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言对看门的婆子报了姓名,住在哪个院子,为何而来等等,这才被放行进了梅庵。
    封闭的院子里,徐润等人在煮茶清谈,素兰姐和慧芳姐迎了过来。琴言急走几步,感激的道:“为了我大家如此仗义,心里不安,可是你们有此力量吗?”
    慧芳说道:“若说力量,原也勉强,但是集腋成裘也还容易。放心吧,我们已经商量好了,我和素兰可以凑出三百两,要好的爷们愿意出六百两。”
    这时盛先生说道:“我来一份,出三百两,老祝也出三百两,徐注兄可出三百两,算起来已得一千八百了。若是你师娘要三千,还少了一千二百两,不消说是徐润包圆。”
    徐润说道:“难道煜儿倒干干净净,一文不花?这么便宜了他。”
    “依我说,不必要二少爷出钱。”素兰扭头对着他们,“要是对他说了,就算一万两他也肯,但是琴言也只好在这里一辈子了。”
    “说的是。”徐润点点头,“我是想你们手头都不甚宽裕,为了琴言一时仗义,担心你们自己拮据受困。不用大家费心,所有银子我一人出了,只要你们挑个人选去说,讲妥了,银子是现成的,叫他们来领就是了。”
    大家伙都很惊讶,没想到徐润竟全包了,按理说如果他这么有钱的话,早干什么去了?当然这里面涉及到人家的家事,不好多问。
    琴言见徐润如此仗义,感激不尽,她从未奢求嫁给徐润,大抵徐润也是这么想的,将近一年的时间,有些东西一定会发生变化,更多的是红尘知己的意味。
    琴言不知不觉流下了泪水,便要跪下拜谢。
    徐润急忙把她搀扶起来,看着琴言楚楚可怜的模样,颇感恻然,说道:“卿何必伤感,我看你终非风尘中人。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何足称谢。”
    这话说的不免过于客套,大家都觉得奇怪。素兰观察着他俩的反应,发现琴言的凄婉是出于感激,而徐润的慷慨则是出于怜爱,却总归少了些什么。
    徐润问道:“这话谁去讲呢?得找个老成会说话的。你们可不中用。”
    “此事少不得找胡升。”素兰建议道:“琴言是他领来的,一起学的戏,人也算老成,最会说话。”
    琴言也连连点头道:“他去才妥当。”
    “那好,今晚就叫胡升过去,讲好了,我明日听信,看看琴言的运气如何。”徐润说完,又说道:“我还有点事,不能陪你们了,先走一步。”
    等他走了后,素兰若有所思的道:“你们说,他怎么可能拿得出三千两银子?”
    “是呀,我也觉得奇怪。”慧芳附和道。
    “并且他这些天对待琴言越发疏远客气了,你发觉了没有?”素兰看了眼琴言。
    “是有一些。”慧芳点头,“那为何又这么仗义?”
    “唉!”素兰没有说下去,她已经猜到怎么回事,大抵银子是徐润跟徐烨开口要的,因拿着别人的银子帮琴言,未免有损男人的自尊,是以表现的疏离了。
    这份情义琴言得领,亦是徐润有不愿狭恩图报的意思在里头。
    外宅,金管事正在账房里算账,见徐灏走了进来,忙放下笔推开算盘,站起来笑着迎道:“老爷怎么自己来了。”
    “路过便进来看看你。”徐灏笑着坐下,“劳你老哥操心,感谢一下。”
    “应该的,应该的。”金管事笑着把自己喝的人参汤倒了一盅,双手递过去。
    徐灏接过来喝了一口,小厮接了过去放在桌子上,徐灏问道:“令外甥可有信来了没有?”
    金管事说道:“昨日来了,说忽然又降了礼部员外郎,唉!”
    “御史本来就不容易当,一旦被人抓到一丝把柄都很麻烦。当年薛文那么老练还惹了事,被告了,险些丢了官。”
    徐灏笑了笑,又说道:“况且令外甥初做官就担此重任,血气方刚看不惯官场上的龌龊事,自然不免有人在暗地里播弄他,加上圣上也是年轻人,好呢一日就升,歹便一日就降,每一天都过得如履薄冰。没事,我会想个法子叫他官复原职。”
    金管事感激的道:“全仗老爷照应!”又问道:“不知赵大人眼下怎么样了?前儿听说革了职交部严议,到今日也没听见有什么长短?”
    “赵亮的远房表弟?”徐灏微微皱眉,“死在了牢里,如此一来抵消了其罪过,以原品丧葬。”
    “哦。”金管事忙问道:“他家可有子弟?”
    “不清楚。”徐灏疑惑的看着他,“你问这做什么?”
