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外的雪不知有多厚,走起来会留下两溜深深的雪窝儿,串起空旷海滩上的无数道雪坎儿,走一步拔起来要动员全身的零件,费尽全身之力,给徐灏的感觉像是在挖地三尺。
    来时徐灏发明出了雪橇,此刻葛大爷抱着怀疑的态度试验下了,脚下一跐一滑走不大稳,可是能明显节省不知多少力气。
    夜色清凉,零下三四十度的寒气,直往骨缝里杀。徐灏第一百六十八次诅咒自己的决定,没有现代的御寒措施,光是不保暖的棉衣棉裤就比得上全身盔甲的重量了。
    好在及时换上了本地人用海狗皮缝制的手套,海狗皮的帽子,海狗皮的外衣,里面塞满了乌拉草,加上不停地运动,使得徐灏能够勉强支撑下去。
    忽然葛大爷趴在地上动也不动,斜卧在雪地上好似一具冰冷的干尸,爬满粗硬胡茬的嘴巴喷出一团白雾,拽起拴在腰上的酒葫芦比划了两下。
    徐灏马上跟着卧倒,盯着平静的远海,白腾腾的,除了冰雪还是冰雪,就这么等了不知有多久,正当他觉得四肢已经冻僵的时候,能听见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狗吠,此刻葛大爷那张布满风霜的老脸快活的笑了起来。
    在这个被称为海狗湾的地方,距离白令海峡一千里的未知地域,奇迹的定居着数百汉人,他们因海狗而繁衍了下来。
    葛大爷强壮的像头海豹,野野的一身铁肉,他兴奋的小眼睛里充了血,忽然他扭过头去,看见远处雪岗的顶端黑乎乎的军帐,这才恍然明白海狗迟迟不上岸的原因。
    徐灏已经不能跟得上葛大爷移动的身影了,但还是尽力的往前攀爬,因为这是最难得的一次体验,谁能想到在明朝初年,他会在后世俄罗斯的境内,和汉人猎手捕捉在后世即将灭绝的海狗呢?
    大约在百米外的裂冰上蠕动着一只硕大的白乎乎的东西,徐灏揉揉眼睛,注视着那只动物,而葛大爷已经活动了冻僵的手脚,哈着腰跑了过去。
    当他完全辨认出是一只大海狗时,迅速的再次趴倒,悄无声息的匍匐着前进。徐灏也奋起余勇追赶着他的脚步,隐隐约约是一只棕黄色的大海狗,停止了爬动,抽了几声响鼻子,似乎嗅到了人的气味。
    渐渐越来越近,徐灏忽然惊呆了,带着花斑纹的海狗蓝色的眼睛实在是太萌了,没有一点捕食动物的凶猛,温顺的不可思议。
    因为肚皮下两只淡白色毛茸茸异常可爱的小海狗,大海狗只能叫着慢吞吞的往回爬,似乎在哀叫自己的孩子跟着逃跑。
    徐灏想用精灵来形容两只小海狗,萌的一塌糊涂,令人真心不愿伤害它们。再这样残酷的冰雪世界,他竟然如此的悲天悯人来了,实在是太可爱了,真是醉了。
    垂头丧气的葛大爷孤傲的站在通往大海的路上,挡住了去路。根据族规,这只母海狗如果攻击他,那就是他的猎物,而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对不能杀戮小海狗。
    僵持了许久,母海狗缓缓抬起头,似乎在乞求着什么,惊悸的叫着匍匐在地上,瘫软如泥,仅仅剩下一种温情脉脉的可怜。
    “滚吧。”葛大爷悻悻的走过来,除非必要是不能猎杀带着幼子的母海狗,不管是为了什么,古代人要比现代人更懂得珍惜生存环境的自然平衡。
    徐灏静静的看着这位老人,心里非常的明媚,他没有提出用火枪猎杀海狗,子弹应该用来对付敌人,而不是自然界的生灵,而且如果用了火枪,短时间内是可以成倍数的获得猎物,但同时也会让海狗渐渐消声觅迹。
    突然,徐灏觉得脚下踩住了一个肉呼呼的东西,瞬间心里打了一个冷颤,成年的公海狗可不是人畜无害的天使,被咬一口是能要人命的,因为没有抗生素一类的药物。
    “有东西。”徐灏猛地朝前方跃起,啪的下重重摔在比冰不逞多让的雪面上,摔得七晕八素。
    被重重踩了一脚的海狗瞬间激怒了,幸亏反应飞快的葛大爷冲了过来,手中的木棍带起劲风砸了过去。
