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凭骆大都督当年护住了宝儿,还有这些日子的相处,骆笙就不认为女子失踪是他私下所为。
    她相信真正的幕后黑手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
    这些女子的生辰八字对她来说太敏感,让她不得不探究那人这么做的原因。
    而想知道缘由,恐怕只能从骆大都督这里问出来。
    看着目露期盼的女儿,骆大都督沉默着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烧酒入喉,好似在五脏六腑点了一把火,灼得人难受。
    他重重把酒杯往桌面上一放,继续沉默着。
    骆笙明白此刻骆大都督心中的挣扎,开口打破僵局:“父亲在我心里一直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我不信是父亲为了私欲所为。”
    骆大都督错愕看着骆笙:“笙儿——”
    他是锦麟卫头子,是大部分官员眼里的瘟神,是老百姓心中的恶煞。
    他自信在孩子们眼里是一位慈爱的父亲,却从没想过在那个胆大包天爱惹祸的小女孩心里,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这个发现令这位经历了许多的中年男人不由湿润了眼。
    “是皇上让父亲做的?”骆笙装作没有发现骆大都督的异样,虽是疑问,语气却笃定。
    这让骆大都督松了口气。
    被女儿看出他想哭,就太丢脸了。
    骆大都督挤出一句话:“笙儿,朝廷的事,你不要问太多。”
    “我不关心朝廷,我关心的是父亲。”少女目光灼灼,定定望着骆大都督。
    在那双通透纯净的眸子注视下,骆大都督一颗心不由拧紧了。
    他当然可以什么都不说,可他又怎么忍心令女儿失望,让女儿觉得他是个无恶不作的人。
    不知沉默了多久,骆大都督叹口气:“确实是皇上的吩咐。”
    一直望着他的少女眼睛陡然亮了,闪着耀眼的光彩:“我就知道父亲不会做这种事。”
    骆大都督苦笑:“动手的确实是为父。”
    骆笙沉默了一瞬,问道:“皇上为何这么做?”
    骆大都督伸手拍了拍骆笙肩膀:“傻丫头,皇上安排一件事,哪会说理由。”
    “父亲也不知道?”
    骆大都督摇头。
    天知道他听了皇上的吩咐后多么错愕,一度怀疑皇上是不是中邪了。
    骆笙提起酒壶把喝空了的酒杯倒满,皱眉道:“无风不起浪,皇上不可能无缘无故这么做。父亲,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骆大都督苦恼揉了揉太阳穴,叹道:“最近发生的特别事太多了,诸王造反,贵妃早产,哪一桩都是大事。”
    “还有别的吗?”
    诸王造反,贵妃早产,确实都是天大的事,可在骆笙看来却与女子失踪难以扯上联系。
    “别的——”骆大都督皱眉思索,突然扬眉,“前不久国师出关了,这应该也算一桩特别事。”
    骆笙心头一动。
    对于大周国师,她身为清阳郡主时便有所耳闻。
    传闻里那是位能呼风唤雨的神仙人物,面容不老,道法高深,为皇室倚重。
    生辰八字一样的女子与神通莫测的国师,似乎就能联系起来了。
    骆笙庆幸骆姑娘是个直性子,想到什么就能直接问。
    她露出厌恶震惊的神色:“父亲,该不会是国师忽悠皇上取这些女子的血炼制丹药,可以长生不老?”
    骆大都督摸了摸鼻尖,神色有些古怪:“这种猜测有几分道理,不过——”
    他犹豫了一下,道:“不过皇上没有命我取那些女子的血。”
    骆笙轻声问:“那是怎么安排那些女子?”
    骆大都督沉默半晌,道:“杀掉了。”
    虽对这个答案早有心理准备,骆笙还是不由握紧了拳。
    好一阵后,骆笙开口:“听林腾说几名失踪女子生辰八字一样,而京城这样的女子至少还有一百零六名,父亲打算奉命把这一百零六名女子也杀掉吗?”
    骆大都督格外震惊:“林腾还对你说了这个?”
    骆笙眨眨眼,总觉得骆大都督关注点有点不对。
    骆大都督确实震惊极了。
    林腾那个年轻人他知道,做事特别认真,特别公私分明,没想到这么要紧的事居然会对笙儿说!
    这一定是稀罕笙儿吧?
    骆大都督只觉一个出乎意料的馅饼砸到了头上,连近来的烦闷都少了。
    “父亲。”骆笙喊了一声。
    骆大都督从突然的惊喜中回神,现实的沉重令他神色一暗。
    骆笙坚持问:“这些女子都会被杀掉吗?”
    骆大都督望着她,语气无奈:“笙儿现在也长大了,应该明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何况是听命行事。”
    骆笙咬唇,一字字问:“如果下一次皇上要父亲杀的是女儿呢?”
    骆大都督神色骤变:“不要胡说!”
    骆笙语气平静:“这些女子的杀身之祸很可能是国师对皇上说了什么。这一次他们要杀的是丙寅年七月初七卯时出生的女子,下一次或许就是戊辰年七月初七卯时出生的女子了。刀一旦开始对准无辜者,就有可能落到任何人头上——“
    “笙儿,你不要说了!”骆大都督脸色发青,胡乱揉了揉骆笙的头,“不会的,小姑娘家不要想这么多。”
    骆笙嘴唇翕动,想说那是一百多个无辜女子,可这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却没说出口。
    正如骆大都督所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她再说下去无非令骆大都督更痛苦。
    只望骆大都督把她刚才的话听进去,等将来要做选择时,能想通为那么一个昏君卖命不值得。
    这时门外传来蔻儿的声音:“姑娘,朱先生盘账时发现了一点问题,想向您禀报。”
    骆笙眸光微闪。
    朱五回来了!
    在这个时候朱五回来,无疑是个难得的好消息。
    尽管心中急切,骆笙面上却丝毫未露:“父亲,饭菜再不吃就要凉了,您先吃饭吧,我去和账房先生聊聊。”
    骆笙离开后,骆大都督没有动筷子。
    面对美味的酒菜他头一次没了食欲,反复想着骆笙刚才的话:如果下一次皇上要父亲杀的是女儿呢?
    刀一旦开始对准无辜者,就有可能落到任何人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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