    “也没什么。”金管事解释道:“当年在外地时,他曾向我挪了二千两银子去,我早想着讨回来,可惜这不是落空了吗?”说着,神色沮丧。
    徐灏叹道:“说起他,任上还是不错的,就是喜欢到处跟人借钱花,最终也死在了这上头。我一样被他借了不少,很多人知道,这笔银子也没了。便是朱勇那时候交给我十万银子,我替他上缴了二十万,兄弟一场,替他偿还没什么,只可恨那些债主亲戚纷纷找到我,说朱家的事都交给我了,要还钱,还说我吞他们的,你说可恨不可恨?”
    “也太混账透顶,东家岂能搅合在这浑水里?东家的慷慨仗义谁不知道?”金管事大声说道,“也只有小人会信,稍有点见识的都知道老爷为人。”
    “公道在己,毁誉由人。”徐灏笑道,顺手把账本拿过来看了看,是今年的账,随手翻过去,猛然看见徐烨支银子三千两,问道:“烨儿拿这么多银子干什么?”
    金管事说道:“说是借给润爷的。”
    “他又要干什么?”徐灏皱眉站起来,“越来越不像话。行了,我走了。”
    这边素兰找到了胡升,说了此事,对琴言有些歉疚的胡升一口应承下来,对着慧芳说道:“素兰姐不便出面,请惠芳姐你和我一块去,我怕笨嘴笨舌的说不圆转,你在一旁帮个腔儿。你也知道我那师娘的嘴好似画眉鸟一样,我有些怕她。”
    慧芳不在意的道:“人说她是个直性人,顺了她的毛,倒也好说话的很。”
    商议了几句,约定晚饭后一起过去。二女先回来,素兰留慧芳吃了饭,嘱咐一番。
    晚上胡升过来,二人去了秋水堂,找到伍麻子,请了长庆媳妇出来。
    屋子里,慧芳瞧着妇人扎了白布包头,身上还戴着孝,下面倒是一条绿绸裤子,白布弓鞋,给人的感觉很不搭调。黄瘦脸儿,长挑身材,风韵犹存三十来岁的年纪,像是个尖牙利齿之人。
    慧芳认识她,长庆媳妇却不认识慧芳,问胡升:“这位是?”
    胡升说道:“这是戏园里的苏大姑娘。”
    慧芳主动上前见礼,叫了声婶娘。长庆媳妇赶紧还了礼,请她坐下,问道:“你们二位,什么风吹进咱这冷门子来?”
    胡升笑嘻嘻的道:“专门来给师娘请安的。因我师父没了,师娘究竟是不出闺门的妇道人家,如果外头有什么使唤我的地方,叫麻子叔去对我吩咐一声,只要我闲着,一定给师娘效劳。”
    “哎呦呦!这话实在言重了。”长庆媳妇一声嗤笑,嘴角稍微勾起,“多谢你们。我想我们当家的在日,这间厅子里一天至少也有十几个人,围着这盏灯,在这炕上一个起来,一个坐下,好像吏部选缺一样,挨着次序来。到他死后,不要说人了,连狗也没一只上门的。天寿天福那两个孩子也不好,年纪小没见识,麻子又憨头憨脑的不在行。唉哎!”
    一声长叹,妇人扫了慧芳一眼,又说道:“这秋水堂我也支撑不起,心里一直在另作别计。想我娘家远在扬州,老母亲今年才五十岁,大哥开了个成衣铺,听说生意很好,我呢就想着回去投靠,可惜这手里又没有钱,难啊!你师父在的时候,那银子是左手来,右手去,什么也没留下,现如今不要说别的,人吃马喂一年就一千多吊,还有衣服什么的花费,更别提了。你说靠着几个傻孩子在外头,一个月能挣几个钱?就说前日有两个生客来打茶围,他们就留人家喝酒吃饭,谁知吃了就走。麻子跟了他去,才打发了三吊钱,你说这买卖还作得作不得?想起来真臊死了人。”
    慧芳听了这席话,暗叫厉害,果然素兰和琴言都说这妇人是真人不露相,咱们一来就看出为了什么,不知道胡升能不能应付。
    就见胡升陪着连连叹息,说道:“如今生意难做,不比从前,自从朝廷严禁官员流连烟花馆,您看秦淮河上谁家晚上有人来?都是空坐的多,吃酒的少。您方才说回扬州的主意,徒儿认为好,毕竟妇道人家住在京城无亲无故,要独立支持这个门户太不容易。不如干脆带几千两银子,回去和舅舅开了大铺子,这才是上策。”
    长庆媳妇顿时笑了,笑容挪揄的说道:“啊呦呦,你说得倒好!我若有几千银子,也不用着急了,现在两手空空,所以才为难。前日不是和琴言商量了么,我说我今后要靠你了,你去对徐家少爷说,可否一月给我二百吊钱?她呢又说不能,也不敢回去说。
    我说你既然不能拿钱回来,难道将我们吊在风里么?再说徐家二位少爷也没为她花过什么钱呀。我说你何不请个人去说,拿个三千五千的出了师,以后你愿意怎么样,就这么样。我有了银子,也能活过下半辈子,自然也不用你养老送终了。谁知她又支支吾吾,没有半点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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