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句话才完,对面按捺不住的龙霸天已经一拳挥过来,成悦此刻才意识到,就算她能扯住阮灿不生事,但对面那个拽酷狂可不是服软的性子。
    惨了,她心里想。
    也不知道这回要赔上多少的医药费。
    少年都是血气方刚,龙霸天自认为揍过去那一拳使了十分的劲头,而面前清瘦的男生一看就是挨不住的体格,看着他挥拳过去竟然愣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可就在要挨上男生脸孔的刹那,他突然见一动不动的人微微挑了下眉,随即不紧不慢抬手,自己那一拳就在对方轻巧的挥手防御间变成无意义的慢动作回放,他一脸震惊地看着阮灿截了他空中飞舞过去的拳头,再一甩,人被惯性带着后退。
    龙霸天稳住步子后抬头,眼里写满不可置信,“操!”
    阮灿依旧将成悦护在身后,表情几乎没啥变化,淡声开口,“我不跟你打。”
    成悦在身后认同地点头。
    再牵一牵阮灿衣角,男生回头,“知道了。”
    随即,两人默契着往出口方向走。
    龙霸天还在原地。
    刚刚阮灿轻巧拨开他拳头的触感还在指尖,他垂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红彤彤的关节,脑子里想:这小子这么回事?
    他是在瞧不起我吗?是不是不屑到动手?
    装他娘的逼啊!
    身体反应快于脑袋,等他想起来要教训教训这人,手已经握着桌上用来装枪的木头长盒抡了过去。
    成悦很满意自家男朋友的收敛,偷偷抬头看阮灿侧脸,在一片五光十色灯光中显得刚毅又英俊。
    憋不住的沾沾自喜。
    可目光触及处,她忽而看见一道身影快速奔过来,手里长长一条木棍一样的东西迎着阮灿后背下一秒就要劈下来……
    时间仿佛静止,不过一秒的功夫成悦脑海里已经把所有结果预演完毕。
    可无论哪一种,这棍子都不能落在阮灿身上。
    其实背地里她也偷偷往城北那儿调查过当年阮灿把人打进医院的细节。
    她十分清楚,这人是好不容易才变回现在这副模样的,可一旦这棍子落下去,阮灿要是又成以前那样该怎么办……
    她不敢想。
    身体代替自己做出反应,成悦抬手使劲把人往旁边一推,而龙霸天一棒落了个空,木盒尖端擦着成悦手背划过去,一刹那,血珠子止不住地往外涌。
    成悦痛得倒吸一口凉气捂住手蹲在地上。
    真是佛了,两只手多灾多难,一直还吊着呢,唯一能用的另一只就紧接着破了相。
    阮灿没想明白一个才齐他胸口处小丫头身体里怎么能爆发出那么大的力量,如果不是反应快早些稳住,他可能都要一个踉跄倒在地上。
    阮灿回头找罪魁祸首,就见着成悦嘶哈着气垂头蹲在地上,可按住的手背正一滴滴往下流血,地上刹时鲜红一片,在一片迷离的灯光里显得尤为刺目。
    阮灿眼眸深了深,回头。
    龙霸天手上还拿着长木盒,显然也为这么一出吃了不小的惊,瞪大了眼睛表情茫然,他觉得这小丫头是不是疯了,如果刚刚那一棒没个准头,砸的可不单单只是手了。
    后头一串踉跄的足音,女朋友跑上来忙不可迭地去检查他身上有没有受伤的地方,急道:“霸天!”
    明明音乐轰鸣声还在继续,成悦四周围却寂静的可怕,所以阮灿说那句话时她没忍住整个人抖了一下,一半是手上传来热辣的疼,一半是阮灿说话时的神态——
    仿佛刚从地狱爬上来,看人的目光犹如看个死人。
    男生说:“找死。”
    那副样子的阮灿成悦没见过,清冷甚至平静到可怕的嗓音,但阴冷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犹如地底里钻出来的毒蛇,静悄悄缠着你脚脖子爬上去,随时准备不动声色咬你一口。
    成悦皱着眉抬头看过去,压着痛意道:“阮灿……”
    阮灿瞧也没瞧这边一眼,一双压在不断变化光线后的眼一瞬不瞬锁着龙霸天方向。
    龙霸天好歹也算一个区有头有脸混得还不错的人物,但也从未见过面前男生这副鬼模样,惊惧之余壮胆道:“瞪什么瞪,打的就是你!”
