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日色融合,风光荡漾,全家人都起了个大早,徐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武士装,手腕上套了一双镶嵌着打磨晶亮的铁扣护腕,脚下一双粟色的鹿皮薄底快靴。
    他身体稍显消瘦,个头不高不矮,相貌属于中等偏上,这一番精心打扮显得人精神了很多。秋香仔细系好他胸前的排排黄铜纽扣,满意的拍了拍手。
    随着母亲萧氏一起去了福寿居,陪着老太太简单用过早饭,丫鬟送上来清茶漱了口,吐在了痰盂里。这一段日子以来,徐灏总算是熟悉了徐家日常起居的那些礼仪规矩,已经应付自如。等秋香又捧过来一盆清水,随意洗了下手,就着红叶用过的丝巾抹了几下,然后跟着老太太俱都动身走到院外。
    院子外面已经预备好了四座肩舆,十六个身体健壮的快脚。此外还有四架装饰美观的长厢马车,以及马夫护卫等一大堆人。
    徐灏和几位兄弟看着老太太和三位夫人坐上了风风凉凉的肩舆,头顶还有遮盖不怕被阳光照晒,姐妹们则踏着木凳一一坐进了马车里,这才一起走向马房,早有一群小厮建仆眼巴巴的等候已久。
    徐灏翻身骑上自己的那匹老态龙钟的‘小青’,看了眼二哥徐济胯下的‘踏雪’,那是一匹浑身漆黑四蹄雪白的母马,笑了笑任由来宝牵着缰绳走在前面。
    徐汶大笑一声,当先策马飞驰而出,徐济兴奋的跟着一甩马鞭子,可是他骑术不精,踏雪猛然一动险些被摔下马去,吓得周围的小厮齐齐惊呼。
    “哈哈。”老四徐淞大笑,得意洋洋的骑着用二百五十两银子新买的良驹,一匹高大的枣红色大马,神态轻松的跑在了前面。
    徐济双手死死攥着缰绳,脸色有些苍白,气的整理下有些歪斜的头冠,不敢再用力驱策踏雪,小心翼翼的追了过去。
    一旁有六位成年仆人动作利落的翻身上了马,飞快的跟了上去。转眼间整个马房已经再无一匹马儿,因为马粪等秽物所产生的臭味似乎都减轻了很多。
    来宝回头看了看自家少爷,意思是询问是否追上去。徐灏微微摇了摇头,如此主仆二人带着一群小厮,慢悠悠的打马房出来,在后门汇合女眷们的队伍,走在头前领路。
    前方烟尘翻滚,徐家三兄弟尽情跑着马,不时传来欢笑声。老太君含笑拿起手帕捂着嘴,吩咐道:“让这几个猴崽子走远些,这乌烟瘴气的。还有告诫跟着他们的人打起精神,小心别摔着,不是闹着玩的。”
    徐灏闻言立刻跳下了马,对来宝说道:“你骑着追上去,把老太太的话吩咐下去。”
    来宝答应一声,动作轻盈的上了马,小青即使已然老迈,还是奋起余勇长嘶一声后,甩开蹄子疾驰而去。徐灏眯着眼目送他远去,走在老太太身边。
    “灏哥为何不随着兄弟们策马游戏?嗯,难为你想着陪着奶奶。算啦,去后面的马车和姐妹们说话逗趣吧,得走好一段的远路,你的腿脚可受不得。”居高临下的老太君含笑说道。
    徐灏仰头笑道:“难得出来走走路,不妨事。再说上了年纪的管事都留在了家里,长辈身边得有个人随时听候差遣,我骑术不精,倒是勉强能充个管事。”
    “那就依着你。”老太君笑了笑不再言语,抬头欣赏起周围的风景。
    徐灏不以为意的双脚不停,这让后面的萧氏感到忧心,担心他一会儿体力不支,可是又不好灭自家儿子的志气。
    王氏神态慵懒,倚着柔软的绸缎靠背,随着肩膀扛着肩舆的快脚们的走动间,平稳的上上下下来回起伏,不屑的道:“让你小子一味的讨好老太太,一会儿有你哭的时候。”
    周围的婆子下人都不时的瞅着徐灏,人人都在猜测三少爷为了在老太君眼前挣表现,能够坚持多久?
    这些日子连续不间断的大量运动,明显让徐灏先前羸弱的身子骨变得健壮许多,走路时气不喘心不跳,还有闲暇观看远处的风光。
    今日天气格外的好,阳光明媚,温度适宜,最是适合全家老少出门踏青游玩的好时节。徐灏目光极远,但见远处青山繁茂,重重红楼佛塔烟锁垂杨;一条运河横贯南北,一直延伸到川流不息的浩荡长江。
    平静的河面上,五彩缤纷的画舫飘在其上,依稀能听见随风传来的萧鼓声,还有画舫上那若隐若现的仕女争奇斗艳,竞芬芳。
    两侧的夹岸一样有很多嬉戏的少女,服饰鲜艳犹如红云绿雨,周围的长提上长满碧绿的青草和各色野花,一群群策马飞扬的少年意气风发,可谓是骢马腾骧。
    官道上,无论你是平民百姓还是达官贵人,皆携壶擎盒,井然有序的逐队分行,一派盛世气象。
    唐朝杜牧有诗云,“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几经风雨和岁月变迁,又有后主李煜的千古名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据说如今在这金陵周遭的飘渺五云深处,还隐藏着佛寺三百,各式大小桥梁两千六百座,最大的湖泊玄武湖,汪汪千顷,一派碧波光。
    现下正是我大明王朝称雄于世,四海臣服,万邦来朝。可是徐灏却开心不起来,因为在他有限的历史知识里,靖难之役还是知道的。
    靖难之役对后世人来说没什么意义,不过是一场明朝初期为了争夺皇位而发生的内战而已,但是对于此刻身处其间的徐灏来讲,眼前的所有一切,都可能被这场还未开始的残酷内战所完全摧毁,战争之中,苦的永远是老百姓。
    苦就苦吧,很有些惭愧的徐灏耸了耸肩,把悲天悯人的胸怀从裤裆里悄悄放走。按照亲戚关系,雄才大略的永乐大帝朱棣乃是咱姑父,总不能让咱胳膊往外拐吧?再说兄弟胳膊细,也没资格做那只妄想阻挡滚滚前进的历史车轮的生猛螳螂。
    总之距离战争还有段平静岁月,徐灏凝视着策马飞奔,无忧无虑的兄弟们,暗道老爷子去年刚过完六十岁大寿,身子骨还很硬朗,貌似朱元璋好像死在老爷子之后,应该还能安生过个三五年吧?洪武朝到底经过了多少年来着?
    徐灏压根就不清楚这些伟大历史人物的死期,高中时就还给了初中历史老师,只知道今年是洪武二十六年。
    他根本就不知道,他的二爷爷魏国公徐达,历史上是病故于洪武十八年。总之,历史已经出现了偏差。
    是否是由于他这只翩翩蝴蝶的缘故呢?
    舞一下小小的翅膀,或许在遥远的地方,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也或许,就是扇了下空气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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