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不见丈夫回来,陆漱芳觉得枯等不是办法,梳理下长发,换了一件外衣,带着丫鬟去了上房。
    袁氏戴着一副眼镜,拿着一本大字详注的“金刚经”,正躺在软榻上念。看见儿媳妇进来,放下书,摘下眼镜,笑道:“这会子怎么过来了,为何不在屋里多躺一会儿,不要像平常一样那么喜欢走动。”
    “整天坐在屋里,也怪闷得,还是出来走动走动的好。”陆漱芳说道。
    “是要运动,不过也不能太过。”袁氏示意儿媳妇坐在身边,笑眯眯的,“你要多休息,千万不能把身子累了。”
    “是。”陆漱芳面上带笑,“母亲,我一个人在屋里好几天了,闷得慌,想去一粟园走走。”
    “去一粟园?”袁氏微微皱眉,“那可不行,焜儿呢?不在家吗?”
    陆漱芳低下了头,说道:“好些天没在家了。”
    “咦?”袁氏觉得很奇怪,“昨儿下午,他还说要回房,难道没回去?”
    陆漱芳低声道:“回是回去的,就是不在房里睡。”
    袁氏听了,默然了一会儿,说道:“这孩子怎么又犯了老毛病?我现在就叫人去找他,当面问问。”
    陆漱芳忙说道:“随他去吧,母亲叫了他来,更让他生气。”
    袁氏知道她说得气话,八成希望自己训斥一顿,但这时候把儿子叫来无疑火上浇油,于是淡淡的道:“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的,也没见你们这样的小夫妻,总是喜欢争些闲气,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
    说完,袁氏岔开了话题,问起了别的事,一等陆漱芳走了后,她马上命人去喊徐焜进来,结果当差的都说不知道。
    袁氏有些恼了,一问儿子身边的长随小厮都不在,查来查去找到了车夫,车夫回说:“每天送少爷去学堂,回来坐车,不回来就不坐车,所以小的也不知道人在哪里?”
    原本还不以为然的袁氏真生气了,夜不归家成可体统?命管家等儿子一回来,即刻过来问话。
    一直到了第二天,徐焜这才施施然现身。
    袁氏劈头质问道:“你这个样子不是与我为难吗?你媳妇有了身孕,你怎能在这关口和她赌气?闹了好几天,我竟半点不知情,人还以为是老娘放纵你在外花天酒地的呢!”
    徐焜一脸无辜的道:“我没有赌气啊!娘,我睡在好友家里,没有花天酒地。”
    “你别和我鬼扯。”袁氏很生气,“你到底几天不见她的面了?你说。”
    徐焜撇撇嘴说道:“她一见我就啰嗦,还防贼似的防着我,所以我不愿受那些闲气,躲开就是。”
    说到底这是自己的儿子,眼见儿子有委屈,袁氏不生气了,问道:“你躲在什么地方?”
    “还能躲在哪里?”徐焜好笑的道,“只有昨日在朋友家,一般都是在前面的客院罢了。”
    袁氏不相信,说道:“你真的天天在家里吗?我怎么看不到你?”
    徐焜笑道:“我不到内宅,您怎么看得见我?”
    袁氏说道:“老娘不和你废话,打今天起,你必须回自己房里睡。你也快作父亲的人了,不要像小孩子一样生点气就东跑西躲,成何体统。”
    “知道了知道了。”徐焜随口胡乱答应,借故跑了。
    宠溺儿子的袁氏也没法子,只能由着他,暗暗埋怨儿媳妇实在太强势,竟逼得丈夫不愿回家。
    原来金陵最近来了新人,住在秦淮河附近的安宁坊内柳巷,叫章宝家,台-湾人,家里有姐妹二人,大的叫如金,小的名如玉,初到金陵即凭借自身特色打响了招牌。
    因有福建人和台-湾人的混血,妹妹如玉的容貌很特别,姐姐如金的姿容更胜妹妹一筹,徐焜一见面就喜欢上了有一种野性美的如金,一有空便去章家报道。
    无奈如金虽然敬畏徐焜的家世,却不肯和他有进一步的‘交流’,在外头装着亲亲蜜蜜。
    身处其中的徐焜很快察觉如金分明是在欲擒故纵,贪图自己的银子,实则根本没看上自己,少爷脾气发作,发恨一定要上了她。
    这些日子,他和徐珵结成了一党,每天结伴去章家,二人同是因妻子怀孕而出来打野食的渣男。
    徐珵因如金已经为徐焜所赏识,只得退而求其次,欲与十五岁的如玉来一场深度交流。
    徐焜毫不在乎母亲的警告,连妻子的面都不照,一溜烟的跑了出来,找到徐珵,直奔内柳巷。
    章家的小厮见他二人来了,忙向里面去通报,请进去花厅坐。很快打扮花枝招展的如金如玉姐妹迎了出来。
    隔着老远,如金笑道:“好呀!我只当你恼了我,谁知今日还来?”
