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江说:“哥……”
    眼里又担忧又愤怒,一米八个儿高手臂上还纹着小青龙的男生立时拍桌跳起来,怒气冲冲咆哮,“李阳这狗.逼还敢回来!他他妈就应该死出去a市一辈子躲着!阮哥这次你不用你说,我们兄弟们见他一次就揍一次!”
    许黔江呵斥道:“董江!”又觑了安静始终坐着的人一眼,还好,没太多情绪波动。
    转眼过去,“你在这儿瞎起什么哄!还嫌事情不够乱吗!阮灿明年就高考到时候是你替他上还是手下那群替他上啊?啊?”
    董江张张口,嘴笨说不过,只得气鼓鼓咬着牙坐下。
    “行了,一个个的越说越兴奋,”阮灿从手里酒瓶上缓缓抬起视线,在两人身上轻扫一圈,淡声道:“这不是还没遇到吗,你们在期待什么?”
    许黔江一脸语塞。
    “城南这么大,他不至于找死到特意在我面前瞎蹦哒,好了,这事到此为止,喝酒。”
    两人齐声不太情愿地哦了下,虽然忍住不提,但对视之间都在彼此脸上看见多多少少的忧虑。
    他们都是知道当年事情来龙去脉的人,李阳那畜牲做的事就算死他妈一百遍都不为过,可前提是那孙子就像被谁下了降头一定要拖着阮灿一同下地狱。
    许黔江猜测这人是不是早就心理出了毛病,也不知道能不能联系医院抓过去做个检查。
    阮灿不主动说话,他们两个只能闷声渴酒。
    不知什么时候,帘外黑压压的世界开始飘下几缕雨丝,由点成线最后化为一场瓢泼大雨。
    对面几家有货物摆外头卖的被这场雨搞得措手不及,店主门纷纷卷起裤腿冲出去拼命把门口东西往里拉。
    阮灿捏着杯子面无表情看着。泥水溅在地上噼里啪啦作响,他忽然转头去看董江。
    “阿婆最近身体还好?”
    董江唔了一声,“总算想起来问了,离开城北这么久不回去筒子楼那块已经好几个人来问我你的行踪。”
    “阿婆身体倒还行,我跟她说你出去参加比赛,等有空会回去看她的。”
    阮灿点头,“嗯,被退学的事暂时别跟她说。”
    一旁许黔江闻言哼笑,“现在害怕老人家听到担心?那时候怎么就不知道手里有点逼.数呢。”
    阮灿风轻云淡瞥他一眼。
    许黔江立马认输作了个闭嘴的动作,“行,老子不说了。”
    董江道:“不过阿婆让我带了东西给你,是她亲手做的桂花糕,许哥那儿放着呢,走的时候记得拿。”
    阮灿点头,随后继续就着花生米喝酒。
    从头到尾,他都表现得无比平静,似乎李阳跟筒子楼留给这个少年的事已经在他身上磨掉了最后一丝痕迹。
    窗外越来越大,离店铺百米远的地方忽而传来一阵建筑物倒塌的轰响。
    响声过后好几家门口探出来脑袋东张西望。
    有人讨论说:“吓死人了,什么东西倒了哇?”
    “看方向是垃圾站那儿的危墙,前段时间不久摇摇晃晃要倒嘛,这下正好可以重建。”
    “我就知道它撑不过早晚要倒,这场雨索性做了个成全喽。”
    三人在室内安静听着,长久沉默里阮灿又拉开一罐啤酒,“噗嗤”一声轻响,融进窗外雨势。
    ……
    早上三节课上下来成悦身旁的位置一直空空如也,书本还是昨晚阮灿离开时摆放的模样——
    练习册摊开根本没带回去,下面还压着本翻到一半的漫画书。
    成悦盯着看了会儿然后抬手帮他把漫画抽出来丢进桌肚子。
    身后突然传来赵嘉成两声哼笑:“果然校霸就是校霸,三个多月来堂堂课不缺也从来不迟到早退,正疑惑着呢城北风气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今天不就一上午都没来嘛。”
    成悦朝后送上个白眼,“病假都不能请了吗?”
    赵嘉成愣住,“阮灿生病了?”
    成悦转回去没再搭理。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这人一上午不来到底为了什么,昨晚送她到家门口离开时还好好的呢,总不能真一个晚上就病了吧。
    蹙着眉,成悦心想要不一会儿送作业去老秃办公室时旁敲侧击打听一下?
