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灏奄奄一息的躺在木床上,一天之内连续遭到两顿毒打,心里那个委屈。万幸沐家下人没有玩真的,不然一条小命就要交代了。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达到了预期目标,当黔国公夫人得知他的身份后,还算客气,吩咐管事收拾了一间客房。
    身上都是些皮外伤而已,沐家小厮给徐灏涂上伤药,又送来一碗汤剂,不过徐灏没有喝而是给倒掉了,年轻就是本钱,休息一夜即可。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徐灏已经穿戴整齐,就着冰凉刺骨的井水简单梳洗了下,一个人在院子里锻炼身体。天色大亮后下人送来稀粥小菜,吃饱后随着小厮来到书房。
    老师就是昨日的考官,依然一副笑眯眯的模样。除了徐灏之外还有三个伴读,一位是一同考进来的秀才赵鹤松,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长相端正,中等身材,整个人看上去一表人才。一个是沐家的远房亲戚冯全,今年二十岁整,面色蜡黄,黑黑瘦瘦的,嘴上有一颗黑痣。
    还有一位三十多岁的秀才周鹏,很英俊儒雅的中年男人,乃是附近的邻居,名气很大就是连科不中,沐家慕其名而特意请来的。
    相互之间彼此见了礼,两个秀才一个童生一个白丁,徐灏虽然一介白丁不过年纪最小情有可原,也没人看低他,这今后大家就算是同窗了。
    老师不大理会赵鹤松和周鹏这两个秀才,一来没什么可教的,二来身为秀才却跑来当伴读,不是别有目的就是家道中落。
    显然赵鹤松属于前者,逗留京城时日久了盘缠用尽,客居沐家等待着下次科举。周鹏属于不会经营的读书人,多年下来坐吃山空,日子过得很拮据,来沐家是为了那几两银子。
    徐灏也是个领薪水的家伙,老师对他也同样不太热情,这里只有冯全是送了五十两束脩的弟子,此外就是还未见面的沐家三公子沐昂了。
    老师命两位秀才自学,令徐灏读《小雅》,冯全读《国风》,他自己坐着吧唧吧唧的品着香茗。
    徐灏既来之则安之,皱眉一字一句的在心里背诵,有看不明白的地方和念不准发音的字,就近请教身旁的周鹏,这周鹏人很随和,总之不厌其烦的解释。
    此时的书籍都是没有标点符号竖版繁体,大多全篇枯燥的之乎者也,对于连门都没入的现代人来说,读起来自然是非常的痛苦。如果要成为一名读书人,最基本的,是整个四书五经通通得背的滚瓜烂熟,深刻理解其含义,还得博览群书,如此才能做到引经据典,信手拈来,这也是为何徐灏抗拒念书的原因。
    徐灏喜欢读书,喜欢国学,但是不喜欢念死书,做一个书呆子。但是既然做了伴读,他也一样会认真对待此事,不会偷懒耍滑。
    过了大半天,今年十二岁的沐昂带着两个书童溜溜达达的来了,两个书童忙着铺上软垫,摆上热茶点心,放好暖烘烘的脚炉手炉才离开。
    冷眼旁观的徐灏心说如果自己去自家学堂念书的话,同样是这个待遇做派,原本还挺心安理得的,怎么换了一个环境,就觉得那么刺眼呢?
    这时老师精神一振,起身走到沐昂的座位前,让他朗读《下孟》,不想沐昂吭吭哧哧的一个字都念不出来,徐灏险些笑出声,看来老师也是新来的。
    面对自己的东家公子,老师展现出极大的耐心,亲自手把手的一个字一个字的教,谁知沐昂就像个木头一样,教完就忘。老师不厌其烦的继续念,短短一篇,一连教了四五十遍。
    徐灏瞧见沐昂的双手在桌子底下的袖子里把玩着什么东西,念及今日是第一次见面,就当做没看见了。
    一直到了中午,口干舌燥的老师有气无力的挥手让大家暂且休息,正当徐灏等人起身准备恭送先生时,沐昂噌的一下跳起来,像个猴子一样冲出门去。
    老师无奈的报以苦笑,神色怏怏的离去了。冯全笑道:“早上我吩咐下人多预备了几个菜,大家一起品尝。”
    赵鹤松趁机问道:“三公子是怎么回事?竟是一个字都不认得?”
    “他呀,那是故意的,多少也认得百八十个。”冯全神秘一笑。
    “朽木不可雕也。”赵鹤松大概也看明白了,小时候见过此等顽劣的学童,用意不外乎是气气先生,久而久之就任其自流了。
    这时周鹏问徐灏道:“看你不像是没念过书的,为何连区区小雅都看不懂?”
    徐灏答道:“小时候都是家姐手把手的教我认字,并未读过书。”
    “原来如此。”周鹏点点头,很热心肠的道:“今后有何不明白之处,尽管问我,恐怕先生是没空教你了。”
    “多谢周兄,回头我就给您送一份束脩。”徐灏笑道。
    “唉。”周鹏一声长叹,苦笑道:“不瞒你们,我也做过私塾先生,可是这乡下人斤斤计较,开始二十几个学生勉强够我全家糊口,后来就渐渐的各种借口拖延,动不动就说年景不好或者田里缺少人手,时常几个月只有几个学生来上课,我一气之下就关了私塾。”
    赵鹤松说道:“那来年周兄可是还要去会考?”
    周鹏点头:“那是自然,我除了读书之外身无一技之长,即使是变卖家产也要继续考下去。”
    说着话的功夫,有几个小子拎着食盒进来,冯全吩咐他们把饭菜摆上,两位秀才假意推辞一番,却不过坐上了饭桌,徐灏径自跟着坐下,拿起碗筷就吃。
    “对,不要客气。”冯全赞了一句,笑眯眯的问道:“徐兄弟是本地人?”
    “萧家村的。”
    “哦。”
    冯全当即不再问下去了,态度又亲热了三分,看来他清楚萧家村的徐家是什么人。
    吃过午饭,徐灏独自一个人在内宅中溜达,走着走着前面是一道两人高的粉墙,拱门是开着的,没有人把守。
    既然没人看管,徐灏径自走了进去,一见是个花园,脚下的羊肠小路皆是用白石子铺就的,前方是一个鱼池,大约二三亩大,周围种着很多杨柳。
    此时已经是冬天了,万物俱籁,没什么好看的,不过可以想见春夏时的美景。
    池边有一道长廊,通是雕漆镂刻的栏杆,外面是一排古松,长短大小不齐,有几百颗之多,似乎长廊的尽头是一座八角亭。
    徐灏的脚步止步于长廊,并没有趁机一探究竟,而是转身原路返回。
    漱芳亭上,墙壁上挂着各式名人诗画,飘飘欲飞的绣慕珠帘,名贵的古鼎珍玩,说不尽的摆设精致,沐凝雪正在窗下用心绘画。
    一旁的芷烟说道:“看来那人是个正人君子,转身走了。”
    沐凝雪没有说话,手腕轻轻一转,在画上的梅枝上点上一抹鲜红的朱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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