    徐灏还没回过魂儿来,呲牙咧嘴的想要爬起来,脚下一滑,又一次结结实实的摔了下去,倒霉的是这一次摔在了冰排上,手中的铁叉滑了出去,冰冷刺骨的海水漫了上来。
    竟然是一块浮冰,滑溜溜的一点抓住的地方都没有,葛大爷眼睁睁的瞅着徐灏往海里坠落,眼中露出绝望的神色。
    就在这危机的一瞬间,啪的一声冰末四溅,一支铁钩子牢牢的扎在了冰缝里,徐灏的先见之明有了用武之地,制作了爬山用的钩子,幸运的挽救了自己的性命。
    海水已经漫过了下半身,徐灏双腿在水里乱踢,每一秒钟都能感觉温度和力量在急速流失。
    万分幸运的,危急关头他感觉自己似乎踩在了海里的冰块上,借着这股反作用力,拼死之际爆发出了无与伦比的潜力,直挺挺的将沉重身躯从海水中硬挺了上来,左手依然死死的攥着铁钩子,右手拽下另一个钩子,啪!狠狠砸了下去。
    “了不得!”葛大爷发出由衷的敬佩,急忙把腰上的绳索解下来扔了过去,准确的扔到了徐灏身边。
    可惜徐灏身上没有钩锁一类,干脆也顾不得皮肉撕裂的危险,张嘴一口咬住了绳子。
    老人的力气大的不可思议,没费力就把徐灏生生拽了上来。
    葛大爷精神大振,大笑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瞧着我怎么教训这只畜生。”
    精疲力竭的徐灏感觉不到嘴唇上的疼痛,苦笑道:“我的火枪掉海里了。”
    “说好了不用那东西,太邪性,有伤天和。”葛大爷从始至终就不赞成用火枪捕猎,倒是年轻人非常的跃跃欲试。
    徐灏欣赏着人与动物间最原始的激烈搏杀,不用弓箭或陷阱套索之类的辅助工具,顽强生存在极地环境下的汉人,抛弃了一些智慧,显示出了最剽悍的血性,不管是海狗海豹还是黑熊老虎,皆是用血肉之躯正面硬撼。
    这就是他们能自由自在生存下去的奥秘,比之野人还要狂野无畏,也赢得了所有部族的尊敬。
    大海狗暴发了惊人的速度,在冰上朝着葛大爷直线扑来,徐灏实在是没有一点惊惧的心态,因为海狗太没有威慑力了,而葛大爷不慌不忙顺势把木棍狠命一挑,将海狗给顶了起来,急忙一转身,随着啪的一声木棍断裂了,大海狗重重地落在他脚下,飘起漫天的雪粉。
    “来啊!”
    葛大爷不像徐灏那么低估了海狗的威胁,成年海狗是可以要人命的,两只锋利的前爪扫了过来,葛大爷没有慌乱,他见过太多的死亡,早已学会了临危不乱,当下一屁股坐在冰面上,抬起双腿一蹬,顶的海狗转圈圈的滑出两米多远。
    海狗重重撞在冰柱子上,嗷嗷叫着,正当徐灏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海狗竟又冲了过来,把头狠狠的撞在葛大爷的脸上。
    葛大爷顿时头晕眼花,鼻子流出了温热的鲜血,徐灏大惊失色,急忙把自己的铁钩子扔了过去。
    “杀了它。”
    似乎是嗅到了血腥气味,葛大爷目光凶狠,运起全身的力气,顺手抓住铁钩子,朝着大海狗的肚皮捅了进去。很快,海狗痉挛着躺在了血泊里。
    徐灏再一次苦笑道:“我觉得还是用火枪比较好。”
    “哈哈,哈哈!”葛大爷得意的仰天大笑,走过来一把扶起年轻人,“得赶紧回去,你的命太金贵了。”
    “嗯。”浑身冰冷的徐灏缓缓解下缠在腰间的粗绳,葛大爷接过去单膝跪地,也不知喃喃念着什么,念完了,把绳子七缠八绕的绑在海狗身上。
    就这样两个人把绳子各自搭在肩上,合力拖着战利品一点一点地往回赶,临走前徐灏望了眼消失不见的母海狗和她的两个孩子,大概死的是她的配偶。
    葛大爷边走边说道:“你是条汉子,成了!从今天起咱们老少爷们都是大明的戎边士卒,唯一的条件就是帮后生们娶个媳妇。”
    徐灏笑道:“汉人媳妇我不敢保证,这地方太冷了。不过有了火枪和接受足够的训练,想必四面八方的野人会欣然把女人嫁过来吧?”
