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灏刚回京,就听闻安南去年爆发了大规模的霍乱,死了不下十万人。
    他还有个儿子乃是安南之主呢,好在没有收到噩耗,应该母子平安,至于安南百姓死了多少,干卿底事?
    早在病情之初,云南沐王府已经下令封锁边界,一些驻南安的官员也慌忙返回。
    福建广东水师提督衙门也发出了警告,不许商人深入安南境内,凡是打安南回来的人,必须留在海南和云南边界一年,防止瘟疫传播到内陆。
    古代对于瘟疫异常重视,也有着相当完善的律法,根本无需徐灏来操心。
    对此朱高炽也非常重视,命极有名望的名医刘纯想办法找出治疗的方子,太医院的御医们便提出弄来几个安南的霍乱病人,但刘纯担心霍乱在金陵爆发,因此让御医们制造了霍乱模型。
    徐灏没想到还有如此先进科学的研究方式,可惜霍乱是无法根除的烈性传染疾病,人类是霍乱病菌的唯一易感者。
    在太医院,徐灏说道:“预防霍乱的方式很简单,可也不简单,即重视卫生,卫生分为个人卫生和公共卫生,这方面也不用我多说了。尤其是要注意水源的洁净,此乃霍乱爆发的最大途经。俗话说病从口入,生食海物和不洗干净的蔬菜也会感染,不要直接饮用冷水,故此这就涉及到了公共卫生,必须朝野内外,地方各级官府通力合作。”
    御医们频频点头,深以为然,事实早已证明,徐三爷哪怕放出个屁,也是能通古博今的灵屁!
    不管如何,徐灏算是把公共卫生的概念提了出来,接下来就要靠官员来逐渐完善了。
    却说金达随知府大人远去四川,没想到在山西赶上了乡民刘子进聚众起事,占领了驿站,打败了大同守军,一行人遂不知所踪。
    朝廷命中军都督张辅为总兵官,蔡福、沐皙为副总兵,率神机营前往征剿,二个月后,刘子进等一百三十五人被押送京城,朱高炽下旨将首领斩首示众,其余则发配汉王洲充军。
    一时间失去了金达的消息,而万英依然在医馆行医,求医问病的人大多只闻其名,不知其人,来的人都金先生,金相公的叫着。
    本来认识金达的人见万英用的药与原来差不多,既然能把病治好,也就把万英当做了金达。
    毕竟有几个邻居知道金达走了,却被吴三警告了几句,后来万英干脆搬到了小东门水龙宫一带。
    倒是有些知情的官吏很是猜疑,站在门口议论:“金先生不是随着前任知府去了四川嘛?为什么还在镇江?”
    有人听见了,进屋转问万英,万英担心露出马脚,说道:“没错,本来大人非得让我同往,我不想去四川,转而举荐了一姓万的朋友,随他去了,所以大家都误传是我走了。”
    因没有任何利害关系,自然没人会闲着没事干的刨根问底,很快人人信以为真。
    万英很快赚了一些钱,却不幸得了霍乱,原来他给一位打安南回来的客商治病,对方请他吃饭,人虽然被隔离一年,招待他的海产品携带了病菌。
    正所谓卢医不自医,尽管万英自己给自己开了很多药,但在死亡率高达百分之四十以上的古代,自身的体质又弱,加上不敢喝水,因虚脱脱水高烧,不到一天就死了。
    等他死了后,太医院经过徐灏的提示和帮助,行文天下治疗霍乱的方法出台了。大概的意思是多喝添加蔗糖柠檬等的水,随时补充水分和盐分,尽管没有后世来的科学,比如补充电解质,但是也能把死亡率控制在小于百分之十之内了。
    当然那是指有条件的话,得过霍乱的人大多会产生免疫力,再次感染者不多见,公共卫生做得好的话,有足够的医护人员进行抢救,能够及时排除被污染的水源,注意不让病人的粪便污染了水,霍乱是完全可以控制住的,死亡率也会大大降低,在后世早已小于百分之一了。
    万英死了后,不巧吴三也因打架伤了人连夜跑了,几个雇佣的下人与他非亲非故,把钱财瓜分干净,向镇江县递了一张报呈。
    谁也不知万英是哪里人,来时金达不想暴露家世,二人曾有过约定不说出籍贯。
    知县叹了口气,说了句好人不长命,给他买了一口棺木,葬在了城外某处风水不错的地方,墓碑上刻着一行字:“名医金先生之墓”,留着让他的亲人好来相认。
    金达的老仆随着徐灏回京报信,金达要给妻妾们一个惊喜,故此老仆也不知他去了四川,返回了镇江,得知少爷竟然死了。
    老仆回过神来,赶忙问邻居道:“我家少爷和万公子在一起,少爷人死了,他应该赶回去报信,如今人哪里去了?”
