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心里不乐意,但又不能得罪本地的最高官员,只好说道:“倘若两位公子要来本校,可以把后面的小楼收拾出来,让两位少爷住在楼里,天天叫外文老师到楼里轮流教一两个时辰,平日不准闲人进去,大人看着可好?”
    谁知黄升摇头道:“好虽好,可我等的子弟,还不至于到这儿来,同一些平民百姓在一块儿。对了,本官想起了一件事,去年两个倭国商人来,说他们倭国那边,有个华族学校,在里头学习的全是有钱人家的汉人子弟,不如咱们也效仿一下?”
    说着说着黄升兴致来了,笑道:“依我看,早早晚晚八股文必被新学取代,如今已有了苗头。等云南华族学校办成之后,我的小孙子,你们的孩子,还有云南乡绅世家的子弟,但凡可以考上童生,赏得萌生的,有了这个身份,才准许进入学堂,如此才能同这些学生们,稍微有点分别,你们说好不好?”
    谁能说不好呢?面对众人的赞同,黄升更加高兴了,半个时辰后打道回府。
    一路上坐在轿子里,留心观看道路两边有什么好房子可用来创办云南华族学堂,或者有什么空地基可以盖房子的,不求规模超过大学,也要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什么图书馆阅览室实验室的,人家有什么这边也得有什么。
    没走几步,就看见位于学校的东面有一座新盖起的楼房,并且是新样式的,看上去又漂亮又整齐,距离大学堂又近。老师可以每天跑过来,省得又得花银子打外省聘请,能够节省一大笔费用。
    “这是谁人的房子,肯出租不肯出租呢?”
    黄升观察到油漆刚刚完工,还没有住人,有心下轿过去看看,又怕有蛮夷之辈冲出来伤人,最终回到了衙门,派人去问个明白。
    这个房子的主人乃是本省官员张宝的,原来整个云南的学校都是他负责修建,大学也是他负责监工造的。
    上头总共拨下十万两银子的工费,他花了八万五盖了校园,不怪女生宿舍简简单单,兼且绿化什么的都由学生自己包办了,徐灏又私人出资了十万两。
    张宝私吞了一万五不说,下面官吏也从中捞取好处,工匠们见官员如此,也跟着偷工减料。好在主体工程是徐灏自己的人监工,质量能得到保障,但是某些房子就不行了。
    南面的围墙不但木料细小,墙壁大半是泥土砌的,别说水泥了,连块砖头也舍不得用。
    去年秋天下大雨,若是一两场或许还好,问题这里是云南,连着四五天的雨水,结果山墙塌了,把临近的宿舍给压倒了,学生的行李书籍都潮了。
    两个学生被垮下来的房梁打破了头,万幸房梁质量不好,没有被压死。
    这下子学生们不干了,一直闹到了布政司,黄升命胡知府负责查办,一查是房子造的不坚固,那自然要找监工了,于是乎查到了张宝。
    胡知府毕竟是读书人,即使不待见新学,一样重视学府,破口大骂人不在的张宝一顿,马上禀报布政司,一面药拿张宝问罪,一面勒令张家负责赔修。
    而当时张宝已经被委任去山西做官了,人不在本地,云南方面因徐灏不日即将抵达境内,焉敢怠慢?火速派人去捉拿,另行又派人进京申明吏部换人。
    如此张宝不但丢了官职,还得赔偿银子,被带回来后,赶紧上下打点请求不要追查到底。
    因牵连者众,上至官吏下旨工匠,大家伙一起在打点,张宝仅仅被关了一个月,放出来了。
    可他本以为拿出一半银子就没事了,谁知这一次上头说什么也不许。
    丢了官职的张宝没了指望,然而他还不死心,想着干脆在本地做买卖,一边赚钱一边还钱。
    找来几个亲戚朋友,商量做什么买卖好,有的说开钱庄赚钱,有的说开杂货铺,张宝都不愿意。
    张宝是打算开一个大饭店,就好似金陵和松江府那样的,一则开饭店能够经常和达官贵人见面,二则高档酒楼在昆明没人做过。
    所以他解释道:“你们孤陋寡闻,这一次我进京述职,见识了金陵的大菜馆,那叫一个气派!城内从来没有这个,等到咱们开了,官场上的迎来送往,有钱人请客,少不得都来咱们的店里。如此我才能见面说说话,保持交情,将来或许会有机会东山再起,是以升官发财都在这个酒楼。至于赚不赚钱不要紧,不过是借它做个引子罢了。”
    亲戚朋友见他既然这么说,又是他的本钱最多,今后或许还得指望他提携,便纷纷同意了。
    地址选在了大学旁边,定好三月初一开张,今天是二月二十五,黄升路过依然是冷冷清清没什么人,实则所有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
    这边官吏前来打听,因平日与张宝私交不错,没隐瞒。
    张宝没想到竟被黄布政使惦记上了房子,急得不得了,急忙求官吏转告黄升,这酒楼里有很多乡绅的份子,其中亦有沐王府的人,果然令黄升打消了念头,琢磨起别的地方了。
    到了三月初一日,张宝向各级衙门、乡绅名士、商贾富豪发了帖子,请他们来观礼,最体面的人自然免费请客,次等没身份没势力的,不好意思,你得交钱。
    张宝又怕客人们不高兴,因云南没有像样的青楼,特地把城内外几个土窑子的女人都找来,碰到喜好女色的朋友,好陪着人家饮酒作乐。
    开张不到五天,每天的流水将近千两,大大超过所有股东的预料。毕竟整个昆明城内没有一家能与之比肩的酒楼,一出现即轰动了,真正是车马盈满,生意兴隆。
    徐灏也被黄升邀请来吃过一次饭,这一日沐晟夫妇来请,意思是也去酒楼。
    到了酒楼,徐灏和沐凝雪并肩往楼上走去,就见斜对过站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神态轻佻,盯着沐凝雪笑嘻嘻的。
    不等徐灏发作,沐晟冷哼道:“滚!”
