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笑嘻嘻的不当回事,夏珪摇摇头,径自走到里面将身上的火狐皮袄脱了,换了一件平常穿的狐皮大袄,戴了顶员外帽,擦了脸,喝了口清茶。
    这时李元跟过来唠叨着要借钱,夏珪被他缠扰不过,皱眉道:“我没钱怎么借你?”
    “你没有钱?”李元叫道:“那卧房四个大皮箱里难道连衣服都没有?你家里任一样摆设不值钱?我只不过借百十吊钱而已,借我也不会令你伤筋动骨。”
    无语的夏珪暗骂一声家里人糊涂,怎么就放他进内宅了?不借钱不说朋友没得做,李元非得到处宣扬他不仗义的坏话不可,因此叹了口气,从拜匣里取出来一只扭丝金镯子,对喜笑颜开的李元说道:“摆设衣服都是过日子用的,我真的没有现钱,所余就这么点东西,你拿去当了吧。三两六钱能当一百多吊,不过先说好了,等你家里寄来银子一定要还的。”
    “那是自然。”李元嬉皮笑脸的接过来,欢欢喜喜的作别而去。
    夜晚,一直陪着父亲的徐煜回到一粟园,已经是初更时分,目睹了电的他很是兴奋,见晴烟和袅烟昏昏欲睡的等着他,问道:“今日谁来过了?”
    晴烟擦了擦眼角,说道:“几位姑娘都过来了,见你不在,坐了会儿回去了。”
    “那我去找她们。”徐煜转身就要走。
    袅烟赶紧追上去拉住他,说道:“一连两天在外忙碌,还是沐浴休息吧,明天再去也不迟呀。”
    徐煜哪里肯听?走到窗边朝外面看了看,说道:“还早呢,我出去转一圈就回来。”
    袅烟想拦住,晴烟冲她摇摇头,说道:“你不让他去,他睡不着不说,还得闹的咱们不得安生。”
    “到底晴烟懂我,你们俩睡吧,别管我。”徐煜嘻嘻哈哈的跑了出去,袅烟忙叫道:“好歹跟个人呀?”
    “不用了。”声音已然渐渐远去。
    徐煜一口气跑到了朱明之的院子外,见院门关上了,他隔着花墙的孔洞望进去,里头静悄悄的,整个回廊淡淡的月色如水一般浸着,朱明之的卧房窗户开了两扇,湘帘遮挡,有一点灯火晃晃悠悠的闪烁。
    “等装上电灯就好了。”徐煜自言自语,寻思是否该进去打扰,想了想决定回去。
    忽然从里面刮过来一阵风,风过后带来一缕沁人心脾的桂花香和扰人的蟋蟀声,还带着叮叮咚咚的声响,细听是琴音。
    当下徐煜努力趴在墙壁上,隐约听到朱明之在房里微吟道:“碧海无波兮天蔚蓝,秋云似罗兮秋月弯,碧梧亭亭兮高十丈,是谁栖止兮双凤凰。”
    停了片刻,缓了口气又吟道:“凤凰于飞兮云天长孤,鸾对影兮瑶瑟凉伊,人何处兮徒相望空,山几曲兮秋水一方。”
    声音再一次停止,很快琴音响起,“秋草零露兮啼寒蛩,云锦千丈兮抛掷璇,玑旁银河兮云水波。”
    徐煜听了痴了,正在陶醉中呢,不料蔓藤的枝叶顽皮的碰到了他的鼻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里面的歌声琴声戛然而止。
    “唉,可惜可惜。”徐煜直跺脚,气的拨开了讨厌的叶子。
    好像是春妍掌着风灯出来观望,徐煜便走到院门外唤她来开门。春妍隔着门上的格子一看是他,开了门问道:“这么晚了还来?”
    徐煜笑道:“你们不是也没睡吗,我在附近散步,无意中听到了好琴,怎么不弹了?”
    正说着话,朱明之走出来问道:“春妍你在和谁讲话?”
    春妍冲着徐煜眨眨眼,回头笑道:“殿下你想还有谁呢?”
    “夜了为何不好好睡觉,跑来这里?”朱明之故意板着脸,“教人看见又要传出闲话了。”
    “谁敢传姐姐的闲话?”徐煜走进去又笑道:“瞧瞧天上的月色多圆,好像在笑话咱们多寂寞似的,何等浪费好时光?我爹常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有朋来访,你何不在这芭蕉树下即兴弹一曲给我听听?方是待客之道。”
    “算你会说话,也算你是个知音。”朱明之莞尔一笑,也抬头看了看月色,叫春妍去把琴拿出来。
    二人走至芭蕉树底下的石墩子前,朱明之要对方先弹一曲,徐煜用自己的手帕把石墩子擦了擦,坐下后接过春妍捧着的古琴,就那么直接搁在膝盖上,闭着眼拨弄起来。
    朱明之真真爱极了这一刻洒脱不羁的他,欣赏那无比灵动的指法,渐渐露出了惊讶之色,问道:“这是什么曲文?我听不懂。”
    徐煜笑道:“是刚才听你的琴音,想了一阕醉太平的小令,我重新弹给你听。”
    “嗯。”朱明之欣然点头,就见徐煜边弹边唱道:“柳荫花荫风清月清,隔墙谁弄瑶琴?是鸾心凤心。不慎一声冰弦乍停,可是姐姐莺莺正愁醒酒醒?”
    瞬间朱明之脸上变色,恼怒的道:“你要作死吗?”说着眼眸一红,“好,好,我算是知道你的心了。”转身径自走了回去。
    徐煜见状赶紧丢下琴,暗骂自己糊涂,不消说父亲的石头记中林黛玉也恼过,但凡大家闺秀谁不以西厢记里的莺莺为耻?哪怕是向往,也绝不会有人承认的,何况是由男性借此比喻?