    邻居说道:“姓万的被你家少爷举荐随着前任知府老爷去了四川,人家走在前,他死在后,相隔数千里呢,哪里会知道朋友病故了?更别说赶回去替你报信了。”
    老仆年纪大又有些糊涂,当下信以为真,找到城外的墓碑,痛哭一场。
    因只有他一个人,不方便把棺木启出来送回金陵,只得急急忙忙的回京报丧。
    这下子金家的亲朋好友都懵了,万万没想到,还真应验了金达在世时算过的命,过不去二十九岁这道坎,大家纷纷叹息一声,而唯一知情的徐灏偏偏带着全家人去了北戴河避暑。
    金家的占卜之术天下闻名,是以人人皆深信不疑,金达的妻妾伤心欲绝,痛哭着换上孝服设了灵堂,连续哭了三天,前来吊唁的人闻之无不伤心。
    到了第五日,罗氏和莫氏二人还在哭,只有通房丫鬟碧莲的脸上还有悲戚的神色,但已经不哭了。
    碧莲劝道:“人死不能复生,哭也无益反而伤身,二位奶奶还请保重身子,替少爷料理后事,不要把人哭坏了。”
    罗氏气恼的道:“你是有去路的,自然不伤心,我们却一生一世止于此了,想不哭,可忍得住吗?”
    莫氏也说道:“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家里又没有什么积蓄,今后可怎么办啊?”
    碧莲说道:“咱家有那么多的同僚故旧,只说徐家就不能不管,奶奶不要担心了。”
    “你懂什么。”莫氏抹着眼泪嗔道:“人走茶凉,再说咱家一门寡妇,谁好意思时常接济?你倒是无所牵挂,想走就走,不用你来说好听的。”
    碧莲不想自己一片好心,反讨了一场没趣,苦笑着不敢言语了。
    二女又哭了数日,也不用人劝,自然而然自己就不哭了,但也每天茶饭不思,唉声叹气不止。
    碧莲说的那番话,是要二位奶奶赶紧拿主意,头一件是赶紧派出人手去镇江,把金达的棺木装丧运回金陵或送往老家安葬。
    第二是劝奶奶想个生计,金忠清廉,留下的家产确实不多,把现有的银子或购置田庄或经营商铺什么的,如此细水长流才能好好的替金家守节。
    可是被罗氏一句“有出路”,堵住了碧莲的嘴,以后不好再开口了。
    家里人也迷惑不解,起初都以为二位夫人伤心过度,没心思商议后事,谁想又过了一个月,竟绝口不提装丧二字!
    到底碧莲忍耐不住了,问道:“少爷的骸骨远在异乡,不知奶奶何时差人去带回来?”
    罗氏没好气的道;“这好听的话我做大妇的不会说,要你做通房的开口?以夫君的身份,必须大张旗鼓知会当地官府乡绅,雇佣官船运送,至少得花费千两银子,如今家里连续操办了两场丧事,哪还有什么钱了?依我说只好派几个人偷偷过去,就地焚化带到老家葬在祖坟罢了。唉,咱们孤儿寡母之家,何必做争气之事呢?节省银子熬日子吧。”
    莫氏说道:“要我说也不用去,夫君在镇江得了名声,人人敬仰,不如就留在那边,等孩子大了再说吧,大不了逢年过节咱们一起去祭拜一番。”
    碧莲都听呆了,金家再穷也不差几千两银子吧?不说夫君过世收的礼金,老爷病逝时,宫里可赏赐了千金呀,就算都折腾光了,平日你们俩没少藏着私房钱,就不能破费一些出来?
    碧莲心中不平,有心以大义责备几句吧,怕激怒了她们,串通一气撵她出门,以目前她们暴露出来的私心来看,将来保不准会闹出多少过失,自己走了,连个规谏的人都没了。
    夜里她想了很久,第二天到了上房,正色说道:“奴家昨日和管家商量过了,扶榇也不必单独雇艘官船,当地即使惊动官府,以老爷的身份也不必摆酒应酬。亲朋家有的是来往船只,顺便搭个便船,总共也不过花费百两银而已。
    小妹手里有差不多五十两银子,不知二位奶奶可凑得出那一半?万一凑不出来,我还有几件绸缎衣服,守孝之身三年也不能穿,不如拿去卖了吧,也不枉少爷收我一场。奴家不敢自专,但凭大娘、二娘做主。”
    这番话说得罗氏和莫氏满面通红,敢情大多数银子都被她俩当成了私房银子,本来是准备藏在身边,好带到别人家去贴补后夫的。人都准备走了,谁还会在乎金家的体面?
    如今被碧莲说得义正言辞,自然不敢一口回绝说没有,二女悻悻的道:“既然你想得这么周到,百八十两岂能没有?也不用你破费了,自己留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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