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子已经由女老师纷发下去,董一行却还盯着一张花名册出神地看,仿佛能从中看出朵花来。
    这场比赛可以说是只针对准高三生举办的,如果能在其中取得不俗得成绩,相当于握住了半个全国最顶尖大学伸来的橄榄枝。
    可他刚刚看了下,阮灿是整间教室里唯一的高二生,也就是说这个小子时隔五年,再次以超越同龄人的水准站在了竞赛场上。
    可是……
    董一行同时也陷入疑问——
    如果按照当初他对阮灿成长速度的估计,五年之间好像出现了个断层,这小子决计不该只站在现在这个位置。
    ……
    阮灿写完卷子是在开考后一个小时,既然是尖子生之间的角逐,那么卷子的难度绝不会跟他平常练手的那般。
    从填空题到分析题一路下来还算流畅,独独最后一道证明让他卡了十多分钟。
    出题人很有意思,如果答题者单单用物理知识去思维绝对处处碰壁,而这题解题关键恰恰需要用数学逻辑去例证。
    现实是,大部分学校培育的学生都被条条框框限制死了,解题思路跟思维模式固化了传授下来,学科之间的跨界限交流更是少之又少。
    后果很明了,单这道题,起码折损百分之九十的人马,真正有点选拔的味道在。
    董一行站在讲台看着面前男生唇边微上扬,最后化为一抹胜券在握的笑容缀在嘴角。他很清楚阮灿这抹笑的含义,是让人浑身上下热血沸腾不止的棋逢对手的畅快!
    在考试进行到一小时十五的时候,阮灿检查完毕上台交卷。
    尖子生的确有尖子生的优良基因,即使考场里已经有一个人提前交卷,下面也没有任何一个抬头张望,无一不是埋头继续奋笔疾书。
    整间考场就剩笔头在纸上摩擦出的“沙沙”声,有点像蚕啃食桑叶的声响。
    阮灿提了书包往外走,却发现刚刚向他借小刀的古怪老头就站在门口,身子挡住了整个门框,面带笑容地朝他看来。
    阮灿礼貌性笑了下,抬脚走到唯一的缝隙口,“老师再见。”
    等了会儿,面前挡着的身子却半点没松动。
    阮灿:“老师?”
    董一行个头远没有阮灿高,此刻瘦瘦小小一个就在男生头顶下方,五年不见个头倒是蹭蹭蹭直窜了。
    董一行比了个笑脸,“小同学都全部填完了?检查完了?”
    阮灿:“填完了,检查完了。”
    如此面对面交流阮灿也没想起他,董一行终于慢慢让开身子,同时说:“唔,城南一中的休息室是在逸夫楼那边吧。”
    这话像在自言自语,阮灿也就没回,说了声老师再见就拎着包往外去了。
    一出考场就见着不远处花圃边坐着一个人,捧着个茶杯望着湖水发呆,眉间的“川”字只怕再深下去隔个百里都能看见。
    阮灿过去在旁边坐下,喊他:“孙老师。”
    男人这才回过神,老花镜后不太灵动的眼睛在阮灿身上转了圈,随后像受到什么惊吓般整个人猛地从圃子上窜起来,“你交卷啦!”
    阮灿:“交了。”
    “小兔崽子——”孙立东扬了扬手,“还有四十多分钟你就交卷啦!”他咬牙切齿,可那一掌最后还是没落得下来,“就知道老章在瞎闹腾,还不如成悦用左手答卷呢!”
    “孙老师,”阮灿给他递上茶杯,“你就不问问我考得怎么样?”
    孙立东抿了口茶消气,只觉得这小子要把自己活活气死,“还能怎么样不肯定没写完吗!刚刚我在外头听说了你最后一题是不是万有引力?”
    “是。”
    “那还写完个屁!”孙立东擦了把额头的汗说:“这已经超纲啦!万有引力证明得你们这群兔崽子到大学才学得到,证个屁!证完还能剩四十多分钟?我把面前这湖给喝光!”
    阮灿看着孙立东坐立不安原地暴躁的样子,没忍住笑意,问:“这场考完什么时候出答案?”
