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帝这出人意料的做法,引起了诸多猜测。
    当然,事关镇南王府,这些猜测乃至反应都不能拿到表面上来。
    这其中最觉不安的便是卫羌。
    父皇为何留下了镇南王幼子性命?
    当年,除去镇南王府明明是父皇的意思……
    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心头,令他整个人都暴躁起来,偏偏连暴躁都只能憋在心里。
    卫羌大步走出殿门。
    殿外寒风如刀,积雪在屋檐折射着冷光。
    卫羌不适眯眯眼,不自觉望向某个方向。
    那是平南王府所在。
    因为洛儿的死,他对生父、生母有了心结,鲜少愿意去那里。
    可是此时,他却很想听听生父的说法。
    父皇留下镇南王幼子性命,莫非是对当年的事后悔了?
    卫羌越想越是不安,焦灼踱着步。
    到最后,他却只能沉着脸返回寝殿。
    父皇的做法太莫测,这个时候他若去平南王府太敏感了。
    一动不如一静,不能自乱阵脚。
    卫羌自我安慰着,积在心头的郁气令他整个人显得阴沉。
    一时间,东宫上下心头惴惴,连走路都放轻了脚步。
    骆大都督对于永安帝的做法同样感到吃惊,除了在书房把自己关的时间长了些,面上并无异样。
    骆笙敲响了书房的门。
    “父亲,是我。”
    一听骆笙的声音,骆大都督忙让她进来。
    “笙儿过来有事么?”
    笙儿从小不爱看书,这摆满书的书房鲜少来,来了定然是有事了。
    骆笙把装了点心的食盒放下,道:“父亲,我听说那名陷害了您的护卫还活着?”
    骆大都督愣了一下,见骆笙神色认真,点了点头:“是还活着。笙儿怎么问起这个了?”
    骆笙皱眉,一脸不快:“那人不是陷害您么,如今真相大白,为何没有受到惩罚?”
    骆大都督笑了:“笙儿这是在为我打抱不平?”
    “就是觉得奇怪,敢陷害您,最后竟然还能活命。”
    骆大都督嘴角微抽。
    一直以来笙儿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不是所有得罪他的人,他都会弄死啊。
    他没那么凶。
    “笙儿啊,衙门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骆大都督语重心长劝着。
    骆笙抿了抿嘴:“父亲在大牢的时候,我操心死了。”
    骆大都督嘴角笑意一僵,愧疚顿生。
    也是啊,他蹲大牢的时候笙儿又是送饭又是递消息又是下毒,可操了不少心。现在他出来了,一句别操心就把孩子打发了,这合适吗?
    必须不合适啊!
    想明白的骆大都督脸色一正,放低声音道:“留下那人性命是皇上的意思……”
    骆笙眸子瞬间睁大了三分,惊讶占了三分,好奇占了七分:“为什么?”
    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就琢磨过。
    一位多疑的帝王,总会习惯性考虑全面,留出退路。
    皇上选择留下“宝儿”,莫非是作为对付卫羌的杀手锏?
    这个杀手锏不一定会用上,可一旦在一山盘踞二虎的漫长时间里太子触动了皇上的某根底线,镇南王遗孤便是把太子打落泥潭的利器。
    这么说,皇上目前对卫羌已经心生不满。
    她来书房,便是想从骆大都督这里打听一下皇上的不满到了什么程度。
    “圣心难测,为父也猜不到啊。”骆大都督拍拍骆笙的肩,“笙儿啊,你知道人是皇上要留着就行了,可不能找那人麻烦。”
    骆笙眸光微闪。
    事关皇上,骆大都督口风很紧,看来是打听不到什么了。若是再追问,徒惹怀疑。
    她抿嘴笑笑:“父亲担心太多了,女儿就算想找那人麻烦,也找不到人啊。”
    骆大都督一想也对,登时放心了。
    他还真怕笙儿做出冲进软禁镇南王幼子住所的事来。
    镇南王幼子——不知想到了什么,骆大都督眉头一皱。
    “父亲,我回去了。”
    骆大都督回神,忙点头:“回去吧,路上小心滑。”
    等到骆笙离开书房,骆大都督一手放在被留下的食盒上,陷入了沉思。
    而骆笙所想,也是如今那位跃入朝廷上下视线正被软禁的镇南王幼子。
    倘若一切照着她所愿发展,镇南王府终有一日会被平反,那孩子便成了镇南王府的继承人。
    可是真的宝儿却在大都督府中……
    到那时,如何让骆辰回归原本身份,恐怕又是一番麻烦。
    骆笙想着这些,一时失神,脚下突然一滑。
    一只手牢牢扶住了她手臂。
    骆笙回过神来,看到的是一张满是嫌弃的脸。
    “走个路还摔跤。”骆辰皱眉数落。
    总是在觉得骆笙有些靠谱的时候,发现她的不靠谱。
    快十六岁的大姑娘了,平地走路跌一跤摔地上,让来来往往的下人看到像话么?
    “路滑。”骆笙面不改色把锅甩给青石路。
    骆辰毫不客气揭穿:“雪都扫到了两旁,常走的路上还铺着草垫。”
    骆笙牵了牵唇,岔开话题:“你这是去哪儿?”
    “就出去随便逛逛。”
    骆笙默默看着骆辰。
    骆辰神情有些别扭,板着脸道:“我出去了。”
    骆笙恍然:“是和女孩子约会吗?”
    骆辰一愣,气得翻白眼:“我才十三岁。”
    和女孩子约什么会?女孩子要是都像骆笙这样,或是像二姐那样,像四姐那样……
    他还是一个人静静吧。
    未免骆笙胡猜,少年只好如实交代:“和小七约好了一起去看猴戏。”
    “原来是和小七一起去玩,那去吧,多带些下人。”
    “知道了。”少年皱着眉快步离去,心道骆笙可别学姨娘们那样啰嗦。
    想到他屁股受伤那段时间姨娘们的“热情关照”,骆辰便不寒而栗,当下脚步更快了些。
    骆笙对骆辰与小七交好,颇为欣慰。
    十二年前那个夜晚,两个襁褓中的婴儿在一片腥风血雨中各有归宿。
    十二年后,命运让他们相遇,成为了朋友。
    这般想着,她便对将来多了些信心。
    命运带来的不只是残酷,还有希望。
    等等。
    骆笙脚步一顿,后知后觉想到一件事:还没到学堂休假的日子,骆辰这时候与小七约着去看猴戏?
    小七逃——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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