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声隆隆,硝烟弥漫,梅殷的三万军队受到重创,当阵亡不到三千人的时候,官军已然是失去了打下去的勇气,扔下兵器旗帜转身就跑。
    溃败之势一旦形成,几乎再无人可以扭转,梅殷神色绝望目光呆滞,被手下牵着战马随着人流而去。
    徐灏松了口气,补给线的延长是致命的,现在的弹药储存量已经不足以支撑一场大战,尤其是笨重火炮对补给的依赖太大,因此来时携带了相对轻便的五十门,其余都由水师运回了北平。
    而官兵的战力也有些出乎预料,短短二十来年的承平岁月,普通卫所的军户几乎和平民百姓无异了。与其显著对比的则是明朝水师,大概行舟必须依靠团队齐心合力,常年航行等同于时时刻刻都在训练,尤其是航行于海洋上的水师,随时面临不测风险一丝一毫都不敢怠慢,哪怕是由无能将领统率,貌似纵观明朝直到灭亡那一天,将近三百年的时间里,大明水师近乎未尝一败。
    徐灏记得不管是葡萄牙人、荷兰人、倭人都在海战上大败给了大明水师,可惜朝廷根深蒂固的陆地思维,没有重视和理解海洋的重要性,要知道眼下朝廷拥有着一支三千五百艘由各式战船组成的庞大水师,这是郑和之所以顺利下西洋的基础,是站在先帝的苦心经营之上。
    当然大多数战舰都是海船,明朝每年都要派出上千艘战舰在南北海域内巡逻,即春巡和夏巡,针对来自倭寇的海上威胁,追逐倭船甚至都打到了朝鲜和琉球海域,但因先帝把倭国列为了不征之国,常年实行的是进攻性的防御战略。
    徐灏瞅了眼神色兴奋的朱高炽,心说似乎这家伙和他儿子就是明朝水师由盛转衰的罪魁祸首,当然那时期有很复杂的原因,不能一味埋怨能称之为明君的仁宗父子。
    但大多数官员确实是不了解水师的重要性,以朱棣的燕王府和建文朝廷为例,双方从始至终把水师当成战场上的附属,主要负责运输兵员和粮草,水兵成了运输工人。
    如今沿海各地的水师,士兵五成以上被派去种地,三成派去造船,往往各地官员征调水师官兵修筑城防要塞或其他不相干的任务,这还是明初初年,越往后此种现象就越普遍。
    梅殷的失利使得朱棣没了后顾之忧,燕军每天来往于江上适应水战,沿江南北郡县眼见燕军军容壮盛,纷纷派人秘密投降。
    朝中君臣为此忧心如焚,建文帝被迫下达罪己诏,派遣御史大夫练子宁、右侍中黄观、翰林修撰王叔英、刑部侍郎金有声、国子监祭酒张显宗等四处征兵,号召天下勤王。
    被放逐的齐泰和黄子澄被召还共同商议防守大计,可惜声望大跌无法服众,文武官员一致认为他二人乃是连连失利的罪魁祸首,朝会是毫不客气的大肆斥责。倒是方孝孺由此脱颖而出,成为事实上的宰相,被朱允炆视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苏州知府姚善、宁波知府王琎、徽州知府陈彦回、松江同知周继瑜、乐平知县张彦方、前永清典史周缙等先后起兵入卫。
    建文帝下旨命姚善兼苏州、松江、常州、镇江、嘉兴五府之兵。
    这时方孝孺向建文帝献策说:“事急矣,宜以计缓之,可遣人许以割地,稽延数日,东南募兵当至,北兵不习舟楫,我借长江天堑,与之决战于江上,胜负未可知也?”
