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手宽大,修长。
    少女的手纤细,柔软。
    宽大的手包裹着纤细的手,泾渭分明,却又异常和谐。
    仿佛握着彼此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
    骆笙微睁双眸望着那个男人,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所以不是误会,也没有自作多情吧?
    卫晗脑子里什么念头都没有了。
    那只柔软冰凉的手在他掌心,让他只想长长久久握下去。
    这只手能调出无上美味,也能射出凌厉一箭。
    让他欣赏,让他欢喜。
    他又加大一分力气,把那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握紧。
    骆笙彻底回过神来,喝道:“放开!”
    卫晗也回过神来,望着盛怒的少女低低道:“你的手好凉。”
    骆笙冷眼看着他。
    “我的手是热的。”男人干巴巴解释。
    骆笙冷笑。
    脑子转得还够快的。
    “我的手凉不凉,与王爷有何关系?”
    见卫晗发愣,骆笙再问:“王爷的手是不是热的,又与我何干?”
    这个混账想蒙混过去好歹找个过得去的理由,憋出这么两句话敷衍她,莫不是以为她真被男人皮相迷昏了头脑?
    “是没有关系。”卫晗薄唇微抿,“抱歉。”
    骆笙脸色发黑:“那你还不放手!”
    说了这么多,他还握着她的手。
    卫晗垂眸,盯着二人交握的手想了想,摇头:“可我现在不想放。”
    骆笙惊呆了。
    她觉得今日悄悄换掉的不是镯子,而是开阳王。
    这个厚脸皮的登徒子到底是谁!
    “真的不放?”骆笙气得挑眉。
    男人回得理直气壮:“不放。”
    骆笙照着男人小腿肚踹了一脚,用力抽出手转身走了。
    卫晗下意识要追,迈出一步又停下来。
    追上去也不能再握骆姑娘的手了,又解释不清他刚刚是怎么了。
    那……还是先把鹿肉收拾出来吧。
    卫晗重新蹲下,拿起锋利匕首,余光突然瞥见了放在溪边的竹篮。
    竹篮因为主人的匆匆离开而显得孤零零,里面红彤彤的六月柿挂着清亮的水珠,瞧着分外喜人。
    卫晗紧了紧握着匕首的手,心乱如麻。
    他可能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放下匕首,手鬼使神差伸向竹篮,拿起一颗六月柿茫然吃起来。
    六月柿酸酸甜甜,恰如他此刻多滋多味的心情。
    不远处的树后,卫羌望着清溪的方向死死攥拳。
    这个距离,他虽听不到二人说了什么,却把刚才情形瞧得一清二楚。
    他不在意开阳王握了骆姑娘的手,他在意的是骆姑娘之后的反应。
    她让他又想起了洛儿。
    那一年,他得知亲事定下的消息,激动跑到她面前握住了她的手。
    那是相识多年,他第一次生出那样的勇气。
    她抬脚踹了他,抽回手转身便走。
    还是有一点不同,洛儿那一脚用力多了,直接把他踹坐在地上。
    遥遥看一眼吃六月柿的绯衣男子,卫羌有些恍惚。
    尽管挨踹后的结果有些不同,可骆姑娘刚刚的样子,真的太像洛儿了。
    洛儿射箭的样子,洛儿含怒踹他的样子,洛儿……
    卫羌突然生出迫不及待见到骆笙的心情。
    或许……是上天垂怜,让他遇到一个如此像洛儿的女子。
    至于玉娘,他始终清楚那不是他的洛儿。
    她只是他不愿斩断的与洛儿之间的联系罢了。
    她是洛儿的婢女朝花。
    这个名字他许久没有想起了。
    朝花、疏风,还有绛雪,在他的记忆里每个名字都被鲜血覆盖。
    令他不敢直视。
    现在他不怕了,他找到“洛儿”了。
    卫羌不知在树后站了多久,直到那道绯色身影离开才骤然回神,察觉面上一片冰凉。
    骆笙回到帐前临时搭起的锅灶旁,令盛三郎好生疑惑。
    “表妹,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骆笙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开阳王说他一个人收拾就够了,我就回来了。”
    “啊。”盛三郎四下瞄瞄,警醒道,“你的篮子呢?”
    表妹不是要去溪边洗六月柿,怎么篮子也不见了?
    骆笙一滞,面不改色解释道:“开阳王说他来洗。”
    被那混账一闹,她哪里还记得六月柿。
    盛三郎猛然色变:“不好,六月柿万一被开阳王吃了怎么办?”
    表妹说过的,罐焖鹿肉非六月柿调味不可,为此还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得了这么一篮子六月柿。
    要是被开阳王吃了,那罐焖鹿肉怎么办?
    盛三郎越想越慌。
    骆笙淡淡道:“不会的,表哥放心。”
    她与那个男人才闹成那样,难以想象作为另一个当事人,还有吃六月柿的心思。
    “表妹这么相信开阳王?”
    骆笙表情微冷:“不是相信,只是开阳王不大吃的惯六月柿。”
    相信那个人么?
    从他发现她射出那一箭而她还安安稳稳到如今,许是有一些吧。
    “那就好。”盛三郎松了口气。
    脚步声传来。
    盛三郎以为是卫晗,忙扭头看,却见卫羌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内侍与护卫。
    “见过殿下。”
    卫羌一路走来,无视了诸多见礼,目光定定落在骆笙身上。
    他看着她微微屈膝,脊背笔直,丝毫没有因为向身份更尊贵者行礼而落下风。
    不卑不亢,用在她身上并不合适。
    因为只有意识到自身的卑,才会有不卑不亢。
    而对于眼前少女来说,似乎他们之间是平等的,甚至于——
    卫羌神情莫测,越发觉得眼前少女像那个人。
    “骆姑娘不必多礼。”卫羌开了口,声音微沉。
    骆笙面无表情直起身来。
    她此刻,并没有应付这个人的心情。
    “殿下是听闻玉选侍受伤才赶回来的吗?”
    “呃,是。”
    “那真是不巧了,玉选侍离开了。殿下心挂玉选侍,我就不留您用饭了。”说到此,骆笙欠了欠身,“恭送殿下。”
    直到卫羌走出十数丈,心思还是恍惚的。
    他这是说了两句话,就被骆姑娘打发了?
    “殿下?”见卫羌停下,窦仁唤了一声。
    “回行宫!”
    而在卫羌离开后,卫晗背着收拾好的鹿肉,提着竹篮回来了。
    “王爷都收拾好啦,还挺快。”盛三郎笑出一口白牙,默默数起竹篮里的六月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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