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补了觉的全家女眷精神奕奕,人人一身新衣描眉化彩的过来拜新年,朱巧巧和沐凝雪笑吟吟坐在屋里接待。
    徐灏则在外宅接受全家男人的拜年,然后家人们互相行礼问好,内外喧腾热闹,莫可言喻。
    很快亲戚好友和邻居乡亲们陆续前来拜年,白氏和四喜一起忙着引女眷进内宅相见,白氏不知收了多少赏钱,心里乐开了花。
    徐灏夫妇应付了整整一上午才算完事,好在正月初一朝廷有大朝会,不用进京了。
    下午徐灏携妻子去了萧家探望外祖母和一干亲戚,萧老夫人病情依旧不见好转,使得萧家气氛压抑,匆匆晚上吃过晚饭回家休息。
    正月初二回娘家,整整一天陪着丈母娘和小姨子沐青霜,临走时青霜吵着要去姐姐家,被沐夫人阻止了。徐灏发觉最近小姨子对自己似乎越来越痴缠,明朝以前的白族少女天性热情大方,不介意婚前和有好感的男人春风一度,至于小姨子对姐夫的兴趣?咳咳!
    徐灏有些奇怪青霜时而温婉可人时而沉默寡言时而大胆疯狂,性情很是自相矛盾。疯狂起来每每故意放纵自己,明知对方是姐夫也主动眉目传情,隐隐间对朝廷和自家都抱着恨意,十几岁的女孩子很是叛逆。
    联想到称雄云南达千余年之久的白族被沐英父子以及朝廷采取文化灭绝政策,迁徙汉人到云南挤压白族的生存空间,乃至于白族逐渐从南方首屈一指的人口大族人口锐减为真正的少数民族,曾经很多独特的风俗习惯慢慢消失掉,使得后来风俗大体与汉族无异了,徐灏能体会出沐青霜身处于母族和父族之间的复杂感情。
    对此没什么可说的,站在什么时代看待什么时代,明朝时期朝廷对白族采取的策略完全正确,不如此无法减少冲突杀戮。
    徐灏懒得关心白族文化到底和汉家文化有什么不同,说得直白一点,文明征服是双方面的,就算朝廷没有禁止白族语言文化,早晚白族也得被同化了,大家远古时代都处于同一个起跑线上,谁让汉人祖先争气呢?肉弱强食又怨得谁来?
    总之面对似乎有国仇家恨倾向的沐青霜,徐灏一笑置之,因历史证明了云南属于中国。
    此后连续三天不是出门拜年就是在家接客,真是一刻都不得闲,苦不堪言的徐灏和沐凝雪总算是体会到了有长辈在家的好处来。
    往年这时候老太君一句不接外客就全免了,全家人都跟着受用,果然是大树底下好乘凉。最终不喜应酬的徐灏宣布不接待外客,管他是谁一律不见,就算朱高炽兄弟俩来了一样得吃闭门羹,谁让你讨人厌来着?
    奈何天不遂人愿,没等在家悠闲几天,正月十五这一日三姥爷萧盛德去了,徐灏换上孝衣赶去奔丧,整个丧事一切都操办的井然有序,这边的舅舅舅妈们家庭和睦齐心协力,这让族人和村里人都为之称许。
    可还未等出殡,噩耗传来,外祖母于次日凌晨寿终正寝。
    正在守灵的徐灏连忙告别而出,打发小厮回家通知嫂子和妻子,嘱咐说不要马上过来,乱糟糟的来了连个落脚地都不会有,来了后除了坐着守灵还能做什么?徐灏不想自家女眷太辛苦。
    然后带着家人急冲冲的跑到萧家,天还未亮除了灯笼的光亮之外到处黑漆漆的,隔着老远就听屋里传出哭声阵阵。
    萧家一堆下人聚在院子里六神无主,萧菖和萧蓉呆呆的站在屋外抹着眼泪,下人们一见三少爷来了顿时呼啦围了上来跪倒在地大哭特哭。
    徐灏怒道:“哭什么哭,管家呢?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把事情都忙完了再去哭。”
    “老奴见过三少爷。”管家萧福打屋里快步走出来,扭头呵斥道:“一群没出息的东西,都过来领差事。”
    萧福拉扯了下萧菖的衣袖,说道:“大少爷您别傻站着了,全家人都指望着你呢。”
    “哦哦。”如梦方醒的萧菖终于明白如今他乃是一家之主了。
    “李秋你等留下帮衬下,等着接夫人车架。”
    徐灏吩咐完上前拉着萧蓉的手进了屋里,眼见三位舅妈和表妹们哭的声嘶力竭,外祖母倒是神色安详的躺在床上,屋里跪满了女人乱成一团,他一个男人又不能劝,只得退了出来。
    一直等萧族各房女眷纷纷赶来又拉又劝的,总算是哭声小了一些,唯有萧姨妈仍然死死趴在母亲身上放声痛哭。
    徐灏叫萧蓉带着两位妹妹去隔壁坐着,吩咐沐毅去京城请钦天监阴阳司的官员。
    又问萧福:“棺材派人买了没?”萧福回道:“老夫人生前就已经预备好了,连同寿衣等心爱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徐灏叹了口气,想起外祖母的为人,心里难过眼眶有些红了。
