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对接待英国公主一行,只能称作中规中矩,一如每一个从海外来朝贡的小国,没什么特别的。倒是对西藏黄教的创始人宗喀巴弟子释迦也失的朝见,给与了空前的重视,整个京城黄土垫道,净水去尘,百姓夹道欢迎,太子代表帝王出城迎接,释迦也失乘坐御辇进京,随即被封为了“西天佛子大国师”。
    西藏自明朝立国后,一直保持着和睦友善的恭顺态度,朝廷册封其国师,相当于变相的把西藏置于统治之下,封了一堆的世袭指挥使等官职,这和对待朝鲜等藩属国的态度完全不同,一副自己人好商量的口吻。
    现如今的西藏已经远不能与唐朝时期的吐蕃相提并论了,宗教的昌盛,使得藏人变得温顺和善,笃信轮回,从宋朝开始就几乎没有打过仗,而因自身独特的地理位置,安全上基本无虞。
    徐灏对此没什么兴趣,他不知道黄教的创始人宗喀巴在历史上的重要地位,他死后的两位大弟子开始了世代转生,就是一直流传后世的达-赖喇嘛和班禅额而德尼。
    当然徐灏也鼎力支持黄教积极向蒙古草原传教,这在洪武年就已经开始了,宗教比战争更有用,但是需要很久的时间,所以他也对释迦也失非常的尊敬。
    乾清宫,将养了数月的朱高炽气色好了很多,徐灏采取了极为严厉的安全措施,对满朝文武进行警告,任何敢来献药之人,若帝王身体稍有不适,灭全族!
    为了避免宫人作祟,请张皇后开懿旨,放了五百名宫女回家。乾清宫的太监大规模的替换,挑选一些知根知底的老实人来当差。
    请内阁多替帝王分担政务,正好太子朱瞻基回京,代替皇帝监国。此举效果显著,作息正常的朱高炽不再偷偷摸摸的服食乱七八糟的药物,女人方面也有了节制,不在操劳国事,每天散散步做做运动,看上去渐渐恢复了健康。
    其实徐灏最防范的人正是太子朱瞻基,酷似朱棣的他绝对是个敢作敢当的人。历史上朱高煦谋反被抓,事后竟因绊倒了朱瞻基被活活烧死在水缸里,儿子们也全部被杀,由此可见朱瞻基的果断狠辣。
    当然这事徐灏深藏在心里,现在的朱瞻基年纪还小,尚未成亲,还没有显露出迫不及待要执掌权柄的野心。但随着年纪渐长就不一定了,因为很多重臣已经做出了选择,明眼人都清楚朱高炽身体欠佳,不像个长寿皇帝。
    为了皇位的那点事不说也罢,纵观古今内外,永远少不了阴谋诡计。徐灏要做的是在不得罪朱瞻基的大前提下,尽量让朱高炽活得久一些,这对大家都好。
    朱高炽气色大好自己也很开心,乐呵呵的笑道:“胡尚宫当年以贤德才貌选入宫,先帝很欣赏她,这么些年来,朕也很是敬重她,胡家有女善祥十岁了,小小年纪即以贤闻名,就选为太子妃的人选之一吧。”
    徐灏看了眼年过四十的胡尚宫,再看了眼含笑的张皇后,暗道这夫妻俩真是好算计,胡尚宫是洪武十年进的宫,妹妹今年才刚满十岁,可见胡家二老年纪不小了,并且胡荣只是个普通的锦衣卫百户,无权无势的平常人家,基本符合了明朝选后的条件。
    张皇后也笑看着他,看似笑容满面,实则心里稍有些紧张,就怕徐老三替自家人开口,那么相互间的信赖关系,毫无疑问将马上荡然无存。
    好在徐灏一如既往的令人宽心,对未来的皇后人选毫无兴趣,笑道:“臣也认为不错。”
    朱高炽哈哈一笑,说了一句:“有老三在,朕放一百个心。就这么定了,过两年让太子大婚,朕也就放心了。”
    站在一边的胡尚宫顿时大喜,她万万没想到只是稍微提了妹子一下,皇帝竟然就点头同意了,却不知朱高炽也是有意搞个突然袭击,要断绝一干勋贵大臣的念想,因这些年有的是人觊觎着太子妃的大位。
    张皇后对此早已准备,出于未来婆婆的立场,自然不希望儿媳妇家世太过尊贵,再来她已经派人打听过了,胡善祥为人善良柔弱,举止庄重,相貌也不错,兼且知书达理,深明大义,一定会是个不错的贤内助。相比之下,孙望月显得过于活泼好动,人长得也太漂亮了。
    坤宁宫,还未收到消息的孙望月在寝宫里抚琴,忙了一天的朱瞻基进来说道:“少坐一坐。”
    说完便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孙望月笑道:“难道你还认不仔细?只管发呆做什么?”
