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轻轻摇了摇头:“不是请不起医生,是请不起好医生,或者说是请不来好医生。”
    “是!”杨柳风道。
    看了看周衡臣,杨柳风接道:“陵川并没有多少医术高明的医生,仅有的几位医术高明的医生,基本都是为官员和富商们治病,根本轮不到我们这样的人家。”
    “你现在身居高位,治病用药是再不用担心了。”李景笑道。
    杨柳风闻言,忽地起身跪倒在李景面前:“大帅,学生从没忘记大帅的教诲,绝没有忘本。大帅革除医药弊政便是为了造福万民,学生自然竭力支持。”
    “慎行,你起来,我跟你说这些并无责怪你的意思。”李景摆了摆手道。
    待杨柳风起身,李景看了看众人道:“我知道你们为何反对我成立医药总局,无非是因为新成立的这个部门分薄了你们的权力和利益。”
    轻轻叹了口气,李景接道:“其实这个新成立的部门能分薄你们多少权力?多少利益?难道你们连这点权力和利益都舍不得么?”
    听李景淡淡地口气,沈正等人心中俱是一凛,同时起身躬身说道:“大帅,我等绝无此意。”
    李景摆摆手:“你们跟着我都有些年头了,我是什么人你们应该很清楚,当初,我也曾把自己的志向告诉过你们,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志向,你们呢,你们的志向都忘记了么?”
    “大帅!”沈正等人闻言大骇,齐齐跪倒在地。
    扫了众人一眼,李景轻轻叹了口气:“我现在已是位极人臣,凭我手中的权力,便是当皇帝也不是不可能,可是我从来没有考虑这件事。若说钱财,我最多的时候,家里有近千万两银子,便是用来打水漂,这辈子怕是都打不完。
    可是你们看看我的居所,跟你们的家相比,只能算是个茅屋,我是吝啬不舍得花钱么?我的钱都花在了哪里你们不是不知道。
    你们说我这么做图的是什么?图青史留名?我不是说大话,凭我以前做的那些事,哪一件都可以让我青史留名。可我为什么还要折腾?
    诸位大人,人生百年,不过白驹过隙,既然做了这个位置,就该做点事情出来,些许权力和利益值得你们这么认真么?”
    听李景的口气越来越淡,沈正等人心中惊惧,伏地不住磕头道:“大帅,我等知错,请大帅责罚。”
    李景摆摆手:“我有些累了,你们回去吧。”
    “大帅!”沈正等人伏地呼道。
    “去吧,我今天为这件事考虑了一天,又费了好大的劲弄这个章程,确实累了,想休息一会儿。你们的意见我会考虑的,你们先回去吧。”李景淡淡地说道。
    “大帅,我等回去就开始研究这件事,等我们弄好了,马上奏报大帅。您先休息。”杨柳风急道。
    李景摆摆手,起身往偏室走去。
    见李景离开书房,杨柳风等人方才起身。
    几人对视一眼,把资料收拾起来,随即出了书房。
    到了书房外面,沈正说道:“到我那里坐坐?”
    众人点点头,一行人来到户部衙门。
    到了书房,沈正命人送上茶水,将下人屏退后,沈正说道:“今天大帅的态度大家都看明白了?咱们商议一下这事儿怎么办吧。”
    袁枢摇摇头道:“今天大帅的态度好像有些不对头,以往要是大家意见相左,大帅一般都会耐心跟咱们沟通,而且会尊重我们的意见,可是今天却只说了几句就不说了,很有些心灰意冷的意思。”
    杨柳风摇摇头:“我看不是心灰意冷,而是有些失望。”
    “这事儿咱们得好生琢磨琢磨,别忘了咱们今天的地位是怎么来的,大帅能把我们扶持起来,也能把我们打回原形。”周衡臣接道。
    杨柳风说道:“诸位大人,我看什么都别说了,就按大帅的意思办吧。”
    袁枢摇摇头:“现在不是照不照办的问题,而是我们要把大帅的心思弄明白,要知道以往大帅要做什么决策,必定先跟我们商量,然后大家集思广益,把章程制定出来,可是今天大帅自己就把章程弄好了。”
    取出资料,袁枢轻轻抖了抖:“你们看,这份章程虽然只是框架,可是肯定没少费大帅的心思,大帅说他用了一天时间考虑这个问题想必不假。但是大帅为什么不跟我们商议呢?难道说不信任咱们?”
