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当然不能关门。
    关门了,哪还有贵客登门呢。
    中年妇人走了进来,向骆笙打过招呼,问道:“叫花鸡准备好了吗?”
    “应该好了。红豆,你去厨房看看。”
    红豆扭身去了后厨。
    妇人默默等着,没有闲聊的意思。
    她不说,骆笙也不主动开口。
    不多时红豆提着个食盒出来了:“姑娘,已经好了。”
    骆笙微微点头:“交给窦嬷嬷吧。”
    “窦嬷嬷,拿好了呀。”红豆把食盒递了过去。
    说真的,她瞧着这嬷嬷还挺亲切,名字里都有个“豆”儿。
    窦嬷嬷把食盒接过,如先前那样打开,好把叫花鸡换到宫中带出来的食盒里,却发现里面除了包裹着泥壳的叫花鸡,还有一盘糕点。
    “这是——”
    “红枣糕呀,窦嬷嬷不认得?”红豆诧异反问。
    窦嬷嬷嘴角抖了抖。
    她敢说,这小丫鬟要是在宫里,活不过三天。
    “娘娘没有要红枣糕。”窦嬷嬷斟酌着道。
    骆笙笑盈盈道:“新出锅的红枣糕,这个时节吃最是养身,给娘娘带一盘尝尝。”
    窦嬷嬷还在犹豫,红豆抿嘴道:“一盘糕点又不沉,嬷嬷就带着吧。娘娘要是不吃,嬷嬷也可以吃啊。我都尝过了,香甜宣软,可好吃了。”
    窦嬷嬷被红豆说得下意识动了动鼻子,枣香气扑了满鼻。
    小丫鬟说得也有道理。
    “奴婢替娘娘谢谢骆姑娘了。”窦嬷嬷把叫花鸡放进了带来的食盒里,再把枣糕放了进去。
    骆笙眼中多了笑意:“窦嬷嬷客气了。”
    窦嬷嬷没有逗留,带着装好的食盒匆匆走了。
    骆笙走到窗边,注视着那青帘小轿在晚霞里渐渐远去,直至不见了影子才转身去了后厨。
    玉华宫近身服侍萧贵妃的人都知道,今日是窦嬷嬷出宫替娘娘拿叫花鸡的日子。
    贵妃娘娘对什么都不太在意,唯独对叫花鸡情有独钟,特别是秋狝回来后,每个月总要吃上一次才舒心。
    “嬷嬷回来了,娘娘等着您呢。”挑帘的宫婢对窦嬷嬷露出讨好的笑。
    窦嬷嬷矜持点点头,快步走了进去。
    脚下铺着厚厚的软毯,是一尘不染的白色,仿佛大片积雪在殿中蔓延。
    窦嬷嬷拜倒行礼。
    萧贵妃赤足踩在雪毯上,淡漠的神色多了一丝兴味:“回来了,把东西拿过来吧。”
    窦嬷嬷打开了食盒,依次把食物取出。
    萧贵妃一眼落在那盘红枣糕上。
    窦嬷嬷忙解释道:“正好赶上枣糕出炉,骆姑娘让装了一盘带给娘娘尝尝。”
    萧贵妃没说什么。
    近身伺候的宫婢便明白这就是打算尝尝的意思了。
    一名宫婢立刻上前来试菜。
    好一会儿后,宫婢对萧贵妃屈膝行礼:“娘娘,可以吃了。”
    萧贵妃接过宫人奉上的枣糕,小小尝了一口。
    对这种再寻常不过的糕点,萧贵妃兴趣不大,窦嬷嬷带来的红枣糕虽然比平常吃到的枣糕好吃不少,可枣糕毕竟是枣糕,变不成叫花鸡。
    萧贵妃略微尝了尝,便吩咐宫人把叫花鸡打开。
    包裹在泥壳中的叫花鸡还是热的,萧贵妃吃了两口肉,就放下了筷子。
    一只本就不大的鸡翅膀并没有吃完。
    “拿下去吧。”漱过口的萧贵妃半躺在美人榻上,神色懒散,似乎对什么都没有兴趣。
    枣糕是好吃的,可宫中珍馐太多,早已吃腻了。
    叫花鸡不仅好吃,对她来说还有着特别意义,可再特别的吃食,尝上一口回味了那些过往,也就够了。
    宫门深深,长夜漫漫,没有为娘家谋前程的打算,也没有不开眼的小贱人来与她争宠,在宫中的日子未免太寂寞,太无趣了。
    帝王的宠爱,并不会让她那颗无依无靠的心踏实下来。
    少时的悲惨经历,让她明白必须有能握在手里的东西,才不会任人宰割。
    以前,她握住的是美丽的容颜,曼妙的舞姿,独特的性情。
    她用这些换来了帝宠,换来了贵妃之位。
    可这些终归会随着岁月消磨而逝去,换来的东西能不能守住,她没有信心。
    不,她很灰心,她觉得早晚要失去的。
    想着这些,眼前的锦绣膏粱又有什么意思呢?
    萧贵妃垂眸,盯着依然白皙柔软的纤纤玉手,心头是挥不去的伤感。
    她想要一个孩子。
    哪怕是一个女儿也好,让她在这偌大的深宫不再是无根浮萍,让那颗从不曾踏实的心落到实处。
    有了孩子,那些注定会随着时间流淌而失去的东西就不怕失去了。
    看着孩子一点点长大,收获总比失去多。
    只可惜太难了,根本看不到希望。
    萧贵妃一只手落在平坦的腹部,轻轻叹了口气。
    进入腊月,一日比一日冷。
    这日终于飘起了雪,雪沫子洋洋洒洒从天而落,落在屋檐、落在树梢、落在行人的发间衣角。
    卫晗的玄色斗篷上落满了细碎雪花,脚步匆匆步入皇城。
    “皇上,开阳王回来了。”周山凑在永安帝近前低语。
    永安帝微阖的眼皮抬起,面不改色道:“让他进来。”
    不多时,一名玄衣墨发的青年大步而入。
    “见过皇兄。”
    “起来吧。赐座。”
    周山立刻搬了个小杌子放到卫晗身后。
    卫晗坐下来。
    殿中除了永安帝与卫晗,只留了周山一人。
    “有没有查出什么?”永安帝问。
    “已经查到向流清县令揭发镇南王府余孽的行商下落。南边传信说过几日便能抵京。”
    永安帝微微颔首:“那就好。”
    告密的行商没有随流清县令一同进京,偏偏又出了有人给骆弛下毒的事,这让他不得不深思。
    他无法全然信任三法司的人,当然也无法全然信任开阳王,所以动用多方调查,互相制衡。
    又仔细问了一些事,永安帝摆摆手:“十一弟辛苦了,回去歇着吧。”
    “臣弟告退。”
    离开皇宫,雪越发大,飞絮般的雪沫变成了鹅毛。
    卫晗任由纷飞的雪落在重新披上的墨色斗篷上,没有回王府,而是直奔关押镇南王府护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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