    朱瞻基笑道:“我看卿旁妍侧媚,风情百出,如花光露气,晚日迎风,眼光捉不住,倒越看越不能仔细。”
    “呸!”孙望月轻啐一口,起身走过去把太子的扣子解开,替他脱下了衣裳。
    朱瞻基怕被宫娥看见,忙说道:“我自己来,你哪里习惯伺候人,不要劳动了。”
    原来孙望月亲手替他缝了一件小毛衣,取出来让太子穿上,很合身,又叫他换了新作的鞋帽。
    当下孙望月笑嘻嘻的拿了镜子,倚着朱瞻基一照,迎出来两个玉人。朱瞻基看着镜子中的她,正如莲花解语,秋水无尘,略微点了点头,回过脸来,恰好碰着了孙望月的脸蛋,望月把俏脸一侧,起了半边红晕。
    朱瞻基心中一荡,一股子异香直透入了鼻孔与心孔里来,当即浑身发热,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赶紧在心里念叨,她是我爱慕的知己,可不能稍涉邪念,不然就是害人害己了,忙敛了敛神。
    孙望月也克制着自己,一笑走开了,朱瞻基换了新衣,整个人风姿奕奕,神采飞扬。
    孙望月翻着一本诗集,念道:“远山寸碧双眉翠,鲛绡半染胭脂泪。玳瑁梁间燕子飞,鸳鸯瓦上狸奴睡。嗯,好工致,韵亦转得脆。飘烟抱月一尺腰,星眸欲妒春云娇,近行前来百媚生,兀得不引人魂灵,临去秋波。”
    朱瞻基笑道:“说得好像你。”
    “我也配?”孙望月笑了笑,继续念了下去。
    却不知此事已经有人秘密告知了张皇后,张皇后转而对徐灏说道:“你瞧瞧,这么主动的孩子岂能做太子妃?小小年纪就懂得讨好男人,他二人可不像涟漪与烨儿青梅竹马,这才刚认识几天呢?”
    徐灏说道:“也不能怪人家,这么小的年纪进宫,不明摆着要给瞻基做媳妇么?年轻男女相互吸引,有了情意做什么事都是天经地义的,没啥。”
    “话是这么说。”张皇后微微摇头,“一来她是我母亲推荐的,二来性子轻佻,我就不能对圣上举荐她为太子妃。那胡家的女儿不错,将来一正一侧好了。”
    “这不归我管,我得回家了。”徐灏说道。
    张皇后笑道:“我想凝雪和孩子们了,抽空让她们进宫来坐坐,这一天到晚闷在深宫,就指望来个人探望。”
    “得令!回头就让她们进宫。”当下徐灏告别了帝王夫妇,返回家里。
    涟漪小居,林道静聚精会神的看着要弹琴的小叶子,徐烨帮她解开琴囊,问道:“可要焚香?”
    嘉兴公主说道:“焚香太俗套了,再说涟漪这屋里香气浓郁,已经香到熏脑门了,可别焚香了。”
    叶琴把徐烨推开,自己坐在桌边,认真仔细的和弦。马愉笑道:“我是不懂,去年陪三叔去乡下摘棉花,倒觉得弹棉花也很好听。”
    嘉兴斜睨着他,嗤笑道:“你不懂,可怜叶子要对牛弹琴了。”
    “要不殿下给在下对牛弹琴一把?”马愉说道。
    “做梦!”嘉兴撇撇嘴扭过头去,却又忍不住说道:“你快吃茶吧,不是一进来就说口渴么?”
    “是,是,我喝,我喝。”马愉赶紧端起了杯子。
    林道静看得有趣,听丫鬟说徐先生已经求圣上恩准,要把嘉兴公主下嫁给马愉,真是难得的天作之合。可是马愉少年时发过誓,不考中进士不成家,就是不知哪年才能心想事成,如愿做官又抱得美人妻。
    这边叶琴和了一会儿弦,一、三弦声音略低收不紧,只得和了个慢商,把一弦三弦各慢徽,再将二、四、五、六、七诸弦,仍用五音调法调好。
    屏气凝神,叶琴左手散挑五,无名指按十勾三;右手散挑三,中指按十勾一,弹了一首小调。
    论起琴艺,师从沐凝雪的叶琴算是宁王一派,讲究的是抑扬顿挫,余韵悠然,剔七弦托七弦,起头吟操绰注,便多了来往牵带,指法入细,有激昂慷慨之态出来。
    林道静惊讶的道:“抡起琴艺,我远不如她。”
    琴音戈然而止,听得入迷的徐烨说道:“快接着弹下去。”
    谁知小叶子俏皮的道:“弹完了。”
    “怎么这么快?”徐烨叫道。
    小叶子嘻嘻一笑,解释道:“这琴谱只有三段。”
    嘉兴说道:“给我们弹个胡笳十八拍吧,再来个洞天春晓。”
    “洞天春晓太长了,胡笳十八拍我一向不是很喜欢,给你们弹个我喜欢的吧。”
    叶琴又弹了起来,曲音清清冷冷,这套琴谱共十二段,指法要求最细,讲究的是细微入至,正是一分错也乱不得。
    不消说小叶子全神贯注,其他人都沉浸在她那令人眼花缭乱的技巧上,当弹到第四、五段,恍如见湘灵鼓瑟,冯夷击鼓:第六、七段,恍如见湘娥啼竹,列子御风,鸣呜咽咽,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越到后来琴音越是起伏缠绵,有时激烈如同狂风骤雨,真真如拔剑斫地,昂首问天。大家伙不期然的全都正襟危坐,静气敛容的听着。
    忽然七弦六徽二分上低了,五弦六徽上高了,四弦九徽上也差了几分。林道静说道:“奇了,宫商为何忽乱起来?”却除了她之外,谁也听不出来。
    叶琴叹道:“知音难得,不枉我献丑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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