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徐汶夫妇即将启辰前往山东,这些日子以来,暗中放债赚了不少钱的腊梅又是个能说会道,善于奉承之人,时常买了好东西孝敬太太王氏。
    是以把她当成心腹的王氏便做主抬举她做个小妾,腊梅身为寡妇早就和徐汶有一腿,徐汶对此抱着无所谓的态度,王氏便特意挑选了过生日这一天,也算是喜上加喜。
    这会儿,正是拜生日的亲友,官员携自家女眷陆续前来,徐海一人在外面回礼哪里忙得过来?拉来徐江徐溶等兄弟一起应付。
    内宅的太太们来的更多,王玄清带着钟氏四处应酬,王氏坐在正房里和女客叙话。
    眼见时辰不早了,王氏命耿氏带着新媳妇去拜过几位老爷和叔叔,腊梅一路过来给徐庆堂和徐增福磕头受礼。
    出来进了内宅给徐灏夫妇磕头献茶,徐灏意味深长的道:“再想不到你会给我做了弟妹,望你今后守着本分,我自不会亏待,去吧。”
    耿氏冷眼旁观,腊梅规规矩矩的低声答应,一起辞了出来,走到院门口,芷烟笑问道:“腊梅姐,你如今是客不是客?往后可就要站规矩了。”
    腊梅笑道:“谁知道上了太太的当,非要给大爷做妾。我倒是有句话说,往后要扶持奶奶在外面看管大少爷,不许他东跑西走,寻花问柳。”
    闻讯而来的徐江好笑道:“也没有见过才拜堂的老婆就开始管男人。”
    耿氏哈哈一笑,腊梅笑着啐了他一口,芷烟忍不住笑道:“哪里学的油嘴滑舌?什么老婆男人的混说。”
    原路返回,遇到管家王嫂子同管事来顺的媳妇,王金的媳妇三个人笑嘻嘻的走来,说道:“老祖宗吩咐了太太,已经拜过生日,敬过酒,小奶奶且不用过去了,派咱们三个人来伺候着去新房开过脸,换了吉服,再出去照应陪客。”
    一边说着,一边朝新房走去,只见钟氏和月兰急忙忙的跑了过来,说道:“太太还在介寿堂,而老祖宗去了富春阁,已派定二太太带着三少奶奶和雨诗姑娘、五小姐在景福堂;三太太带着四奶奶在秋水堂,叫两位小奶奶同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跟着老祖宗在富春阁。萧姨妈和几位舅太太在怡安堂,客人都来满了,吩咐开了脸快去。”
    周官家的微微不乐意的道:“也要叫人来得及。”
    徐江笑嘻嘻的道:“依我说竟不用费事,只要先将眉毛搅了开开鬓,余下的留着慢慢的再开。倒是腊梅姐姐嘴上的几根胡子,得替她去掉。”
    众人听了噗嗤大笑,腊梅笑骂道:“徐江,你今儿是不是只同我过不去?”说着走过来要他揪耳朵,徐江做了鬼脸飞跑的去了。
    小金嫂子笑道:“戴着凤冠撵叔叔,这倒是头一次瞧见。”
    却说热闹了一整天,晚上王玄清铁青着脸来到绛雪斋,徐灏惊讶的道:“怎么了?”
    沐凝雪忙请二嫂在身边坐下,王玄清气道:“自从搬过去后,明面上是我管家,实则任何事都插不上嘴,倒是出了事就来埋怨我,今晚被当众好生训斥了一顿,想死的心都有了。”
    大丫鬟芍药委屈的道:“怡安堂的三个金爵杯被人偷去了,介寿堂不见了三个满绣花的椅披同那一尊满红昌化石的大罗汉;花园雾影山房的多宝橱上,不见了一个羊脂玉的菩萨,又打碎了一个绮红盘子;北院可人奶奶房里,不见了一支金簪子、一只镶金的风藤镯子、一块桃花汗巾。还不知哪里又不见些什么东西,刚才都到垂花门去报查太太的心腹周大嫂子,她们倒是说得好笑:‘谁叫你们不小心照应?今儿跟来的姑娘、嫂子、老妈们有七八百人,这会儿子问谁去要呢?在什么地方不见的,就叫派在那的人赔。’”
    王玄清苦笑道:“怡安堂是她和杜鹃两个管陈设,介寿堂是月季和吉祥两个,雾影山房是绣花处的廖嫂子一个,只有弟妹屋里今日没人,关着房门,谁会闯进去偷了东西?”