    “呵呵!”葛大爷也笑了起来,“我知道你的意思,不嫁就去抢呗!”
    等上了岸,葛大爷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将手掌贴在嘴边,泼天的野吼:“小子们,分狗肉喽!”
    天上的鹞鹰闪电般的扑了下来,稳稳落在了老人的肩头上,这一刻,徐灏万分的羡慕。
    猎铺海狗不容易,徐灏熄了弄些油脂带回去的心思,其实原本也没这么打算过,不过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离开挨饿的百姓们。
    此后徐灏在村里人的帮助下,沿着海岸线一直往北,用了半年的时间走陆路抵达了白令海峡。
    缓缓追随他的海船满载着各种蔬菜,沿途建立了一些港口补给据点,以免遭遇探险最大的敌人坏血病。
    徐灏很清楚这一趟路程其实有多么的危险,平安走到这一步是多么的侥幸,陌生的地域隐藏着有太多的危机,大概这也是为何郑和的船队会失踪的原因之一。
    但是他知道如果不亲自走一趟的话,很难去说服其他人,这也是一趟心血来潮的旅程,如果没有葛大爷的汉人部族帮助,他肯定不会冒险。
    到达海峡,基本上通往北美洲的航线已经成功了一半,下一步除了继续派出探险船队外,就要常年深入的调查水文天气等各种情报。
    不管怎么样,无论要付出多少代价,一定要得到粮食作物的种子。
    此后的一个月里,被称为大冰海的海岸线枪声不断,能够发现的海洋动物倒了大霉,光是北极熊就被杀死了十数头。
    徐灏带着对郑和的歉意,把白令海峡定名为郑和海峡,把对面的陌生大陆称之为永乐洲。
    走出用兽皮包裹的帐篷,漫天绵绵飘扬着鹅毛般的雪,雪片与雪片摩擦出揉捏纸张般的声音。无法预测的朔风停止了,平平常常的雪夜,成了最热闹火爆的日子。
    冰面上灯火点点,枪声阵阵,苍老哀伤的低鸣在海面上此起彼伏,数头小山般的鲸鱼被船只驱赶着,人们心里充满了原始生命般的旺盛东西。
    一百人齐刷刷的勾动扳机,黑色枪砂铺天盖地的打了过去,数门火炮也喷发出了火苗,把带着绳子的鱼叉钉在鲸鱼黑黝黝的躯体上。
    为了尽可能的囤积远洋所需的各种物资,在这杳无人迹的极地,不能放过任何可以利用的动植物,并非是为了获取金钱什么的,纯是为了更好的活下去。
    葛大爷的长子葛黑山走了过来,囊肿的皮袄里穿着官服,他被册封为了冰海卫世袭指挥使,控制的区域远远超出朝廷文武百官的想象,就是手下的军民少得可怜。
    “大人。”葛黑山有模有样的行了军礼,然后说道:“看来应该在冬天穿过海峡,春夏时节有风暴潮,根本无法预测。”
    “不急!”徐灏让他进帐篷,从大锅里捞出一只本地的特产帝王蟹,最大的一只足足有一米多长,重达四五公斤,一个人竟然吃不了。
    不过帝王蟹只能在在四到六月的繁殖季节才能在海岛浅滩上捕获,最佳的捕捞季节是九月十月,那是在极深的海域,徐灏看过纪录片,就是在白令海峡。
    一边用锤子敲开蟹壳,徐灏一边说道:“先让大家伙继续操练,我们最充足的就是时间了。”
    “大人。那对岸住着的,真的是和我们一模一样的人么?”葛黑山重复着一千零一遍的提问。
    徐灏笑道:“没错,无数年前,咱们这边的人徒步走过去,不过天晓得是哪族人,语言肯定不一样,在中原十里不同话,你就当他们是异族人吧,已经没有任何渊源了。”
    “对了。”徐灏搜索着脑海中的记忆,“我记得殷商十万大军讨伐东夷,周武王带兵攻打纣王,纣王遂自焚而死。那无家可归的十万大军据说全部失踪,下落不明了,或许就乘船飘到了对岸也说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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