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两个男孩满心惆怅,三岁的徐蕴素不明白哥哥们的失望,眨着秀气的小眼眸,一只手攥着母亲的衣角,舔着另一个手指头上的牛奶,美美的笑着。
    一身精致小巧的汉代宫装,裙摆飘飘,看上去可爱的蕴素像个卡通版的古仕女娃娃,还是限量出版的那种。
    萧枫没办法,便去把平日很喜欢而这时又极不满意的那只用白纸做的平式纸鸢,从床底下拿了出来。
    徐蕴素好奇的站在房檐下,咬着手指头看着两个哥哥聊以慰藉,在院子里一来一往的放了一阵,拍着手给哥哥们鼓劲。
    放风筝,一定要顺着风向,在最适合的天气,只要一拉一收,自然而然的,纸鸢会悠悠地升起,渐渐飞高。
    今天无疑是很适合的天气,一阵阵的风吹来,纸鸢也经历过数次实践,去年曾飞得很高过,但是好半天了,哥俩还是一来一往的跑着,反复的失败,可见当事人的懊恼和急躁。
    “索性扯了,不要它!看人家的纸鸢飞在天上,我们的却一次次落在地上,我生气了。”
    “那也好。”
    无辜的纸鸢被兄弟俩一下子扯了个稀巴烂,唬得徐蕴素哭了,“纸鸢,纸鸢。”
    萧柳忙跑过去安慰妹妹,然而萧枫的心情却空荡荡的,没有因纸鸢的阵亡而开心起来,同时又充满着想哭的委屈,怀恨,以及对亲手做的纸鸢的难舍。
    他抬眼看着弟弟妹妹,萧柳无意识的用手缠着绳子,萧枫走过去拉着妹妹的小手,“不哭,咱们去找姑妈。”
    萧柳跟在他的身后,萧雨滢已梳好了头,妆也画完了,正在听管事的事情。看样子,她已知道孩子们的来意,便说道:“你们伯父很快就会回来了。”
    萧枫气呼呼的道:“早饭都吃过了,还不见!”
    萧雨滢说道:“昨儿个不是说好带你们登高么?登高也得吃过午饭呀。”
    “您出出瞧瞧,人家的纸鸢全放了。”萧柳鼓起嘴,显然带着哭样。”
    小小的徐蕴素有样学样,也学着嘟起了嘴,泫然欲泣一副马上就要流眼泪的样子,闹得萧雨滢又气又笑。
    “好啦好啦。”萧雨滢安慰他们:“你们好好的玩一会儿吧,他一定会回来,我不撒谎。”
    于是,孩子们退了出来。
    三个孩子坐在石阶上,仰望天空,上面的纸鸢更多了。本来对于徐灏,孩子们是非常喜爱的,这时候则不免觉得他可气了,这么久了没回来,他是故意捉弄人,言而无信。
    萧柳提出跑去书房,把伯父喜欢的笔呀书啊都弄坏,萧枫自然阻止了他,可也说道:“他确实可恶。”
    萧柳说道:“以后我不和他说话了,他要抱我,我就把鼻涕抹在他身上。”
    “对。”萧枫使劲掉头,表示严重同意。
    徐蕴素奶声奶气的说道:“我也不和爹说话了,他要亲我嘴,我就吐吐沫好不好?”
    “好。”两个男孩同时点头。
    唉!可是他们真焦急呀!
    故事中的太阳伯伯慢慢的爬着,不知不觉,从东边的柳树上,经过庭中的紫薇山茶等花圃,阳光平平地铺在天井的石板上,各种的影子都成了直线。
    萧雨诗没空理会孩子们,琐事缠身早从侧门溜走了,奶妈丫鬟婆子也乐于见他们发呆,两个表少爷平日住宿学校,小姐难得和哥哥们玩在一起。
    大厨房,传来了炸鱼和炒菜的热闹声音,家人进进出出,又不时传来其他孩子的欢声笑语,这一切更使得他们心中发热,自然的,徐灏由可恶变成了仇敌。
    眼看即将要摆上中饭的时候,响起了沉稳的脚步声,急促的响在院门外。
    “伯父回来了。”萧枫一跃而起,太好了,他看向萧柳,他在笑。
    徐灏没有让他们失望,手中拿着一只黑色的,错杂着许多白花纹,平头扁嘴,尾巴有一丈多长的鱼式纸鸢。
    徐灏把纸鸢交给萧枫,从臂弯里又拿出一大捆麻绳,说道:“这时候风筝都卖完了,这条鱼还是跑了好几家,请人家现做的。”
    而孩子们却不理会他的辛苦和解释,低着头研究着纸鸢,萧柳说道:“比癫头子哥哥的花蝴蝶好多了,尾巴好长好长。”
    “也比他的大,蝴蝶有什么了不起,鱼才漂亮。”萧枫也快乐的说。
    “好,好!”徐蕴素一个劲的拍手,仿佛这普通之级的纸鸢乃天下第一。
    徐灏无奈,连女儿也不稀罕搭理自己,只顾着跟在哥哥们的屁股后头。萧雨滢过来问道:“午饭去千寿堂吃么?”
