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士林中人一心捧臭脚,哦!是有如众星捧月一样的争相夸赞大才女沐青霜,而闺阁里则必定同性相斥,金陵乃江南文风最浓厚的地方,有的是饱读诗书的妹子。
    短短几天内,徐灏陆续接到各大诗社或书院的挑战书,那口气就是一个字,不服!
    徐灏一笑置之,这里边应该是玩笑居多,无非是想把青霜引过去见见面。
    他心思大半放在了徐泯的案子上,以他身份也无法力保堂哥,何况身为亲戚还得避嫌。
    设计激起胡德胜的怒火,其实是为了预防万一,假如顺天府承认抓错了人那就什么事都没有,如果认定是凶手那就有讲究了。
    暗杀案很难查,徐灏动员了锦衣卫到现在也没能查出一点蛛丝马迹,一个外地人莫名其妙的在京城被杀死,身上又没有身份证户口本,证明身份的路引等一概没有,因此类似案件往往一两年都不会有下文,要么下大力气四处排查,要么得因缘巧合才能破案,不是想查就能查清楚的。
    那么顺天府会不会半推半就的冤枉徐泯杀人呢?并非没有可能,为了应付皇帝和朝中大臣,随便找个替罪羊不是没可能。
    眼下听闻胡德胜找到了证人,印证了徐灏的猜测,人证物证俱在,如果没有外来因素干涉的话,衙门有的是手段迫使徐泯认罪。
    当然可以仔细调查凶器和伤口是否吻合等等细节,但徐灏有他自己的苦衷,为了亲戚兴师动众,这会让京城百姓怎么想?一旦此案被有心人推到了风口浪尖,世人出于仇富心理,多半会认定徐家在包庇坏人。
    青霜对挑战书兴致勃勃,请来了徐翠桃徐妙锦等闺中姐妹,修书给各大女子诗社,商定要在贡院附近寻个地方来一场比试。
    此举立时轰动整个京城,就算是女子比试那也是一桩文坛乐事,无数人翘首以待。
    当即有好事之人连夜作了一首词,发表在了报纸上,为了比试推波助澜:
    才须好,何男何女何老?巾帼不让须眉,闺阁小姐天藻,直压群英倒。
    温李笑她纤巧,元白怪她潦草,绣口锦心香指爪,真个千秋少。
    好一个右调“谒金门”,可谓把男女都得罪个遍,加上先前皇帝赏赐玉尺称量天下的佳话及时传了出来,成功引起了男女之间的矛盾。
    近几年因报纸的流行,涌现出很多才华横溢起个笔名的女诗人,大有东风压倒西风的威风,早已引起众多读书人的傲气,纷纷叫嚣着要在比试时让才女们见识见识男人的文采。
    朱高炽得知后哈哈一笑,估计是这几年实在闷得慌,竟郑重其事的下旨由礼部商议考校事宜,钦点为文坛盛事。
    礼部官员不敢怠慢,很快制定出考校章程,张贴在贡院门前,每天引来无数百姓围观,更加轰动一时了。
    考期拟于十月十五,限时辰齐集贡院玉华楼,巳时考书法,午时考填词,未时考诗,申时考文,酉时考古。先时而成者为优,过时不成者为劣。
    书法考真、草、隶、篆,各一纸。
    填词考宋词,时曲各一阙。
    考诗五言近体一首。
    考文或论或赋,内科一道。
    考古诘问往事三段,不多不寡,庶寸晷可完。
    出题,召翰林院官员于文华殿,临时拟上,由御笔亲定,走马赐考。
    一题文完,走马呈览御前,再发二题,庶无私传等弊。
    监考官委大学士杨士奇,解缙,国子监祭酒胡俨,司礼太监一员;考后听候圣上裁定孰劣孰优,庶免虚传妄报。
    当看到李冬抄来的告示,徐灏觉得很蛋疼,这就是没有被他爹压制的朱高炽了,骨子里就是个文人,竟连人家女人之间的争斗也要搅合进去,真是闲得慌。这下好了,文人就喜欢玩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为了虚名什么干得出来。
    当然这也是国泰民安的原因,据说朱高炽一时手痒,亲笔写了御书“弘文才女”,打算当日悬挂在贡院之上,怎么看都是不安好心。
    堂堂天下士子心目中的圣地,却挂着女流之辈的匾额,这个脸可抽的太狠了,根本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晚上,徐灏面对济济一堂的女人们,无语的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听说有的是人正往京城赶来,江南才子才女太多了,藏龙卧虎。要我说咱们就不参加了,不说有没那个本事,即使得了天下第一又有什么用?树碑立传名垂千古?”