    徐焜见了如金,满脸堆欢的道:“我的儿,我怎么舍得恼你?除非你要恼我。你就是恼我,我也要来的。”
    “哼!”如金笑了笑,对徐珵说道:“今日才得知,敢情徐才子早已有了相好,叫什么蕙兰。徐公子更不消说了,想必秦淮河上知己无数吧?”
    徐珵笑道:“你们听听这张嘴多利害,人家巴巴的来瞧你们姐妹,进了门也不嘘寒问暖,立即来了一通挖苦,叫我又恨又爱。哈哈,总之我们今儿又来了,从前纵有不是,也算亲自登门谢罪,谁要是再提这些,必须罚她喝醉。赶紧吩咐你家的厨子,摆上酒席,我要做东道,请我本家少爷。”
    徐焜拍了拍如金的脸蛋,坐了下来,一眼看见盘子里放了两个官窑碟子,一碟里面是翠绿的苏州檀香子,一碟是通红的福州大橘子。
    一红一绿加上雪白的碟子,相映可爱。一边又有只大深红长脚把碟,里面盛着榛子松子等干果。
    徐珵伸手拈了一颗檀香子,送入口中,笑道:“我虽不似福建台湾乡下人喜爱吃槟郎,也要吃它个檀香子,回回味才好。”
    一边咀嚼,一边拿眼睛瞅着如玉嘻嘻的笑。如玉脸一红,顺手在他腿上拧了一把,笑骂道:“你少要恶心人,我管你回味不回味,别叫我骂出不好听的话。”
    说着拿起一颗榛子,向着徐珵的脸上打去,“这里没有槟郎给你回味,赏你一个榛子吃吃吧。”
    徐焜笑道:“元玉也不必吃槟郎回味,如玉你亦不用给他榛子吃,我倒想吃个没核的枣儿呢。”
    如金见状笑道:“尽管吃,但要小心些,不要囫囵吞下去,仔细被枣儿夹了喉咙。”
    说笑了一会儿,酒席已经摆上。此刻日头西下,房里点了灯烛,如金请徐焜坐在主位,徐珵对坐,她和妹子如玉在两边陪坐。
    酒过数巡,徐焜央着如金唱支小曲,如金不能推却,要了琵琶抱着,叫如玉弹奏月琴,姐妹俩一起唱了一支小调。
    唱完了,徐珵拍桌子叫好,徐焜斟满了两杯热酒,给她们姐妹贺曲。
    正在热闹间,忽然有人掀起帘子探头一望,如金看见了,走出来问道:“有什么事?”
    这人是小厮,说道:“尹公子来了,还邀了几个朋友,说是在这里请客呢,请姑娘过去说话。”
    如金神色一喜,说道:“我晓得了。”
    转身回来若无其事的坐下,不想刚才的对话虽然说得很低,却被耳朵好使的徐珵都听见了,笑着对如金说道:“你心上人来了?叫你过去吧?那我帮你向少爷讨个情,放你去走走,不然得罪了人家。再则你虽人坐在这里,心已去了,也是无趣,我们何苦惹你怨恨,不识时务呢?”