    阮灿可不能不来,张芸昨天刚说了今天中午要排练的事。
    所以,打听一下也是为了早点做出安排,总不能到了中午连个替补方案都拿不出手吧?
    烦躁不安到了上午最后一节课,平常这节课都用来学生自习查漏补缺,成悦拿了本数学习题册刚要去老秃办公室,教室门口走进来一个人——
    一上午没影,此刻校服外套松松垮垮穿身上,胸口拉链敞开,书包随意斜挎在背后,鲜少这副不加修饰的模样。
    阮灿跟她目光对上,后者很快不咸不淡移开,往位置走来。
    感觉到椅背被人往前稍稍一推,阮灿就贴着从她身后擦过去,经过的瞬间,一股不甚明显的酒精味迅速钻进成悦鼻间。
    仔细嗅了嗅分辨,味道还真是从阮灿身上传来的。
    这人昨晚送完她后还去喝酒了??
    这就是一上午不来上课的原因??
    成悦盯着他看——
    以往如果她这样做阮灿肯定会感觉到并且嬉皮笑脸问她:小同桌你这么盯着我瞧,是不是觉得我比赵嘉成长得好看多了?
    可今天的阮灿不太一样,男生放下书包后慢悠悠翻开面前数学练习册就开始转笔,半天一个字没动,压根儿没发现自己底下漫画书已经被成悦收进桌肚子。
    眼神冷冷的,真的是那种看死物的感觉,透过数学习题册,成悦总觉得他在看另一样东西,掺了寒冬腊月的霜雪,要将什么一把杀死在里面。
    她轻声喊了他一声,良久男生才朝她看来。
    目光还是淡且疏远的,他问:“什么事?”
    话到了嘴边改口,成悦说:“我就提醒你一下我们中午要去排练室演练,别忘了。”
    阮灿点头,“知道了。”
    沉默。
    没谁再说话,这块角落重新归置于安静。成悦把数学习题册放下换了物理竞赛题翻开开始写。
    中午去食堂吃饭成悦再次遇见周琼琼,女生穿着艺术班特有的短裙大老远朝她招手喊她拼桌,马尾辫在脑后一荡一荡的,特别朝气。
    以前都是成悦自己一个人吃或者跟赵嘉成混混,眼下面对周琼琼的邀请成悦转头对端着汤正走过来的男生说:“我去找个朋友,你今天跟陈一航吃吧。”
    赵嘉成一脸懵,“奇了怪了,你有什么朋友我不能认识?”
    成悦朝周琼琼的方向道:“女孩子之间的聊天内容你听不合适。”
    “哦。”
    赵嘉成在食堂里扫视一圈找到陈一航的位置,抬脚走了。
    打发掉赵嘉成,成悦走到周琼琼旁边坐下。
    “高三不是比我们晚五分钟吃饭吗?”
    周琼琼拿筷子戳着米饭,“我不是艺术生嘛,艺术班其实跟高一高二作息时间差不多,只有文化课那群才算得上正经的高三生。”
    成悦点头,忽而问:“你是美术生?”
    城南艺术班就两个,一个是编导方向,一个是美术方向。
    周琼琼说:“我学的是美术,不过画画不太行,总之,不管专业课还是文化课,都不太行。”
    “素描是吗?”
    “也有,油画也学一点,总之就比较杂了,还可能是我学得不太好的缘故……”
    成悦唔了声开始吃盘里米饭,表情像陷入深思。
    周琼琼好奇道:“你问这么多难道你对美术感兴趣?”
    “嗯。”
    “哎?那你可以来艺术班啊!”意识到说了什么周琼琼立马闭嘴,垂头丧气道:“不行,你的成绩来艺术班太浪费了,简直是糟蹋。”
    成悦抬眼,“为什么这么说?”
    “艺术班不是个好地方,用别人的话来说就是文化成绩永远追不上企图找捷径的一群笨鸟。”
    大中午食堂热热闹闹,长桌上吃饭的学生都不分你我扎堆着坐,每个人脸上洋溢着满足放松的笑容。
    紧接着,成悦清脆笃定的声音夹杂在一片熙攘中响起。
    “什么不同?你觉得你跟四周的学生比起来有什么不同吗?”