    建文帝遂请得皇太后之命,说服庆城郡主前往燕军议和。
    庆城群主乃朱元璋从兄蒙城王朱重的第四女,辈分上是朱棣的堂姐,身为女流却参预到国事里,可想而知此时双方的消极态度。
    朝中上下都期盼郡主此行能够稍缓燕军,问题是朱棣是何等人?不晓得抓住时机那他枉自带兵这么多年,打了这么多胜仗。
    六月初一日,后世的儿童节,朱棣命都指挥吴庸集合船只于瓜州,命内官和都指挥华聚率兵进至浦子口。
    浦子口与京城隔江相对,华聚率船队进行试探,遭到官军激烈抵抗,大败而归。
    不知何故,朱棣不想调和徐灏同穿一条裤子的沐皙率领舰队前来助战,也不想把徐灏和长子调到前线,倒是看到带领五千朵**兵赶来的朱高煦,顿时忧虑一扫而空。
    朱棣一手仗剑,一手抚着儿子的后背,说道:“勉之!世子多疾。”
    朱高煦大喜,连日来就为了和兄长一争短长,不惜千里迢迢返回北平,召集新一批的蒙古骑士前来,再次许诺一等事成之后,大宁府就归属朵颜人。
    与此同时,朝廷感到大战在即,恐何福独力难支,派遣都督佥事陈瑄前往援助,谁知陈瑄直接跑去投降了燕军。
    何福身边的监军是兵部侍郎陈植,亲临江上慷慨誓师,鼓励将士们拼死战斗,但军中有都督金甲却倡言燕兵不可抗,不如学陈瑄一起投降得了。
    陈植大怒,当场严厉斥责金甲不知顺逆,不懂君臣大义,金甲恼羞成怒,上前一剑砍死了陈植,然后率所部船队官兵投奔燕王去了。
    如此临战之际,多位大将纷纷叛变,使得官军士气大为低落。朝廷暗中于朱棣勾结的大臣宦官不断派人前来告知虚实,得知江南防守已从内部垮了下来,朱棣马上下令全军强渡长江。
    六月初二,朱棣带领全军临江祭祀江神,宣读祝文。六月初三,集合全军誓师。这一天,燕军大举挥师南下,以六万兵力正面决战对岸的十数万官军。
    朱棣亲自率师渡江,舳舻相街,旌旗蔽空,戈矛曜日,金鼓之声震天动地。这一天天晴气朗,微风飘扬,长江不波。千艘战船横穿江面,如履平地,想燕军一路南下节节获胜,早在江南被传为神兵。
    结果当数百燕军冲上陆地后,官军立即崩溃,无数士兵抛掉武器朝后方散去,何福单骑逃走,来不及逃跑的纷纷解甲跪地,十万官军和大多数水师战船集体投降。
    燕军几乎没遇到任何抵抗即顺利渡过了天险长江,朱棣拒绝诸将要求直接向京城进发的提议,转而去进攻重镇镇江。
    投降的官船都悬挂起了代表燕王的黄龙旗,镇江城上的守军遥望所有船只的战旗都改了颜色,不禁大惊失色,镇江守将指挥童俊认为大势已去,率众归降。
    六月初八日,燕军进驻龙潭,在这里已经可以遥望到钟山了,朱棣突然流下了泪水,诸将询问缘由。朱棣泣曰:“往日渡江即入京见吾亲。比为奸恶所祸,不渡此江数年。今至此,吾亲安在?瞻望钟山,仰怀孝陵,是以悲耳。”
    此刻进驻瓜州的徐灏和朱高炽也在凝视着江对岸,连日来的辛苦使得朱高炽瘦了少许,肤色也晒的黝黑了些,人显得很精神,叹道:“原以为越到京畿越会泥足深陷,岂之官军久疏战阵,犹如土鸡瓦狗般不堪一击。”
    徐灏笑了笑,心说换了你父子做皇帝一样得安排数十万军队团团保护,不如此恐怕睡觉都不踏实吧?事实上真到了危急关头,一点作用都没有,不过是吓唬各地将领和天下百姓而已。
    就算朝廷前线大败亏输,驻守在京城内的禁军还有整整二十万人呢,那都是号称战力甲天下的强兵劲旅,但其实际战斗力呢?国都都被包围了,没了士气什么也别说了。
    话说都打到这份上,方孝孺依然认为可以坚壁清野,得不到物资支持的燕军不可能久驻,当然固守坚城的方式是对的,朝廷抵御的时间越久,前来勤王的军队就会越多。
    没了章法的朱允炆对方孝孺言听计从,于是下令调遣军民商贾及诸人臣,赶赴城外,日以继夜,拆除屋宇,搬运物资,不给燕军留下任何可用的东西。
    拆下的砖瓦木料越积越多,家园毁坏后搬出的物资到处都是。天气炎热,拆物运物的人们又得不到休息,苦不堪言,时间长了不免嗟怨之声。形势日益紧张,督役的人限令尽快将物资运完,实在运不了的,便准备放火烧了。
    徐灏的火枪兵在徐家人熟门熟路的带领下,兵分多路气势汹汹的杀来,对着官员官兵二话不说直接开火,让萧家村等郊外村镇大多没有毁于大火。
    要说以前京城百姓还准备和皇帝共存亡的话,那现在人人都恨不得燕军赶紧攻下京城,谁会甘心皇族叔侄二人为了皇位,却把自己的家给毁了?
    与此同时,另一批军人民夫在日夜加固京师城墙,夯土喊号之声不绝于耳。人多手杂,指挥不善,修筑又不得法,刚筑好的一段墙又被震塌了,只好再筑。
    方孝孺又建议道:“前遣郡主未能办事,今以诸王分守城门,再遣曹国公李景隆、茹尚书、王都督往督龙潭,仍以割地讲和为辞,用觇其虚实,且以待援兵至。那时,选精锐数万,内外夹击,决死一战,可以成功。万一不利,则车驾幸蜀,收集士马,以为后举。”
    此时徐灏赶来觐见朱棣,亲眼目睹李景隆、茹瑺、王佐低着头来到龙潭燕王帐下。
    按明朝礼制规定,亲王地位下天子一等,公侯以下都要向亲王匍匐行礼。李景隆虽位至曹国公,仍不能不跪倒,兵部尚书茹瑺、都督王佐更不在话下了。
    徐灏一时间感到兴致索然,只想马上返回辽东去,一想到自己将来见了朱高燧要磕头,见了朱棣的孙子重孙子也要磕头,这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好像此时的朱棣已经成为至高无上的帝王,朝廷官员伏在地上竟惶恐的汗流侠背,低着头不敢仰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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