大军在敌国境内打一场现代化的战争,是一件充满复杂而又万分危险的举动,必须做好一番呕心沥血的精确组织和制定行而有效的作战计划。而俄国人的组织混乱和粗犷疏漏早已在历次的战争中臭名昭著:为在赤道地区因酷烈炎热和煤粉飘扬而苦不堪言的舰队官兵运送冬装,为在满洲前线亟需炮弹的陆军部队补充神像,这都是俄国后勤部门干出的好事。经过沙俄政体对这个国家这么多年的荼毒箍铐,俄国的军官团英武明睿这些字眼沾不上任何关系:大量不学无术、溜须钻营的人靠着贿赂和靠山一路高升,身居显赫,而真正富有抱负才学的英秀俊彦却是凤毛麟角,且几乎无法进入最高层。俄国军官们的一项殚精竭虑的作业便是斗纸牌。日俄战争之后,尽管俄国在清除军队积弊之上做出了不少努力,一连免去了三百四十余名将官的职务,然而无奈俄国的政体还是那个政体:罢免了一批尸位素餐的军官之后,还会有另一批粉墨登场,前赴后继,清之不绝。
    在战术理念上,俄军和装备了大量技术兵器的德军,更是有半个世纪之差的云泥之别。造成这一情形,俄国陆军大臣苏克霍姆利诺夫将军无疑是功不可没。1877年的俄土战争中,苏克霍姆利诺夫是一位年轻骁勇的骑兵军官,荣膺圣乔治十字勋章,所以他深信不疑,在那场战争中所学到的东西都是永恒不变的真理。他曾出席过一次参谋学院教官的集会,会上居然有人对诸如重炮压制、机枪掩护等“新花样”有兴趣,而不是对马刀、旗杆矛和白刃战钟情,他当即对其训斥了一通。他毫不在意地说道,他听不得“现代战争”这个词:“过去的战争是这样,现在的战争还是这样。这些个玩意儿都不过是邪门歪道的奇技淫巧,就拿我来说,我二十五年前就没有看过一本军事手册。”期年以后,他又把参谋学院的五名教官解职,因为他们都在宣扬什么“射击的组织与实施”的异端邪说。
    由于苏克霍姆利诺夫顽固地死抱住那套陈腐过时的白刃战经验不放,并一口咬定俄国在满洲的失败是因为司令官的错误,而不是由于训练、准备和供应方面的不足;在这位坚信刺刀胜过枪炮弹的陆军大臣从1907年就开始的领导下,俄国陆军的备战情况也就可想而知了。俄国陆军根本不肯花费力气去兴建工厂,生产大炮、步枪和弹药;当英法德奥等列强都苦于陆军经费不足、难以为自己的军队添置更多的家伙什的时候,苏克霍姆利诺夫却是连俄国政府专供军火生产的拨款都没有用完。
    到1913年开战之时,俄国平均每门大炮所拥有的弹药量只摊到了可怜的六百发,而欧洲另外四大列强的每门大炮则是两千到三千发。在炮兵火力上,俄军虽然不像法军那样对重炮弃若敝帚,但与德军相比仍旧居于绝对劣势:俄国的一个步兵师只有六个野战炮兵连,而德国的步兵师却有十二个野战炮兵连和两个重炮连。整个俄国陆军只有五十个重炮连的编制,而德国却有四百三十个。而在机枪数量上,完全没有意识到机枪作用的俄国陆军,和德国陆军中每个步兵营中都有一个重机枪排的火力配置更是有着天壤之别。战争主要取决于双方火力的较量,而苏克霍姆利诺夫对于这一类的告诫向来都是嗤之以鼻。
    除了武器装备的劣势之外,俄国陆军在高层人事上也满是罅隙裂痕。战争爆发之后,沙皇的叔父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大公被任命为俄军总司令:尼古拉大公身材高大,面容英挺,长年担任近卫军司令的职务,是俄国军中少有的具有相当才华的改革派宿将,深受士兵和军官的爱戴。然而苏克霍姆利诺夫和沙皇本人都对尼古拉大公极为反感。前者是因为大公英俊干练、光辉豁达的形象和他的矮胖无能、诡计多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心中妒恨交织;后者则是由于大公对屡次用“神术”治愈皇太子阿列克谢的“圣徒”拉斯普京的鄙视和冒犯,以及他在军队中的极高威望甚至压倒了沙皇本人,容不得沙皇不为之反感忌惮。皇帝和陆军大臣都对总司令心怀憎恨,冷眼旁观,多方掣肘,时刻准备将其搞下台去取而代之。俄国陆军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迎来了欧洲大战的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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