    阮灿身形终于动了动,笔直朝男女方向走过去。
    成悦害怕极了,撑着手头冷冽的痛站起身追上去。
    阮灿弯腰捡起地上木棒,忽然感觉背后一股力量扯住他,回头,小姑娘正红着眼睛看他,因为手里头血没止,阮灿手臂那块白色衣袖立马沾上成悦鲜红的血液。
    阮灿压声,“就三分钟好不好,好了带你去包扎。”
    离得近了,成悦这才看见阮灿一贯深不见底的瞳孔早已一片猩红,亮在光线晦暗处,犹如形将出鞘的锋利匕首。
    阮灿轻轻推开成悦,突然加大步伐冲着龙霸天位置迈去,手起棒落,干脆利落一点犹豫也没有地抡向男生右手臂。
    闷响。
    龙霸天一声惨叫,即使淹没在愈演愈烈的声浪里,也尤为刺耳。
    哭声,喊叫声,以及围得越来越多的人……
    成悦处在圈子中间,她睁眼看着木棒从阮灿手上无所谓地丢落,可男生表情并不后悔,反而有报复之后的畅快。
    她忽然就能想象当年那一场打斗该是怎样血腥,阮灿是不是也用着这样压根不收敛的力度,狠狠朝自己同桌头上抡过去……
    真是……
    太可怕了。
    阮灿没去管附近是不是有人报警,淡定如斯走到成悦旁边,俯身去捞她手掌看——
    不料被缓慢推开。
    成悦脸上说不出是疼痛还是疲惫,只摇头,“没事。”
    阮灿坚持,“我带你去包扎。”
    成悦:“没事。”
    没等阮灿继续说,旁边走过来两个身穿警服的中年男人,刚刚聚众的功夫,已经有人报警处理。
    其中一个年级稍大,走到阮灿面前,问:“人是你打的?”
    阮灿视线从成悦身上移开,点头,“是我。”
    问话的迅速朝后面一个警察示意,“带走,还有那儿两对,一起带上。”
    龙霸天跟他小女朋友就这么也被带着出去上了警车。
    成悦跟阮灿同坐在后排,阮灿依旧没什么情绪,微垂眼,眼睫微颤,覆盖下一层阴影。
    成悦扭过头盯着窗外故意不看向他。
    直到到警局在审讯室里头坐下,两人也没交谈一句。
    林海峰是这一带有名的鬼见愁,基本混圈的人都知道避着林海峰管理的区域闹事,而林海峰本人做了多年的公安,虽然逮的不良少年也不少,但少见才这么小年纪就敢下狠手的刺头。
    林海峰给阮灿跟成悦倒了杯水推过去,先是瞧了一声不吭的小姑娘一眼,再慢慢移到她旁边看着长相干净的男生。
    林海峰:“再偏一点,他整个右手臂就要被你打废了,什么仇什么怨要下这么重的手,人家那头小姑娘一直在哭。”
    林海峰点了根烟,吐出一团白雾,“要是别人这么不要命地抡你,你这头小姑娘可也得那副样子了。”
    阮灿掀起眼皮,眼里冷意没散干净,透出股不近人情,“我不会。”
    林海峰:“什么?”
    阮灿:“别人动不了我,所以不会。”
    不会让自家小姑娘担心害怕,或者因为他受伤掉眼泪。
    林海峰嗤笑:“会打架还挺牛逼了啊,真这么厉害怎么不去抓最穷凶恶极的逃犯?有种把拳头往普通人脸上挥,这种人我最看不起!”
    阮灿眼眸动了动。
    林海峰继续说:“那头我也审了,虽然是人家先动手,但再还过去就是不对,以暴制暴就是你的解决方法吗?愚蠢!”
    女生垂着的头微微抬起。
    而从进门开始,成悦终于愿意开口说第一句话——
    “叔叔,其实是对方一直纠缠我们,他也是看我受伤才——”
    “哪个校的?”林海峰低头写着笔录,头也不抬。
    “不是……您别——”
    “我问你哪个校的,”林海峰强调,“然后把父母电话说一下,随便来个,把你们领走。”
    成悦双眼一下子睁大了,再顾不上生阮灿的气,扬声:“您要通知我们学校?”