    沐青霜不乐意的道:“不行,圣上赐我玉尺,我不给能他丢脸,这第一是争定了。”
    徐灏苦笑道:“你当他是安着什么好心,明显是要通过你广招天下贤才嘛!人家把你不过当个踏脚石,何必抛头露面?叫人家去争得了,咱们坐着看热闹多好。”
    徐妙锦喜孜孜的道:“自从立国以来,金陵从来没有这般风气开明过,圣上苦心营造一件盛事,我等即使身为女流,也要尽其所能为国效力。”
    “就是!”沐青霜得意洋洋,“再说多好玩,名次无关紧要,紧要的是要把你们男人统统踩在脚下,让咱们女人扬眉吐气一次才好呢。”
    徐灏立时无语,心说这都什么跟什么?算啦干脆闪人,由着她们去闹吧。
    却说刘蕴进京述职,通过岳父的门路被点了新成立的海关松江司主事,下了一张告示。
    监督海关税赋晓谕,照得海关贸易,内商涌集,外舶纷来,原为上筹国课,下济民生也。讵有商人苏万奎等,蠢国肥家,瞒官舞弊,欺蛮夷之言语不通,货物则混行评价;度内商之容局不久,买卖则任意刁难。而且纳税则以多报少,用银则纹贱番昂,一切羡余都归私囊,本司访闻既确,尔诸商罪恶难逃。
    但不教而诛,恐伤好生之德,旬自新有路,庶开赎罪之端。
    广东商人苏万奎等人一时摸不清头脑,一连多日在衙门里打听怎么回事,一群人蹲在班房里好似囚犯,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朝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些年来,徐灏一力推动,使得很多沿海商人通过海外贸易一夜暴富,连带令无数内陆商贾也跟着受益,而各地设立关卡收取运税等弊端并未消除,加上其他各种各样的矛盾冲突,比如官商勾结垄断当地等,衍生出了很多麻烦事
    再说人有钱了还能不招摇?徇私舞弊收受贿赂的风气也不可避免的兴盛起来,加上歧视商人的风气很浓,俸禄一丁点的京官能不嫉妒?
    徐灏明白凡事有利就有弊的道理,有光明的地方必然就有黑暗一面,所以压根就没打算去管,一切任其自然。
    商人们白天在班房里集体纳闷,晚上集体又跑到刘府里继续蹲着,只见上边走下来一个书童,一起迎了上去,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书童全然不理他们,板着脸对几个差人说道:“大人吩咐,今晚一律不见客人。”
    苏万奎紧走几步笑道:“小哥何不到外边少坐?”
    书童瞧了他一眼,问道:“尊驾是谁?我还要进去回大爷的话呢,里面要传晚膳了,哪有功夫闲坐?”
    苏万奎解下腰上的新玩意,说道:“时辰还早着呢。”
    书童来了一丝兴趣,说道:“借我瞧瞧。”
    原来是去年自辽东出现的怀表,形如鹅卵内分十二干支;外罩玻璃配了四时节气,用白玉打磨的细边镶嵌,穿了一条黄金链子。
    这怀表一经问世便价值千金,等闲富户地主闻所未闻,倒是暴富的海商们喜欢买来炫耀,当然也为了出海经商的实际需要。
    苏万奎眼见书童爱不释手,笑道:“时刻尚准,兄弟要是不嫌弃,送给你当个玩物。”
    书童斜着一双俏眼,带笑问道:“爷上姓?”
    “贱姓苏,还没请教兄弟高姓?”“我姓杜,苏爷咱们算是初交,怎好生受此等贵重礼物?”
    苏万奎笑道:“些许薄礼算个什么?为兄仰仗杜兄弟的地方多了,且请外边一谈。”
    小厮名叫杜禄,去年刘蕴进京时买的,当下和苏万奎说了半天,无非是朝廷有意令商人们补上偷漏的税款,顺便主动上缴一大笔银子。
    刘蕴不想错过雁过拔毛的好机会,因此拖了好几日,杜禄跨进宅门,一群下人在门房前吆三喝四的打牌。
    杜禄对站在一边的管家说道:“小的将老爷的话传出,这些商人很害怕,有个姓苏的再三求我,情愿进贡花银,大概两万两银子,大爷的礼另外算。”
    管家冷笑道:“叫他们不要做梦了,这事办起来,一个个都要挨板子流徙,两万两银子?打发他妈的叫花子?他们的罪一旦追究,很多人是要抄家灭族的,真以为朝廷是没牙的老虎?”
    杜禄想了想转身出去了,苏万奎听了他复述刚才的对话,心里多少有些数了,又从袖子里翻出了三十两银子,说道:“小意思,给兄弟买果子吃,千万帮哥哥周全。”
    一路走着,杜禄一边暗道怪不得人人争着抢着要做传话的差事,今日无意叫我发笔大财,无功不受禄,还得想些办法替他出点力,或许还有回报呢。
    外宅的正屋里,刘如虎懒洋洋的歪在一张躺椅上,难兄难弟自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杜禄上前说道:“二爷,那些商人承诺多添些银子,给咱家的谢礼也加了五倍,好歹替几个送钱的挽回些罚银吧。”
    刘如虎闭着眼道:“这你得去和大老爷说,我说的不算。”
    如此杜禄去了上三堂左厢,转至西书房,门前站着几个长随小厮,在听着师爷田文海讲故事。杜禄笑嘻嘻的问道:“老爷可在书房吗?”
    要说杜禄十四五岁的年纪,长得清清秀秀十分乖巧,乃是刘如虎专用的弄童,徐家人都戏称他为杜一鸟。
    此刻打书房内走出来个下人,搂着他说道:“一鸟官,老爷唤你进去。”
    杜禄惊讶的道:“老爷从不唤我的。”
    下人嬉笑道:“任福在书房里干那档子事,老爷嫌他好半天都咂不出来精来,教你去替他。”
    杜禄压根不信,家里蹲着两只河东狮,老爷敢这么大胆和小厮戏耍?难道不要命了?
    是以杜禄笑道:“不要哄我了,等一会儿书房无事了,给我一个信儿,我得禀话。”
    那人还要取笑他,田文海说道:“不要逗他了,万一传到里面去,老爷受了气你能好过了?”
    杜禄对着他做了个鬼脸,一溜烟的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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