    周琼琼环顾一圈,紧咬着唇没立马给出答案。
    “偏见从来是自己打上去的,好比我,我其实很羡慕你。”
    周琼琼眼睛都瞪大了,“羡慕我什么?在艺术班?”
    “嗯,你学着我喜欢的东西。”成悦慢吞吞咽下一口饭,“我特别喜欢,但我暂时不能去学。”
    周琼琼愣怔得说不出话。
    她实在没想到成悦这样的大学霸还能有什么特别喜欢却得不到的东西。
    “所以说,你现在在的艺术班可能是好多人想去都不能去的地方。”
    成悦特平静吃完最后一口饭,灌完一记霸道的鸡汤后,留着原地咬着筷子出神的周琼琼出了食堂。
    吃完饭她直接回了教室,意料之中,这个点阮灿已经在座位上了。
    两人从来没在食堂遇过,但基本阮灿都在成悦之前回来,难得几次比她晚。
    要不是知道这家伙是书包里随处能摸出个零嘴的德行,成悦都差点以为他怕不是每天不用吃饭喝露水为生。
    一坐下,她道:“走吧,现在去排练室。”
    男生看过来,深色的瞳仁里情绪很淡,只一点头,“走吧。”
    还在午饭时段,路上不乏来来往往的学生。
    阮灿这么一个大活人走在身旁不时就吸引一大串注意力,大部分来自于女生,恨不得拉着小姐妹的手立马蹦到当事人面前来。
    成悦将一切收进眼底,心里呵呵两声。
    一旁安静走着置于校园舆论中心的风云人物像根本没注意到这些,眉眼垂着,视线落在身前摊着的一堆影子上,出神在想事情。
    空气中气氛.操.蛋.操到爆炸。
    从上午男生回来开始,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就持续到现在。
    成悦自问没惹着他,但阮灿也没主动招惹自己,总不能因为人家不对自己笑就冲上去骂人吧?
    对你笑又不是他妈的理所应当的。
    可这才是最让成悦生气炸毛的地方!
    两人一路并排走着没说话,很快到艺体楼楼下。
    阮灿没来过这儿全程跟在成悦身后,最后来到三楼报告厅最大的中央排练室。
    推开后门,偌大的空间已经来了不少人,舞台上站了个老师在四下指挥站位。
    成悦跟阮灿谁也不认识,被安排到最后一排的等待席上,前面拍了七八排待演练的班级。
    成悦伸手够了一下前面男生的衣服,问:“同学,请问你是哪个班的啊?”
    “高二三班。”
    “这不是按班级排的序??”
    “不是吧,”笑笑,“按亲疏关系排的序,你看台上老师,那个是教高二地理的,排前头的都是她手里的学生。”
    “哦,谢谢啊。”
    成悦重新靠回座位,心想按这个座次等轮到他们排练完下午第一节课都上完了。
    第一节还是老秃的。
    成悦烦躁地啧了声。
    这一声,身旁一直安静待着的人倒是转头看了她一眼,开口:“怎么了?”
    不说话不要紧,阮灿一开口成悦心中那股烦躁的小火苗咻一声窜上去老高,燃得更旺了。
    “没事。”她说。
    阮灿昨晚跟许黔江他们喝到半夜,最后还是他把两个醉得半死不活的人一个个架到店铺后头的房间里。
    三个男人在一张单人床上挤了一夜,等第二天早,阮灿发现许黔江在自己身上吐了一身,不仅如此,董江的这人竟然半夜自己又爬出去拿了瓶啤酒来喝,估计喝到一半又睡了,剩下半瓶全洒在他们三人头发上。
    阮灿按着发胀的太阳穴够来闹钟,一看,九点四十八。
    上午第三节课刚过去一半。
    浑身上下像泡散了一样动弹不得,起到半途脑袋一阵眩晕又躺下,阮灿躺着想要不干脆请个假上午不去了——
    忽而,疼得炸裂的脑海里飞窜过一串信息。
    不好……
    小同桌昨天说的什么事来着……
    排练?
    是今天中午吧?
    想起成悦那张最容易炸毛的脸,阮灿挣扎着推开董江跟许黔江,进浴室冲了个澡。
    洗澡出来发现许黔江身上校服外套还算干净,三两下扒下来套自己身上,捡起书包上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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