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镜道,“家里螃蟹可是不必买了,厨下还有养着的呢。母亲说做些醉蟹、酱蟹,以后留着吃。”
    秦凤仪连连点头,“好好好,酱蟹、醉蟹都好,多酱一些,能吃到明年春哪。”
    过了重阳,秦凤仪听说了大皇子纳侧的消息。这事儿是李镜与他说的,李镜说的并不是大皇子纳侧的事,而是恭侯府的事。李镜因为与永寿公主关系好,而永寿公主与驸马关系很差,李镜自然不可能喜欢驸马的娘家恭侯府。李镜道,“真是再没有这样的荒唐事了。堂堂侯府,竟要让自家女孩儿去给皇子做小。”
    秦凤仪道,“原来大皇子的侧室选的是恭侯家的姑娘啊。”
    李镜长叹,“这要是选上了,皇子侧妃,也是正四品的诰命,恭侯府这样的人家,也不算委屈他家的女孩儿。正因没选上,这才丢脸呐。”
    秦凤仪目瞪口呆,“侯府的姑娘,大皇子都不乐意,他难道选了个公府的侧室。”
    “可不就是公府的么。”李镜道,“裴公府旁支,在朝任礼部郎中的,裴郎中家的闺女。”
    秦凤仪道,“又不是裴国公的闺女,不过是旁支么。你家旁支也成百上千的,裴家国公府,旁支更得成千上万啊。”
    李镜不爱听这话,问他,“我家是哪家?”
    秦凤仪笑嘻嘻的凑过去,啾的亲一下,“岳父家,你娘家,咱家。”
    李镜推开他那张俊脸,笑道,“皇后娘娘的千秋就在十月,想来是要是皇后娘娘千秋前进门儿的。”
    秦凤仪调戏了回媳妇,心下大好,捏着媳妇的小手道,“这有件事我就不明白了。裴贵妃不是太后娘娘的侄女么,如今,大皇子又纳了裴氏女做小老婆,这就是小老婆,辈份也不能乱吧,估计这个也得是太后的堂侄女什么的。这是要叫啥啊,裴家的闺女,怎么总往宫里嫁啊?”
    “这就是裴家的事了。”
    秦凤仪道,“他家是不是想着大皇子以后做了皇上,他家跟着沾光啊!”
    “别胡说,陛下正当盛年,后继之君的事还早着哪。”
    “谁早晚都得有这一遭。”秦凤仪道,“不过,皇帝老爷待我好,要是皇帝老爷百年之后,我也就不做官儿了,咱们就回老家过日子吧。”
    李镜都不明白他这脑回路是怎么一回事,秦凤仪却是自己感慨了一回。
    秦凤仪正想着,什么时候请六皇子家来,与他家老头儿、老太太一道吃顿饭,也叫老两口体面一回。结果,重阳刚过,陛下就搬到郊外温汤行宫去过冬了。秦凤仪听闻这事,很是扼腕,回家时还说呢,“爹,咱家也在郊外买个有温汤的园子吧。我听说,泡温汤可舒服了。”
    秦老爷笑道,“咱家倒是有银子,只是,不要说行宫附近了,就是离行宫二里地的,有温汤的园子,也早被人买完了。”
    李镜道,“我娘家在行宫附近有庄园,里头也有温汤,什么时候父亲母亲相公有空,咱们过去住上几日,只当消谴了。”
    秦凤仪一惯是个不懂客气的,欢喜道,“那正好了,省得咱家再费银子买了。”
    皇帝老爷去了行宫,骆掌院是天子近臣,自然也过去行宫了,秦凤仪他们这些庶吉士啥的,依旧是在京城翰林院冷嗖嗖的念书。秦凤仪觉着,骆掌院一走,没人时时监督提问他啥的,他还怪寂寞的。他还把这事与方阁老说了,秦凤仪道,“师傅,你说也怪,骆先生在的时候,我走路都不敢大声。他这一不在翰林院了,好几天不见,我还怪想他的。”
    方阁老道,“是不是想他突然出现,教训你一二。”
    秦凤仪道,“不是,就是忽然见不到骆先生了,怪不习惯的。”
    方阁老笑,“你就习惯每天有人拎着板子,心里提溜着过日子。”
    “谁说的,谁说的。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我这是念情分,有情义。”秦凤仪坚决不承认自己贱皮子的。
    方阁老与他道,“那个你们庶吉士一道献寿礼的法子,很不错。”
    秦凤仪并不居功,道,“大家一起弄出来的,要搁我自己,我可弄不出来。老陆的字画真是一绝,也多亏了阿悦,能带着他们一起把这事办下来。老陆那人,字画是好,性子不成,一不高兴,就要甩手不干。还有几个同科,都不是什么好说话的,我与老陆都没阿悦那耐心的性子。”
    秦凤仪问,“师傅,阿悦亲事什么时候定啊。”
    方阁老道,“定亲就在十月,成亲在腊月了。”
    秦凤仪看方悦不在家,问,“他是出城看媳妇去了吧?”