    杨柳风轻轻摇了摇头:“我觉得大帅不可能不信任咱们,如果连咱们都不信任,大帅还能信任谁?我认为,大帅是不想劳烦咱们。”
    顿了顿,杨柳风接道:“现在已是年末,沈大人所领的户部忙着统计各地的收支账目,周大人的吏部忙着各地官员的考成,下官的刑部要清理各地的刑狱案子……可以说,各部都忙得屁股打转,大帅是不想再给咱们添麻烦,因此才自己把这个章程弄了出来。”
    “照杨大人这么说,大帅是为了体谅咱们,可是大帅今日为何对我等如此冷淡?”袁枢不解道。
    杨柳风轻轻叹了口气道:“咱们大帅是什么人?要说洞悉人心,咱们这些人加起来也不是大帅的对手。大帅必是早就猜出咱们会反对成立医药总局,因此把事情的厉害关系讲完之后,便跟咱们讲出身,讲志向,至于大帅最后说要好好考虑我们的意见,然后独自离去,依我看,大帅这是以退为进。”
    “以退为进?”众人闻言不由沉思起来。
    过了一会儿,袁枢说道:“要是这样的话,那这件事就大有商榷的余地了。”
    杨柳风摇摇头:“怕是没有商榷的余地,其实大帅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说些许权力和利益值得我们这么认真么,就是要点醒我们不要贪恋这点权力和利益,如果我们没有领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那大帅对我们可就真的失望了。用周大人刚才的话说,就是大帅很有可能会把我们打回原形。”
    “对我们大帅没必要用这样的心机吧?”袁枢疑惑道。
    杨柳风叹了口气道:“此一时彼一时,以前我们对大帅可以说是惟命是从,可是现今我们各个身居高位,而且每人都有一个利益圈子。
    诸位大人别怪我说的太直,这种事大家都心照不宣,大帅心里更是明镜似地。你们说,这种情况下大帅还能像以前那样跟咱们毫无顾忌地说话么?”
    众人闻听顿时默然,一时间屋内只有众人默默喝茶的声音。
    轻轻叹了口气,杨柳风放下茶杯说道:“诸位大人,我也不瞒你们,这些年,我一直在研究大帅这个人,可是到如今我也没明白大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帅权势之盛,可以说便是太祖成祖两位先帝亦不过如此,甚至说还有过之。可是若论放权,则历朝历代的皇帝都远远不及大帅。
    诸位大人都是通晓史书之人,应该知道,历朝以降从未有如我们几个这般有权的阁部大臣,很多政务俱由我们一言而决,由此可见大帅根本就不恋权势。”
    众人默默点了点头。
    杨柳风接道:“若论钱财,大帅身家千万,便是陶朱公(范蠡)也不过如此。你们莫要以为我在拍大帅的马屁,大帅的身家看似是两位夫人挣下的,可是背后若无大帅出谋划策,两位夫人哪有那样的眼光经营那些产业。”
    沈正点点头:“慎行此言不虚,大帅于经商的眼光确实独到,而且极有魄力,与大帅相比,我沈家经营的那些产业实在不值一提。”
    杨柳风接道:“而比起陶朱公的三聚三散,大帅的风格显然更高,陶朱公是把钱财散于乡亲百姓,而大帅则是把钱财用于国家,每每国家陷于困境,大帅便慷慨解囊,当真是视钱财如粪土。
    你们说,大帅不恋权势,不恋钱财,那他为的是什么?
    我当初认识大帅的时候,大帅说他要挽救大明,挽救这个国家,还要让大明强盛,要让大明万民衣食无忧。
    我们可以看到,大帅前一个愿望已经实现,现在就剩下后两条了,而现在大帅正在为实现后两个目标而努力。
    诸位大人,这个时候如果我们为了一些小小的权力和利益阻挠大帅推行新政,以大帅的铁腕手段,必定容不下我们。”
    苦笑了一下,杨柳风接道:“在别人眼中,我们是大帅的嫡系心腹,一个个手握重权。
    可是我们自己不能这么想,我们自己应该明白,当我们全力辅助大帅推行新政的时候,我们是大帅的心腹,可当我们成为大帅推行新政的阻碍的时候,那我们就是大帅要打压的政敌。
    大帅是怎么对待政敌的不用我跟大家多说了吧?
    衍圣公孔胤植怎么样?那可是世代受封的孔圣人的嫡系子孙,可大帅说免就免,说下狱就下狱。我估计三审三决之后,能不能保住命都难说。”
    “至于衍圣公这个爵位嘛?”杨柳风冷笑一声道:“只要大帅的政令不变,孔家的后人是永远别想再借祖宗的余荫封爵了。”
    听了杨柳风的话,众人尽皆默默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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