    追着进了屋,徐煜哀求道:“我是无心说的,你怎么就认真了?”
    朱明之气呼呼的道:“你欺我太甚,拿我类比莺莺,我问你,莺莺是什么样的人?你拿她来比我,我问你!”
    徐煜不敢回答,苦笑道:“好姐姐我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哼!”朱明之缓缓坐下,气道:“还说呢,不是你的错难道还是我的错不成?好,我也不和你算这一次,请你自己好好算算,打前岁起你欺负我几回了?”
    “欺负二字从何谈起?”徐煜感觉特蛋疼,“罢了,我也辩解不清,你说我欺负你,那我就将这颗心刨出来给你看。”
    他还真就去拿了一把剪刀要自残,唬得朱明之跑上去劈手夺下,也赌气道:“你既然要吓死我,不如我先死给你看。”
    徐煜吓得也赶忙去掩住她的嘴,朱明之挥手打开了,一时委屈的要命,拿汗巾捂着脸哭去了。
    二人就这么僵住,徐煜脸上挂不住,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遂自己坐着发呆。
    年轻男女之间都是这个样子,前一刻明明好的蜜里调油,下一刻马上疾风骤雨,不身处其中永远也闹不清楚,所以对此司空见惯的春妍优哉游哉地坐在门外,嗑着瓜子,压根没打算进去参合,任凭他们哭个够再说。
    果然没过多久,徐煜主动陪着笑脸过去道歉,姑娘的哭声也渐渐小了,就是不理他。
    春妍好整以暇的拍了拍手,站起来进了场,说道:“呦!二爷怎么又来和咱们姑娘呕气了?”
    “我哪敢呕她啊!”徐煜一脸苦笑,“不过用了个西厢的典,她就恼了。”
    早就不生气的朱明之被他这一句话不禁气笑了,春妍笑道:“请问二爷做文章的时候敢用这个典吗?”
    徐煜感激的道:“怎么不用,有一次在文渊阁,我把全篇都抄上去了呢。”
    “呵!了不起。”春妍嗤笑道:“二爷倒是将西厢背得烂熟,咱们知道老爷不当回事,大臣们也不好说什么,就是圣上也拿你无可奈何。那等明儿老太爷传月课的时候,二爷请把这个讲给老太爷听,想必定有重赏。”
    “那我可不敢。”徐煜吐了吐舌头,笑道:“你要爱听,我讲一段拷问红娘的段子好不好?”
    “呸!”春妍忙掩住了耳朵,“我不爱听,明儿你给老太爷讲去吧。”
    朱明之算是彻底对这位男人没了脾气,笑着嗔道:“你俩真是厌死了,什么时候还这么闹?我要睡了,你们俩都给我请出去吧。”
    “好吧。”徐煜怕又说错话,指着地上穿透湘帘的月光,缓缓晃动的波纹,故意说道:“这么好的月亮不赏多可惜?”
    见朱明之不理睬,他无趣的大步走出去站在天井附近,仰头看着夜空中的月儿,惊喜的道:“那是月晕么?姐姐快来瞧啊。”
    屋里的朱明之权当做没听见,又听徐煜手舞足蹈的连连叫嚷,忍不住也出来抬头看去。
    果然天上的月晕一层一层的扩大,像香盘似的一圈一圈的蔚为奇观。民间有一句谚语,日晕三更雨,月晕午时风。
    月晕是一种自然界的光学现象,浩月当空,清辉似水,渐渐的,雾霭升起,清澈的玉盘被蒙上羞涩的棉纱,周围出现了一个内紫外红的彩色光环。远远望去使人如入梦幻,迷茫中,那光环飘飘忽忽,透露着一种神秘的意蕴,一切仿佛变的更加美好。
    “果然是月华。”
    朱明之惊喜万千,星空的圆月犹如一颗水晶球嵌在上面,映的大家伙的衣服上都是光灿五色,急忙说道:“要求什么事,快求呀!”
    徐煜一把抓住她的手,一本正经的道:“太难的了,咱俩快拜拜月神。”
    朱明之脸一红,一甩手气道:“又来欺负我,我不求什么,你自个拜去。”
    “还是我来求吧。”春妍噗嗤一笑,然后正经颜色,盈盈对着夜空祝福道:“小女子拜求月宫仙子庇护咱们小姐和二少爷各如心愿。”
    “好,好!”徐煜顿时心领神会的大笑起来,气得朱明之嗔道:“你这个丫头疯了吗?”
    “嘻嘻。”
    春妍笑着跑到一边。天上的月华渐渐的散了,化做满天的斑斓云彩,有像凤的,有像狮的,有像美人的,可谓是奇状百出。月亮明的像昨晚灯柱似的,又分外圆了些,飞也似的走向西去。
    定睛细看,月亮其实没有移动,而是飘走的云彩,一片片的往东去了。三人就这么站着看着,谁也没说话,也似乎各有心事,不知过去了多久,天空露出碧蓝的天,一清如洗,没有一片云,连星星也没得一颗了。
    忽然朱明之惊觉身上凉飕飕的,就要进屋添衣服去,徐煜抬手在她的肩上一抚,发觉早被露水给沾透了,关切的道:“好重的露水,快去换衣服。”
    朱明之也赶紧抚他一抚,一样湿了,柔声道:“你也着了露水,仔细受了凉。我去给你拿件衣服。”
    “我没事。”不想刚说完,徐煜打了个喷嚏。
    正说着话呢,袅烟过来接徐煜,如此徐煜只好告辞而去,朱明之和春妍送他们远去,彼此对视一眼,回房歇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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