    “通不通知学校还要跟你们父母交流一下,看看你们态度,你先给你爸妈打个电话,让他们来保释。”
    成悦弹起的身子重新缩回去,“不打。”
    “小姑娘——”林海峰叼着烟支笑,“看你还是能听得进劝的,比他们几个要正常些,要是连你我不配合,我可能真要直接通知你们学校了,我等会儿还有巡逻要走,没功夫你们纠缠。”
    成悦整个脑袋一轰隆,此刻她才发现这场祸比她所想象的要严重多了。
    紧紧揪着衣服边角的手收紧,很快上头就一大滩血痕。
    眼泪泡在眼眶里憋成一团。
    委屈死了,凭什么这样啊,凭什么她受伤了还得坐着儿挨批,还要再让张嘉梅来领人——
    而张嘉梅一知道,就预示着所有事情的完蛋。
    她会不会知道他跟阮灿谈恋爱?再让她转学?
    肯定会这样……
    正设想可怕的可能性,兜里揣着的手机突然嗡嗡嗡震动起来,吓得她身子一颤。
    林海峰示意,“接。”
    成悦掏出手机,送到耳边,对面才“喂”了一声,成悦眼泪就刷刷刷直往下掉。
    抽泣声伴着哽咽,成悦声音断成一片。
    “我……在警察局……不……不知道……”
    ……
    陆止延上午刚走了个画展,想起来许余说今天小徒弟会给自己来电话,连中午饭局都拒了回工作室收拾。
    陆止延工作室叫三白,别人都觉得是个什么看不破的特殊涵义,其实不过是他刚开始起步时一穷二白什么也没有。
    陆止延等了半天,途中煮了两番茶水最后全倒掉——
    该今天拜师的小徒弟也没来。
    憋了一团火气他给许余拨了个电话,劈头盖脸就问:“人呢?”
    许余正在给一幅画上色,不解:“什么人?”
    “徒弟。”
    许余立马明白过来,“成悦没去?”
    “她电话呢?”陆止延有点沉不住气,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别人跪地上求当他徒弟他都没答应的事儿,搁那死丫头身上就不管用了,他咬牙,“电话给我,我来打。”
    许余报了一串号码后他果断掐掉电话,随即重新按着号码拨过去。
    “嘟嘟嘟——”
    连响好几声都没人接,等到他以为成悦是不是存心放鸽子的时候,电话通了,他才说了个“喂——”
    那头立马铺天盖地一顿哽咽,随后小姑娘伤心得不得了的哭声传入耳朵。
    陆止延端到嘴边的茶碗顿住,正色:“在哪儿?”
    小姑娘说在警察局,问可不可以来保释她跟一同学。
    自从陆止延出师后就再没进过那地儿,但经验告诉他这回十有八九是成悦口里那同学惹了事,成悦被抓着一起遭了殃。
    而能作进那地儿的,多半还是个男生。
    陆止延挂了电话就出去开车,途中给个人拨了个号,等一路飙进警局门口,立时看见那人一身警服等在门口。
    林海峰把烟头丢地上踩灭。
    林海峰:“工作室不忙?”
    陆止延还穿着上午去画展时一身长袍,下摆因为路上走得匆忙没留意,擦了几条灰痕。
    陆止延:“这不是特意来看你们这些老同学吗?”
    林海峰冷笑:“担不起,你老同学不会给你开后门。”
    来的目的一下子被看透,陆止延也不恼,依旧温和地笑,“怎么就不会,我觉得你会,两孩子能闹出多大的事,我带回去好好教育。”
    “你教育?你怎么教育?”林海峰差点没说你是不记得你以前什么德行了吗,一转口,“你知道那男生下手多狠辣吗,”他朝自己右手比个手势,“全不能动了……”
    陆止延眯了眯眼,“倒是个刺头。”
    “而且说到现在,似乎半点不觉得自己错在哪里,我觉着吧——”林海峰想了个措辞,“这孩子容易走偏。”
    陆止延闻言就笑了,“你当时也这么说我——”
    “可我到现在,不是还当了个挺体面的画家吗?”
    林海峰摇头,“那不一样,你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所以你绝对不能走偏,但要是那小子没个特别珍视的东西——”
    林海峰叹气,“我真的担心好好一孩子,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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