    萧家下人各自领了差事四散而出,打开库房或去村里购置白布火烛纸钱等物。萧菖傻站着没个主意,眼见母亲朝他招手,遂走了过去。
    当晚萧家扯去大红灯笼,连夜挂上了白布白纸灯笼,全家人披麻戴孝,请来匠人搭建灵棚,沐毅带着钦天监下属的阴阳先生返回指点萧家一切丧事。
    三间灵棚很快搭建完毕,却哪里都找不到萧菖的人影,有丫鬟说大太太寸步不离的守着衣柜箱笼,生怕老夫人的体己趁乱被人偷了去,恐怕萧菖人是在账房里。
    徐灏压抑着怒气没时间理论这个,当仁不让替萧家做起了主,让丫鬟们强行把姨妈拖了出来,扶着舅妈等萧族女眷去了灵棚守灵,指挥小厮们去大厅收卷书画,围上帏屏,把外祖母用铺着锦褥的门板缓缓抬出来,小心翼翼的安停于正寝。
    阴阳先生走过来恭敬的朝徐灏施礼,徐灏叹气道:“我外公曾官至四品,外祖母就按照三品夫人的规矩来。”
    “下官晓得了。”阴阳先生当即净手后亲自为老人家铺上锦被,吩咐小厮摆上几筵香案,点起一盏随身灯来。随之而来的八位尼姑留下四人指示小厮跪在一边侍奉,打磬炷纸,四位去了后面的棚子里教导女眷们念‘大悲中道神咒’和‘蜜多心经’‘解冤经’。
    徐灏整理下衣冠,在四周女眷下人们的注视下,恭恭敬敬的替父母给外祖母磕头并献上了第一炷香。脸色苍白的萧蓉被小厮领出来给祖母跪地磕头,然后跪坐在一侧的草垫上。
    随后阴阳先生掐着手指念念有词的作势要批书,徐灏见状一边命小厮送上笔墨纸砚,一边吩咐丫鬟把脸带泪痕的小舅妈上官氏请了出来。
    当下阴阳先生询问老太太几时咽气云云,上官氏哭着回答,徐灏不耐烦听什么一故金陵郡望萧门夫人方氏之丧,生于某年某月死于某时某刻,犯天地往亡,煞高一丈,忌属鸡鸭鹅狗,忌哭泣吵闹等乱七八糟,他清楚阴阳先生每句末尾总会技巧性的来一句亲人无妨。
    大舅妈只知死死护着家财,二舅妈不善于应付外事,内宅琐事只能依靠小舅妈来打理了。
    没有成年的萧菖出面,即使是其他诸事徐灏身为外姓也不便乱插手,萧族又不是没男人,不过如此一来被族人反客为主,萧家可谓是颜面无存了。
    突然间内宅和外宅同时爆发出激烈的争吵声,这让萧家人和陆续赶来的村里人都为之愕然。
    勃然大怒的徐灏一问才知道是萧姨妈进屋想多拿些母亲生前喜爱的衣服首饰放入棺材里,马氏心疼翻脸破口大骂她没资格管娘家之事,二人吵了起来。外面是萧菖不愿意大操大办,因此和管家萧福发生了口角。
    耳听着激烈的争吵声,长房这边的下人们开始无故撂了挑子,找没人的地方吃茶去了。
    人们顿时都开始小声议论起来,面对女人们讥讽目光,令梅氏羞惭无地深深叹气,萧家人大感丢人现眼,一下子都灰心丧气的沉默了。
    萧姨妈怒火冲天的叫道:“那都是我娘用过的东西,这屋里哪一件不是我娘的棺材本?你凭什么不让动用?”
    马氏豁出去的,大吼道:“如今这萧家是我母子做主,轮不到任何人来指手画脚,灏儿有钱你不会叫他出?为了老太太把钱财都花光了,今后全家人喝西北风啊?”
    萧姨妈愤怒的道:“你家财产分文不动行不行?我只求让母亲多带些心爱之物。”
    马氏叫道:“别作梦了,萧家一草一木都是菖儿的,不行就是不行。”
    屋外的徐灏阴沉着脸堵住了大摇大摆而来的萧菖,二话不说当即给了他两耳光,转身又去了屋里走到大舅妈马氏面前,往地上扔了一条白绫。
    徐灏冷笑道:“不知好歹的东西,送她上路。”
    沐毅上前猛地一拳打在马氏的小腹上,然后捏住她的脖子,李秋捡起白绫往上一套就要用力,萧姨妈吓得魂飞魄散,赶忙叫道:“住手,灏儿你叫他们快住手。”
    徐灏目光冰冷,对着惊恐中的马氏说道:“不孝即是死罪,我外祖母尸骨未寒,你就敢大喊大叫,自己找死怨不得旁人。”
    两位舅妈慌忙冲了进来,梅氏一把抓住徐灏的胳膊,苦苦哀求道:“灏儿你别冲动,大嫂她罪不至死,那可是你嫡亲的舅妈啊。”
    “舅妈?”徐灏神色鄙夷的笑了笑,面色一沉,“动手!”
    话音一落,沐毅一把推开李秋,双手一用力,咔擦一声扭断了马氏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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