    徐焜不高兴了,那位尹公子乃是琉球人,明初朱元璋移民过去的汉三十六姓。如今琉球已正式成为大明海外国土,琉球王被皇帝赐封朱姓,三十六姓轮番与琉球王室通婚,成为琉球的上层贵族。
    三十六姓皆是福建闽人,而最早迁徙台湾的也是以闽人居多。
    有俗语说山东出响马,江南出才子,四川出神仙,绍兴出师爷。近代则有广东人革命,福建人出钱,湖南人打仗,浙江人做官的顺口溜,其中福建人有钱是因为闽人的个**漂泊,指的是那些海外爱国华商,有些类似欧洲的吉普赛人。
    福建人多地少,为了求生存,闽人精通造船和航海技术,一代一代的冒险出海赚钱。泉州在南宋时期一跃成为东方第一大港口,包括台湾岛在内的整个亚洲,如今皆是闽人的天下。
    好像数典忘祖的***吕秀莲空心菜,菲律宾的猴子总统,其祖先都是出自闽南。据统计台湾岛的闽南人后裔近二千万,几乎与总人口相当了。
    闽人自身的性格很复杂,有优点也有缺点,大抵台湾岛偏激内斗的政治气候与此相关。因闽人自古重视宗族伦理,重视家族血缘,重视本乡本土,翻开台湾岛的历史,可以说就是械斗的历史。
    闽人主要分为泉州人,漳州人以及客家人,泉州又内分三邑人,晋江、南安、惠安三县,籍贯相同的闽人很容易抱团,非常团结,也非常排外。
    因战乱等原因,闽人一波波的登陆台湾岛后,基本和欧洲人登陆新大陆一样,历史的真相总是残酷的。先和原住民友好往来,然后定居,等人口多了后,开始没事找事和原住民争斗,闹出人命后,展开大规模的屠杀报复,顺便抢几个土著妹子做老婆。
    没怎么费事就征服了整个岛屿,原住民部族大多被赶到了山上,一统平原的闽人纷纷划地为王,聚族而居,为了争夺水源土地女人等等,于是就有了八闽内斗,闽人与客家人斗,汉人与土著斗,可谓是械斗成风,历史悠久,源远流长,据说大规模的械斗一次死伤个数百人都不算事儿。
    随着后来混入了数十万日裔,五十年的殖民统治,关于祖先的渊源被有心人刻意淡化,以及经济上的腾飞对大陆有了优越感,政治人物故意割裂和大陆的血脉纽带,加上两岸长期对峙。
    凡此种种,将近一半的台湾人把美帝当成了亲爸爸,日本当成了亲妈妈,真正的同胞反倒成了外国人,敌视蔑视嘲笑讽刺的事情层出不穷,加上各种各样的政治经济因素,日渐沉沦的台湾所谓的民主也就形成了现在的乱象。
    闲话少说,这位尹公子的家族很富有,同为闽人生长在海外,有共同语言,所以如金有心从了他,尹公子也很喜欢如金,不过两边还没有说出口。
    如金听尹公子来了,恨不得立刻飞过去,无奈陪酒中,不能走开。正想找个借口出去一下,不意一下子被徐珵说破了,又正说中了她心里。
    如金索性当场红了脸,起身说道:“我要走就走,谁能阻我?难不成还受你排揎么!我本来不想过去,既然说的好似来人是我的相好,那好,我现在就过去,等回来再和你算账。”
    道了声失陪,转身走了出去,忽然回头对妹妹说道:“你不要放他们走了,少时我还要质问他呢,什么叫做我的相好?”
    又对着不高兴的徐焜说道:“公子你耐心坐坐,我还有话对你说。”说完头也不回,竟真的去了。
    一心巴结徐焜的徐珵知道说错了话,赶紧冷笑道:“如金这丫头真可恶,惯会借了别人的话伸腿。她呀其实要去的很,顺着我说了她一句,借个味好走呢,当我们看不出来吗?”
    如玉忙说道:“姐姐一会儿就回来,她纵然丢得下你,也丢不下徐公子呀。尹公子来了,总不好不过去应酬一下。天色还早,奴家陪您二位行个酒令吧。”
    徐焜眼见如金全不顾自己的面子,扬长而去,一时间感觉没意思极了,也不免有些醋意,因身处欢场不便发作,走人显得太过小家子气,又被如玉周旋,勉强笑道:“我岂会在意?没有她就不能吃酒了么?有你在此也是一样,来,来咱们继续。等会儿如金若再来,我们不许她入席,罚她三大杯酒如何?”
    如玉笑道:“徐公子说的不错,那奴家先吃一大杯,咱们好好的行令,谁也不许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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