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侯夫人杨氏被泼了满头满脸,汤水顺着脸颊往下淌,连带着冲刷掉脸上的脂粉。
    甜汤只是温热,不至于把人烫出好歹,狼狈却在所难免。
    尤其是这样的场合,可以说十分狼狈了。
    众夫人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
    骆笙脸一沉,冷冷呵斥:“连一碗汤都端不稳,这是王府的婢女吗?”
    端汤的婢女早已骇得魂飞魄散,扑通跪下请罪:“婢子该死,婢子该死。”
    她只是想把甜汤洒到骆姑娘身上一些,骆姑娘反应怎么就那么快,直接把她的手打开了,然后一碗汤就扣在长春侯夫人脸上了……
    一想到后果,婢女身子摇摇欲坠。
    卫雯冷眼旁观,用力紧了紧手中帕子。
    她示意婢女佯作失手洒一些汤汁到骆笙身上,骆笙只能离席换衣裳,到时候顺理成章就去花园那边了。
    谁成想骆笙反应那么快,坐在一旁的长春侯夫人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滚下去领罚。”平南王妃语气淡淡,内心已是暴怒。
    她的寿宴上婢女失手打翻汤水扣了客人一脸,简直丢尽了王府脸面。
    婢女绝望看了卫雯一眼,连求饶都不敢喊,就被人拖了下去。
    平南王妃对长春侯夫人杨氏歉然一笑:“都是我管束不严闹出这种事来,实在是对不住。”
    杨氏只顾着擦脸,哪还有闲暇应和平南王妃的话。
    平南王妃一扫卫雯:“雯儿,扶杨夫人去换衣裳。”
    身为主人家在宴席上让客人遭到这样的难堪,哪怕平南王妃身份比杨氏高贵许多,也不得不让女儿亲自出面。
    这样方能使平南王府在人后少些诟病。
    卫雯心中虽不愿,却无可奈何,走到杨氏面前福了福身子:“杨夫人,我陪您去更衣吧。”
    杨氏一身狼狈顾不上客套,急匆匆随着卫雯走了。
    骆笙款款起身:“两个姐妹还在花园中,我也要过去了。”
    平南王妃勉强笑笑,随手指了一个婢女送骆笙过去。
    盯着少女离去的窈窕背影,平南王妃眸底冷然。
    若不是婢女确实失手,她甚至怀疑这丫头是专门过来给她添堵的。
    骆笙走出门口,迎着明媚的阳光眯了眯眼睛。
    十二年过去,平南王妃竟然变化不大,可见这些年来过得舒心。
    怎么会不舒心呢,长子过继给皇上当了太子,次子将来继承王位。就算礼法上与长子不再是母子关系,多年来的母子情却割不断。
    等将来太子登基,平南王府只会更风光,更稳当。
    活得舒心,才有闲心在意老不老这个问题。
    骆笙弯唇,勾起讽刺的弧度。
    “骆姑娘,请这边走。”
    骆笙睨了婢女一眼,淡淡道:“不急着过去,我随意逛逛。”
    没有机会见到卫羌也无妨,先熟悉一下平南王府也算不虚此行。
    “可是——”婢女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骆笙脸色冷下来:“怎么,王府不许人逛?”
    婢女听得想翻白眼。
    把王府当成大街一样闲逛本来就不合适啊,怎么到了这位骆姑娘嘴里就这么理直气壮了?
    可她只是个婢女,硬要拦着大都督之女是拦不住的,除非对方不顾体面要闯到前头男客那边去。
    “骆姑娘,前边都是男客,来的皆是勋贵重臣,还有太子。”婢女硬着头皮提醒道。
    骆笙笑了:“我知道呀。我父亲也在前面,我又没说去那里,就只是随意走走,赏一赏王府的景致。”
    听她如此说,婢女不好再多话。
    这位骆姑娘连相府千金都敢揍,真惹恼了哪是她一个侍女能顶得住的。
    没有人在耳边聒噪,骆笙如在自家花园般闲庭散步,暗暗把所见记在心里。
    她一时不能奈何这些人,多些了解总是好的。
    有男声突然传来。
    婢女脸色一变,刚要出声就被一只嘴捂住,一股大力把她拽进了一旁花木后
    “大哥,母妃盼了你好久了,咱们快些过去吧。”
    认出这个声音,婢女登时吓得不敢再挣扎。
    一道悦耳的男声传来:“卫丰,说过多少次不要叫我大哥,你该叫我殿下,免得旁人听见了误会。”
    骆笙眼神一紧,把浓密花枝拨开一道缝隙。
    不远处立着两名男子,二人身形仿佛,一个还透着少年的青涩,另一人已经有了男人的成熟。
    骆笙的眼神直直落在年纪稍长的男子身上。
    卫羌本与她同岁,如今该有二十九岁了。
    二十九岁,对于一个身居高位的男人来说,几乎是最富有魅力的年纪。
    他的眼神变得更深邃,他的气质变得更内敛,他的举手投足变得更优雅自信。
    而不像十二年前的平南王世子,在她面前会有少年的慌乱局促,会有让人莞尔一笑的笨拙。
    骆笙想着这些,自嘲笑笑。
    或许十二年前那个局促笨拙的少年从不曾存在过。
    因为在意,才会在那个人面前局促笨拙。
    可若真的在意,卫羌又怎么会呈上了所谓镇南王府谋逆的证据,又怎么会毫不留情杀了她。
    骆笙真是恨啊。
    哪怕面上一派平静,眼中却冒出火来。
    柔嫩的花瓣被揉碎,花汁把白玉般的指腹染红。
    对话还在继续。
    “知道了,殿下。”卫丰悻悻应了。
    卫羌一脸严肃:“还有,你以后多劝着些婶婶,莫要把我一个侄儿这么放在心上。”
    “殿下!”
    “怎么?”
    “今日是母妃的生辰——”
    卫羌笑笑:“所以我才过来了。”
    言下之意,平时没有来的必要。
    骆笙听着,心中涌起古怪来。
    十二年前的卫羌比眼前的卫丰还小几岁,提到平南王妃的孺慕之情从不曾掩饰,可从没这般冷漠。
    这是唯恐皇上心中膈应,明面上与平南王府疏远?
    卫羌的出现对骆笙冲击有些大,她目不转睛盯着那个人,胡乱猜测着。
    卫丰苦笑:“殿下,你是不是还在怪父王——”
    卫羌陡然冷下脸,声音仿佛结了冰:“怎么会,我有今日感谢王叔还来不及。卫丰,你也不是孩子了,不要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一声尖叫突然响起,打断了二人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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