    “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媳妇迷。”方阁老道,“陛下宣他去了行宫,不知是做什么?”
    “陛下没什么消谴,无非就是读书下棋的事。”
    方阁老点点头,师徒俩说了会儿话,秦凤仪闲来无事,还留方家陪师傅吃了顿饭,这才回家去了。
    秦凤仪觉着,兴许景安帝是给庶吉士们送的寿礼感动了,近来时常宣召庶吉士,尤以三鼎甲最为频繁。秦凤仪还私下传授了方悦些与皇帝陛下相处时的诀窍,让他不要太拘谨,方悦心说,我都不打算走宠臣路线的,我还是拘谨着些吧。
    不过,方悦也提醒秦凤仪了,方悦道,“自从陛下去了行宫,大朝会便取消了。不过,我听说,近来有人提了立储之事。你要是在御前,可小心着些,不要什么话都说。”
    秦凤仪道,“立储?立太子啊!”
    “是啊。”
    “哦,那不就是立大皇子么。”
    方悦看他那模样,就知秦凤仪不解这其中的事,可这事儿吧,一时半会儿的也说不清楚,方悦道,“总之,你不要提半句立储之事,就是有人与你提,你也不要多嘴,就说不知道便是了。”
    “哦。”秦凤仪应了,不过,他心下想着,这有什么不知道的,论嫡论长,都是大皇子呗。
    方悦还提醒了秦凤仪,结果,秦凤仪就蹚雷上了。
    景安帝是一国之主,即便在郊外行宫,他想见谁,那必是要见谁的。秦凤仪在京城翰林院,也得跟着传口谕的侍卫骑马去行宫啊。
    结果,秦凤仪到的时候,景安帝啪的一本折子就扔门外去了。秦凤仪当时就想回去,看来陛下心情不大好。可他到都到了,那马公公也可恨,眼睛尖的很,一眼就瞧见门外的秦凤仪的,当下道,“陛下,秦探花来了。”
    这下子,秦凤仪走都不好走了。
    景安帝近日心烦,找秦凤仪来就是想着他惯会讨人开心,故而,宣他来开开心的。景安帝可能真是恼了,坐在御榻上喘气,也没与秦凤仪说话。秦凤仪也不好干在外头站着,外头怪冷的。他就悄不起的进去了,看景安帝不高兴,端茶递过去,不接。秦凤仪就绕了半圈,绕到了景安帝背后,给他揉了揉肩膀。看他还没反应,就过去给他顺气去了。
    不得不说,秦凤仪真是生了张好脸,景安帝看他如此殷勤,又是揉肩又是顺气的,再看他这般俊俏相貌,大大的桃花眼里不掩关心,景安帝笑道,“罢了,朕不是生你的气。”
    “这能臣能不知道呀,臣就从没办过叫陛下生气的事儿。”秦凤仪劝景安帝道,“有什么好生气的,凡事想开点儿就不会生气了。”
    “你哪里知道。”景安帝摆摆手,道,“你兴许也听说了,现在朝中正闹着立太子哪。”
    秦凤仪随口道,“那就立呗,不就是要立大皇子么。”
    “唉哟,你还有人选啦?”景安帝不冷不热的一句话,马公公的心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想着,他本是想秦探花进来哄哄陛下开心,不想秦探花这一根筋的,怕是要不好!