    孙立东:“晚上吧!等明天最后一场考结束,估计成绩都能出来。”
    阮灿点头,“行,回教室吧。”
    虽然嘴里没说,他还是知道孙立东在他考试的时间一直等在外头陪他,只因为上午跟陈一航跟走路时那人突然来了句,“考场你都问了三遍了,你方向感不行?”
    当时孙立东就在他们前面,估计把这话听了进去。
    一走进教室阮灿就对上炯炯有神的十四双眼睛,陈一航没等他坐下就问,“怎么样?”
    阮灿矜持地说:“还行。”
    这一下鬼鬼祟祟凑过来听的几双耳朵立马缩了回去,一副兴致缺缺。
    还没考完全国竞赛下来说还行的呢,这小弟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自信上了头。
    陈一航推了把眼镜,选择性忽略掉阮灿语气里的无知无畏,试图挖到点有用的信息,“知识点呢,平常练习的知识点占比多少?”
    阮灿略一思考,“书拿来——”
    “啊?”
    旋开笔帽,阮灿在陈一航书上勾出了几个单元同时也杠掉了几个单元,“你按着这个复习试试。”
    他语气轻描淡写,陈一航却不太敢信,道了谢后拿回书,他继续按照原来的大纲进行复习。
    先不说阮灿跟他毫无交情,即使有同学的关系在,他也不敢笃定跟赵嘉成实力不分上下的人画出来的重点究竟有几分用处。
    下午场城南一中还有几个是排在三点多的,孙立东也去送考了。
    总共三场,三套卷子,不得不说这组委会还真能瞎折腾,而三套之间哪一套比较适合自己就全凭运气了……
    晚间时候,明早有比赛的早早回了宿舍温习,阮灿跟考完的几个学长无所事事得了孙立东的批准可以去附近的夜市逛一逛,但十一点之前必须回来。
    同行的学长一个叫周志宇,一个叫张路行,两人是同学关系还不错,而周志宇模样又是两人中较好看的,笑起来露出嘴角两颗虎牙。
    周志宇也不管阮灿应不应,直接连怂恿带劝把阮灿从宿舍一起拉出来。
    男生笑得爽朗,“考都考了再担心也没用,还不如出来吃吃喝喝,毕竟也是第一次来q市。”
    阮灿套了件卫衣,此刻整个脑袋都钻在连帽下,露出一双清淡的眼眸,随意略过两旁各色各样的小吃摊。
    周志宇主动搭讪,“阮学弟,今天也是我们第一天认识,我请你吃个烧烤怎么样?”
    明明俩人站在一起同样的身高,阮灿却从男生眼中解读点小奶狗温吞吞讨好的意味。
    帽檐下的他挑了挑眉。
    幸亏一旁张路行听不下去了赶紧来扯同伴衣袖,“能不能正常说话!直说目的吧行吗!油里油气快被你恶心死了!”
    周志宇眨了眨眼,表情有点尴尬,“哈哈哈,油腻吗?”
    张路行:“油腻!快被你油死了!搭个讪别总用对付女孩子的那一套,存心恶心谁呢?”
    “这不是有求无人吗?姿态要放低。”周志宇善意笑笑,“不好意思哈阮学弟,本来是有件事想拜托你的……”
    夜色下,阮灿表情被掩盖得一丝都瞧不清,他轻微点了下头,说:“说说看。”
    周志宇酝酿着如何开口,“就……你知道吧我们每次参加比赛都有个集训班什么的,你没来之前你现在的位置是你们班成悦坐的……”一提到这个名字,男生声音里染上微不可查的些许紧张,咽了口水,他鼓足勇气继续说,“成悦嘛,学校里应该也没谁不认识她,笑起来特别可爱特别好看那个……”
    张路行咳了一声,凑近他耳边,压声:“切入正题!”
    “哦!就是!我想……就……想问问她喜……”
    突然——
    “你这样的她不喜欢。”
    微风吹过,周志宇一口气卡在了嗓子里,良久,“啊?”
    阮灿依旧一派淡定,甚至有代为成悦思考,从上到下打量了男生一遍,最后总结,“你这样的,她的确不喜欢。”
    饱囔囔的气球被毫不留情扎破,周志宇泄气极了,垂着眼皮问:“有证据吗?”