    那年轻人一瞧是沐国公,低着头转身就走,沐晟说道:“是本店东家的儿子,城内有名的不孝之子。”
    “不孝之子?”徐灏看了眼青年的背影,就看到了坐在一楼的朱石樵,微微朝着对方点头,然后径自上楼了。
    楼下的朱石樵也扭过头来,对面的童笑贤说道:“老朱你怎么才来?都等你来商量迎新会的事呢。”
    朱石樵伸手就要把今日被摘的花抢下来,童笑贤眼疾手快,一手护着胸前,另一只手推挡着朱石樵的手,这一闹,把茶碗打翻了两盏,一桌子的水,沈蒹姐妹赶忙起身收拾。
    童笑贤说道:“沈师姐,多谢你们了。”
    朱石樵只得作罢,说道:“咱们来了半年,刚刚熟悉,又凭空添了四五百生人,我想开学后未必有从前那么好玩了。你们想,与化学试验一样,不是被新面孔冲淡了浓度么?我素来又不喜与人交往,认识生人真乃我一件大烦恼。”
    “年年如此,我都习惯了。”童笑贤耸耸肩。
    这时沈蒹去洗手,忽然被一只手摸到了臀部,慌忙尖叫道:“来人啊!”
    朱石樵等同学闻讯赶了过来,就见‘不孝之子’毫不在乎的笑,嗅着自己的手指头,笑道:“真香。”
    他身边站着几个不三不四的年轻人,双方眼看就要一触即发,张宝及时过来,气急败坏的骂道:“你这个畜生,给我滚出去。诸位同学对不住,对不住了,今天我请客。”
    “呸!你们等着,咱们没完。”不孝之子果然不孝,仰着头就那么扬长而去。
    童笑贤等人气不过,沈蒹反过来劝他们算了吧,姐妹俩一起把人给拉了回去。
    这一幕都被楼上的徐灏看在眼里,云南的风气果然相对开放,对男女同桌丝毫不以为意,而看朱石樵他们的样子,在辽东亦习惯了男女生在一起。
    至于那个不孝之子,徐灏皱眉问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谁知沐晟略有些尴尬起来,说道:“此事说来一言难尽,姐夫你先坐下吃酒,等回头我再对你说。”
    原来张宝的妻子早亡,偏房桃花是粗使丫头出身,浓眉大眼,身材强壮,某日张宝喝醉了酒,稀里糊涂的上了人家,十个月后,桃花生了个儿子。
    苦于多年没有子嗣的张宝自然不胜之喜,极为宠爱儿子,取名叫做小宝,不在乎犯了自己的名字。
    桃花自从生了小宝之后,被立了正房,恢复本性变得十分彪悍,张宝越来越怕妻子,又把小宝视为命根子,每日为了搏母子俩一笑,可谓是百依百顺。
    张小宝自小狡猾过人,格外顽皮,六七岁时见了丫鬟仆妇,扯着人家的裙子,小手伸进衣服里上下其手,又叫道:“抱我抱我。”
    等妇女抱起了他,一定要搂着脖子,亲个嘴儿。如此早熟下流,几乎所有父母看见了,断没有因岁数小而不禁止的道理,因为这已经超过小孩子胡闹的范畴了。
    倒是张宝夫妇看见了,非但不阻止,反而哈哈大笑,说道:“好你个小子,你晓得什么?就知道讨女人家这样的便宜?”
    张小宝回答道:“我老是看见爹爹搂着娘这样,我也要学学。”
    夫妻俩听了童言,笑成一团,张宝笑道:“乖儿子,今后我们房事,再不容你瞧见了,省得你有样学样。你还小,等大了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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