    秦凤仪一幅理所当然的口吻,道,“论嫡论长,都该是大皇子呀。”
    他劝景安帝道,“在民间,家业也是要传给长子的。陛下,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呀。您现在正当盛年,嗯,有些许我不好说,可那天在家我就跟媳妇说了,我这辈子是要跟着陛下干的。要是有哪天,陛下不在帝位了,我就辞官,带着媳妇回老家去。说来,这也早着哪,您今年才四十,干到一百岁,还有六十年呐。”
    景安帝原本见秦凤仪都要在储位上掺一脚,心下已是大不悦,可听他这话,偏又生不起气来。这么个实在人,说的都是实在话,怎么跟他生气啊。景安帝道,“你呀,以后有人比朕待你更好,你就不会这样想了。”
    “那不可能!”秦凤仪笃定道,“俗话说,忠臣不侍二主,烈女不侍二夫。君臣,便如夫妻,我与陛下的缘法,在殿试时那一眼就注定了的。”
    马公公这公公的身份,听秦凤仪这话都觉着浑身肉麻。景安帝却是龙心大慰,这下子,秦凤仪非但在宫里留饭,他,他还温汤沐浴了一回。
    第135章 同沐温汤
    秦凤仪这肉麻功力, 马公公这清心寡欲的都有些受不了。
    虽则秦探花在学问上只是探花,但在这拍马屁一途,绝对是状元级的水准啊。马公公心下感慨。不过, 他仍是高兴有人为陛下息了雷霆之怒。
    景安帝一高兴, 也不生那起子臣子的气了,拉着秦凤仪下了两盘棋,秦凤仪道, “我正刚想了几手绝招!”
    景安帝笑道, “那朕倒要看看,你这绝招如何。”
    秦凤仪从荷包里摸出两粒金瓜子, 景安帝道,“不会是你赢的六郎的那些吧?”
    “陛下您真是好眼力。”秦凤仪笑嘻嘻地, “臣可是发了笔小财。”
    景安帝虽则是赢了秦凤仪, 但秦凤仪说的,学了几手绝招,这也不是做假。秦凤仪棋力大有长进,景安帝都说,“不错不错。”
    “不错什么呀, 又输给您了。”秦凤仪输棋的,哪里高兴的起来。
    景安帝笑道, “行啦,大丈夫, 有输有赢, 应该喜怒不形于色才是。你这才输多少, 你看六郎,输你一荷包金瓜子,也没怎么着啊。”
    “六皇子懂什么呀,他才丁点儿大。再说,我是为了金银么,我是为了面子!”
    景安帝笑,“你不是喜欢吃螃蟹么,朕请你吃螃蟹。”
    秦凤仪一向是有吃的就高兴,何况螃蟹是他的最爱。秦凤仪头一回来行宫,还说呢,“臣第一次来,怪道人家都管这儿叫温汤行宫,到行宫就觉着地气暖些。”
    秦凤仪是个土鳖,他道,“只是,也没有觉着特别暖和啊。陛下,您为什么要来这里过冬啊?”
    景安帝道,“这里叫温汤行宫,是因为这里的温汤比较好。冬天温汤沐浴,对人身子亦是有好处的。”
    景安帝想到秦凤仪长在扬州,问他,“你有没有泡过温汤?”