    阮灿诚恳着脸,好像也挺想安慰他来着,“你看看她平常最爱跟谁混一起不就知道了吗。”
    脑袋一搜刮成悦生平好友,周志宇不可置信地反问,“赵嘉成?”
    阮灿也没否定,贯彻把人安慰到底的决心他继续说道:“喜欢什么样的看平常接触什么样的就能看出端倪,成悦喜欢的应该就是——”
    “烫头纹臂外套不好好穿,动不动就要撸起袖子跟人干架的中二病晚期??”周志宇给他接了下去,然后一脸生无可恋。
    “不至于吧……成悦看着平时挺乖挺上进的啊……”张路行也是一脸震惊,“我真是醉了,这算什么审美?交朋友交个迥然不同的姑且算她寻求刺激,这找男朋友也找这样的????”
    等不及他捡起破碎的三观,阮灿又适时风轻云淡补了一刀,“可能你去采访那些长年吸.毒人士,他们也是这样的想法吧……”
    月光如水,晚风既舒适又温柔,两边的小摊吆喝声此起彼伏,烟火气飘荡在这座城市上方将每个人团团围住。
    阮灿给周志宇跟张路行一人买了一碟烤串,三人坐在外桌慢慢吃。
    “既然我是学弟,也应该我请你们,要不要再开几瓶酒?”
    张路行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晚上还得回宿舍,到时候被孙立东给闻出来要糟。”
    阮灿笑了下,也跟着他们就着冰红茶撸烤串。
    周志宇似乎真被打击得不轻,全程下来表情都不对劲,话也很少,直至要回去的时候他喊住阮灿,也不笑了,问:“成悦真喜欢那样的?就……不考虑其他?”
    “兴趣爱好这玩意儿哪能轻易改,”阮灿斜睨他,“不过——”
    周志宇眼眸里多了两串跳跃的小火苗。
    “你倒是可以像赵嘉成学习啊。”
    周志宇眼里的小火苗“啪”一声熄灭。
    三人回寝已经将近十点半,临时的床位只能将就将就,大家洗洗就上床睡去了。
    一觉到大天亮也没人打扰,等阮灿睁开眼发现宿舍里只剩了个跟他一样考完的周志宇,其他人已经在考场上了。
    上午场是最后一场结束得很早,孙立东很快回来让大家收拾东西回大巴车上等。
    阮灿刚坐下就看见一脸灰败的陈一航从下面上来。
    视线撞到他的刹那陈一航整张脸顿时失了血色。摇摇晃晃落了坐,陈一航扭过头来,良久艰涩开口,“阮灿……你怎么……怎么猜到那些题的?”
    “我是第一场。”
    “我知道……可是就算比我们先看……”陈一航闭了闭眼,“你怎么就能猜中出题比例的?”
    不敢回想上午发生的一切,从坐进考场拿到试卷的那刻起他心态就彻底崩了……
    先前阮灿玩票一样在他书上简单勾出的几个单元,真的大部分知识点全涵盖到了,而那些叉掉的就算考到也只有小小的两三分。
    可他……
    并没有按照阮灿的大纲进行复习。
    陈一航偏着头死死盯住男生的侧脸,“你到底……究竟什么样的水平才是真实的你?”
    他似乎有些想通老秃答应阮灿参赛的这个胡闹之举,如果本来就不是一场闹剧呢……
    忽然,身侧人说话了,“卷子就三套,为了保证最大的公平卷子之间的相似度不会很低,就算我什么也不会写,但出题比例多少至少还能看出些。”
    “只是这样吗……”
    陈一航露出苦涩的笑。
    他隐隐有种感觉,这场比赛下来,不止高三十四,整个城南一中恐怕都会发生一次天翻地覆的变化。
    而阮灿的试卷,即使还没有对过答案,他下意识猜测,大抵是个惊人的数字。
    大巴载着来时的一群人回了a市,只不过这次回去的路上远没有去时热闹轻松,每个人心里都像装满了心事,各有看着窗外愣神。
    大巴到达城南一中门口正是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学生们倾巢出动往食堂奔走,生怕跑得慢了没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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