    “人太多,不用了。”徐灏坐了下去,“你自己过去吧,与凝雪雨诗商量下给烬儿和李芳姑娘拜堂成亲,就在萧家村。我骑马跑了一上午,累了,先休息一下。”
    “好。”萧雨滢答应下来,如今家里的孩子太多,老太君年老精神不好,相约不带着孩子过去请安。
    萧枫忽然抬起头,问道:“伯父,你和我们登高去。”
    “嗯。”徐灏答应了。
    萧雨滢说道:“午饭都摆上了,吃完饭再去。”
    若是平常,萧枫萧柳的眼睛一准盯在炒肉,或比炒肉更好的肉菜上面,但今日一反常态,不但无心吃肉,简直是一口菜也不吃了,一心想着登高去,所以匆匆扒了一碗饭,便漱口下来。
    奶娘过来嘱咐几句,给了哥俩四百钱用来零花,徐灏想了想命人把徐烬李芳唤来,带上家里一大群的男孩女孩,步行浩浩荡荡的去登山。
    按照萧家村这一带的习俗,九月初九重阳节是阖家陪着老人登山的节日,今日则是带着小孩子去临近的鸟石山去登高。其意义,除了特别创造一个游戏的日子给小孩子们,还有使家长也分外高兴的一种传说,小孩子登高就会长高。
    鸟石山据说在福州也有一座,那边亦有相似的习俗,就在徐家后门便是山脚,差不多挨着登上石阶。
    所以一群人拿着纸鸢,随随便便就出发了。
    平常山脚下大多冷冷清清的,除了牧羊的孩子把羊儿放到山坡吃草,几乎没什么游人。即使有,也是通往玉皇阁和皇姑寺的香火道士,以及求医问卦或还原的几个香客。
    今日热闹异常,一群群的大人带着孩子,或城里邻近的村里来登高的人们,一身绫罗绸缎的大户娘子,戴着簪子大耳环的农妇,羞答答的大家闺秀,脸蛋红扑扑的平民姑娘,还有卖甘蔗,卖梨子,卖登高米果,卖各种玩意的小贩子。
    每个人都欢欢喜喜往上走去,络绎不绝,徐灏有些担心了,看这个情形,这么多人半路上就会挤满,恐怕后边的人将无处容足。
    “上去几个人维持秩序。”徐灏吩咐一声。
    李芳兴致勃勃的牵着徐蕴素的小手,本来要抱着她,不想如此娇贵的孩子竟非要自己走,倒是萧雨诗的女儿徐蕴玉非要人抱,徐烬顺手把第一次见面的妹妹抱在怀里。
    晴雯的闺女徐韵宁拉着父亲的手,一副渴望父亲抱着她的样子,芷晴的儿子徐炬则傻乎乎的抓着蕴素的另一只手。
    徐灏很头疼,加上其他孩子,简直就是幼儿园的小盆友们出来旅游,谁能想到今年这么多人呢?
    好在山不太高,总共一百二十级,道路也很宽敞,危险的地方仅有一两处。很多游客干脆不走石阶,走山势平缓的山坡,到处生长着狗尾草,猫眼菊,日来睡,爬山藤等各种野花野草,压倒了一片片。
    这时候少不了叫花子,烂手烂脚什么样的都有,发出单调的凄惨的声音,多半妇女和香客都会施舍几个铜子。
    山上本来还有寺庙,但是早被徐灏给清干净了,保留一心修道的道观。但是今天凡是登高的人,大约都要走到最上面的山门,顺便逛一逛玉皇阁,天王殿,观音堂,吕祖宫。
    游客之多也出乎为数不多道士们的意外,这些平日断绝红尘的世外之人,清净许久的脸上也浮出了笑意,也主动出来殷殷勤勤的照顾游客,毕竟谁会跟钱过不去呀?
    总之道士们不厌其烦的引领游客,看各种山上神的遗迹,孜孜解说道家不易懂得的道理,最后拿出来一支笔,请施主在随缘薄上提个缘,留下几个香火钱。
    世上永远不缺聪明人,何况还是经久不衰的宗教,几个年纪轻而资历浅的小道士,站在铁鼎边上,香炉一旁,细心注意来神前跪拜的香客,一等人家走了,赶紧吹灭他们点燃的蜡烛,把他们点的香拔出来。
    此乃天底下的和尚道士最巧妙也最便当的生财之道,稍加修饰,就可以转卖给别的香客了。
    徐灏很纳闷,一座不能再普通的小青山,咋就突然出现了无数神奇的事迹呢?什么迷魂洞,蜘蛛精的窝,蝙蝠怪的老巢,蝎子精和蛇精野合的地方,七妹成仙的莲座等等,合着萧家村乃是妖孽横行,仙人得道的鬼地方?真是岂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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