    杜鹃急的满脸通红,说道:“三少爷您想这事该怎么办?这不是活要急死人吗?不知是谁家跟出这样不要脸的贼老婆来,真是贼娼妇,贼婊子,带她出来打嘴现世的丢人。”
    当下杜鹃和几个婆子只顾混骂,芍药同几个丫鬟嫂子都呆呆的想不出什么主意。
    “别骂了。”徐灏体谅她们心急而口无遮拦,没去计较,笑道:“依我的意思,竟叫他们拿了去也就算了,权当破财免灾。”
    “那怎么成,总归丢了东西得赔偿。”芍药撇着嘴道:“咱们赔金杯子倒还有限,王嫂子同大金嫂子是这里的该班,出了事谁也躲不了,也不用小丫头们掏钱,一股儿的四个人,每人拿出几十两银子也罢了。倒是月季吉祥她两个真要急死,那一尊罗汉是太太最心爱的,拿个什么赔?还有廖嫂子的羊脂玉菩萨,她自己能赔得起嘛?倒是钟奶奶的那点子东西,算不了什么。”
    杜鹃说道:“刚才瞧着她两个今晚要急出人命来。”
    沐凝雪蹙眉思索此事,徐灏想了想随意用手一指:“这件事看来要应在她们身上。”
    话音刚落,围过来的芷晴晴雯等丫鬟顿时杏目圆睁,一个个柳眉倒竖,而萧氏和老太太屋里的丫鬟嫂子们全都面红面胀的恼了,七嘴八舌的道:“三少爷怎么说在咱们身上?几何时这边出过此种恶心事儿?谁会这样不要脸,连累自家主子出来丢人?”
    今晚打算留宿的张钗生平第一次遇到此种事,急的眼泪汪汪哭了起来,哽咽道:“三哥,你越发好了,将咱们也当做贼。”
    徐灏没想到小丫头脸皮这般薄,好笑的走过去揽着她,笑道:“看来久不理会家里事,你们都不信我了。好啦好啦,我给你道个歉。”
    张钗慎道:“冤人做贼的也是你,替人陪不是的又是你,真呕死个人!嫂子,你也不管管。”
    沐凝雪好笑道:“咱们的钗儿看来是长大了,这小女儿风情别说是你哥哥了,我们大家伙见了都心疼。”
    徐灏瞅着羞红了脸使劲跺足的张钗,心中暗笑,说道:“无非是一时心喜拿了去玩,不算是偷,你们硬嚷嚷东西被偷了去,岂不知人家原本想悄悄还回来,闹得脸上觉得害臊,是以断不肯拿出来的,此事就到此为止。”
    杜鹃吃惊的张大了嘴,恨道:“这要是大奶奶在,非得查出贼养汉老婆来,活撕了那贼蹄子。”
    “行了。”徐灏皱眉道:“都散了吧。”
    谁也没想到三少爷会如此不当一回事,不过倒也符合他的作风,别人当成宝贝而在这边真的不值一提。
    张钗好奇之余跟着去了隔壁,就见月季和吉祥急的面皆变色,和这边的人议论纷纷。
    随着过来的芷晴让大家回去休息,月季急道:“如果姐姐替咱们找出来,你就是我亲妈。”
    芷晴不紧不慢的道:“你们俩不用着急,横竖有三少爷吩咐了,天塌了也不要紧。”
    月季说道:“自小都是一起长大的,前几日见到了让他进来坐坐,谁知笑了笑直接走了,倒像是我们要拉着他借多少银子呢。瞧不起咱们这些穷朋友,今后就更不用说了,眼睛里早已瞧不见咱们。”
    “胡说六道什么。”晴雯听着好气又好笑,“你们真要朝他张口,几万两银子都有,每次你们来绛雪斋,少爷不亲自陪着?这家里朋友多了,岂能见一个聊半天的?”
    却说芷晴和晴雯安稳住长房之人后回来,马上暗中召集了各房精细能干的丫鬟二三十个,张钗坐在一旁好奇旁听,就见晴雯说道:“那边丢了东西,都疑心是咱们跟来的人偷去的,若是此事不替她们查个水落石出,人人都有个贼名儿背身上,再也洗不干净,不但咱们见不得人,连少爷夫人都没脸了。今夜大家伙辛苦一下,分头去侦访,按理说来的客人俱都有头有脸,下面人有体面有身份,不大敢偷了东西带出去,大抵总在垂花门以内,都用点心儿寻出来真赃实据。”
    二三十个女孩顿时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说着说着一个个都动了气,芷晴见她们动了公忿,心中甚喜。
    忽然有个小丫头叫做鸾儿的,说道:“介寿堂的东西,我倒想出个影儿来了,晴雯姐姐你给我五两银子,我去一个地方买个线就知道了。”
    又有徐翠柳身边的丫鬟采莲说道:“也给我五两,我也想出一条线来,应该和羊脂玉有些关联。”
    一个大家族里向来关系盘根错节,人人都连着亲戚,压根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因此徐灏都无需动用外宅的男人,有芷晴和晴雯去操心就已经足够了。
    当下芷晴每个人分了五两的锞子,彼此再三叮嘱,丫头们应允后纷纷散去。
    与此同时,徐翠云命婆子把刘智绑在了长凳上,拿着木棍照着屁股就狠狠抽打,把个刘智揍得哭爹喊娘。
    越是喊叫徐翠云就越是厌恶丈夫,骂道:“你做的好事别以为无人知道,你不说个清楚,我就监你一日,十日不招出来,监你十日。”
    刘智哪敢把往日的风流债全都说出来?那还要命不要了?叫道:“你是我的奶奶,我的祖宗,可怜可怜我吧,从今往后一定痛改前非,再也不离开你半步了。”
    徐翠云冷笑道:“不说就不说,最好一个字也别说。”
    吩咐丫鬟把那书房里的一堆湖笔取来,拣了五枝厚管的,用火箸烧红,钻了上下的眼,穿上一根绳做成拶指,叫婆子把刘智的双手拶上,用力夹紧迫使他供招,只把几个丫鬟婆子看得心惊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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