    秦凤仪道,“我们扬州,瘦西湖附近也有温汤,不过,上等地段都是几位大人的别院,也轮不到我家买。”一句话,没泡过。但,秦凤仪是个要面子的人,他又说了,“我媳妇说,我岳父在这附近有温汤园子,一会儿我回去的时候,我就去泡个温汤再回城。”
    “忒个麻烦,朕一会儿也要泡的,你与朕一道吧。”
    秦凤仪笑,“这臣过来一趟,又是吃螃蟹,又是泡温汤的,怪不好意思的。”
    景安帝看他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道,“那就别泡了。”
    “诶!陛下,您可是金口玉言哪,可不能出尔反尔啊!说好了的!小臣要是不泡,不是陷陛下于没信义的境地么?”
    景安帝看他这刁样,哈哈大笑。
    秦凤仪就是这种叫人难以形容的人,便是马公公这等自小跟在景安帝身边,见惯大世面的人,都觉着,秦探花不是个凡人。
    好几遭,马公公都觉着,秦凤仪眼瞅就要不好,偏生人家就有本事化险为夷。
    而且,那等讨陛下开心的模样,做出来的事,什么,揉肩顺气啥的,唉哟,马公公都做不出来。
    虽则马公公心下揣度着,陛下兴许就是看秦探花有趣,拿秦探花开心。但,这就极不简单了啊。满朝文武,后宫妃嫔,谁不想讨陛下高兴啊!偏生这么个横空出世的秦探花拔了头筹。
    总之,秦探花简在圣心。
    在景安帝这里吃了回大螃蟹,秦凤仪惦记着泡温汤那事,螃蟹也吃得马马虎虎,景安帝看他那一脸期待的小模样,原本,景安帝是说傍晚再泡温汤。可秦凤仪这么眼巴巴的等着,他也不好耽搁,用过午膳便起身,吩咐一声,“准备温汤沐浴。”君臣俩,大中午的泡温汤。
    秦凤仪突然想到一事,“我没带换洗衣裳过来。要不,找个人去跟我岳父借一身。”
    景安帝打量了回秦凤仪的身量,道,“你个子与大郎差不离,就是较他瘦一些。”与马公公道,“去大郎那里,取一套他的常服来。里外都要一套。”
    带着秦凤仪去温汤了,原本,即便是皇帝温汤赐浴,大臣也有大臣泡温汤的地方,可秦凤仪他不懂行啊。他就跟着景安帝走了,一路上还点评风景,这棵树不错,唉哟,那株花也好,远处的亭子还建假山上呐,肯定能看得很远,还有,看那梧桐树上,叶子虽然落没了,但有两只鸟儿在叫哪,那是什么鸟儿啊!
    反正,秦凤仪是比树上的鸟儿还要欢快,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景安帝都高兴起来,笑道,“这么欢喜?”
    “是啊。”秦凤仪简直雀跃的了不得,“能与陛下一道温汤沐浴,这是何等的荣耀啊!”他还毛遂自荐,“陛下,一会儿我给您擦背,我爹说,我这擦背的本领,可是世间第一流的好。”
    马公公有心说,诶,秦探花,你跟陛下可不是一个池子啊。可看陛下这般高兴,马公公想着,陛下这几日心情一直不大好,今好容易秦探花哄得陛下龙心大悦,他便不多嘴了吧。
    于是,秦凤仪就与景安帝一个池子沐浴了。
    秦凤仪真是开了眼界,这哪是温汤池啊,都可以游泳了好不好。他也没客气,根本不必宫人服侍,脱了衣裳,扑通就跳下去了,几下狗刨,就游到头了,然后,调转回头,游个来回,景安帝方走下池子,安安静静的泡温汤。
    秦凤仪欢快地,“陛下,您这池子可真大啊!”
    景安帝矜持的点点头,“还成吧。”
    “实在太大了。”秦凤仪道,“我们瘦西湖的温汤,最大的也就俩澡盆子那么大。”
    “你不是没泡过么?”
    秦凤仪道,“可我见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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