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话?好话!”景川侯夫人道,“阿镜虽不是我生的,可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说说咱们阿镜,京城有名的才女,谁见了她不夸。自小到大,公门侯府,世宦书香,那些提亲的人,能把咱家门槛踏平!就是方家的阿悦,那孩子,现在年纪比姓秦的大不了几岁,已是解元了!难道不比姓秦的小子有出息!侯爷没瞧见,你那俩亲家,一个顺拐一个暴发,那个秦老爷,进门便是同手同脚,那个秦太太,满脑袋的金玉首饰,只怕别人不晓得他家有钱!咱们阿镜,侯府千金,以后就去伺候这样的公婆!”景川侯夫人气得直喘气。
    景川侯听妻子抱怨了一回,缓声道,“秦老爷,是个实诚人。出身是出身,人品是人品。出身是可以改变的,人品好,才是最难得的。”
    “难道京城除了他秦家就没有出身好,人品更好的吗?”
    “有。”景川侯道,“但,不是阿镜没看上吗?”
    “侯爷,这可是阿镜的终身大事,你可不能犯糊涂啊。”景川侯夫人道,“阿镜毕竟年轻……”
    她这话还没说完,景川侯已道,“我也挺喜欢这小子。”
    景川侯夫人简直是不能理解这父女俩的眼光,景川侯夫人问,“你喜欢他哪儿啊?喜欢他成天胡说八道乱吹大牛!还是喜欢他叫你景川老头儿!”
    景川侯一笑,“都喜欢。”
    景川侯夫人气得,直接回了娘家。
    景川侯夫人回娘家这叫个一通抱怨,景川侯夫人道,“我还不是好心?玉洁的亲事,定的是崔国公家的公子。玉如还小,亲事未定,以后也差不了。这个阿镜,本就不是我生的,我更得格外疼她些,别人才不会说闲话。自小到大,样样好强,可也不知怎么在这亲事上就相中这么个盐商家的子弟!”
    平郡王世子夫人递盏茶给她,劝道,“妹妹快消消气,不是听说秦公子中了举人,这眼瞅就要中状元了么。”
    “嫂子快别提这事!”景川侯夫人气得狠了,茶也不吃,放在一畔道,“本事不大,口气不小。先时考秀才,秀才还没考,信来了七八封,口口声声必得案首。结果,秀才拢共一百人,得了个七十五。侯爷都叫他二十六。”
    “为什么叫二十六?”平郡王世子夫人不明白了。
    景川侯夫人没好气,“倒数二十六名。”
    平郡王世子夫人大笑,连平郡王妃都未忍住,唇角翘了起来,其他人正是笑得前仰后合。景川侯夫人道,“就这么个人,我家侯爷硬是能入眼?真是奇也怪哉。”
    平郡王妃笑,“女婿面儿上看着威武,私下倒是很风趣啊。”
    “别提了,平日里多宝贝阿镜啊,就给阿镜寻这么桩亲事!你们没见,秦家那对夫妻过府拜访,我的天哪,路都不会走,一进侯府便同手同脚,说话都不俐落,结结巴巴的没个样子。”景川侯夫人叹道,“我一想到阿镜以后要服侍这样的公婆,心里真是舍不得。”
    平郡王世子夫人道,“妹妹已是尽了心,这亲事,是妹夫亲自定的,也是阿镜相中的,以后好了,自然皆大欢喜,便是有什么不好,也怪不到妹妹头上。”
    景川侯夫人叹道,“好了自然不消说,但凡阿镜过不好日子,这不知底理的人哪会不说呢,皆因我这做后娘的,给嫡女定了这样的亲事。”
    平郡王妃问,“你家老太太怎么说?”
    景川侯夫人道,“上上下下都给那花言巧语的小子哄住了,我家老太太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就是不见,还时不时‘阿凤长、阿凤短’的念叨,以往隔着远,还好些,不过节下走动。这离得近了,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见天给那小子送。”
    平郡王妃当时没说什么,私下却是教导了这个小女儿几句,平郡王妃道,“你自然是好心。可你想想,你家老太太、还有女婿,难道就是个糊涂的?当时女婿定的那个四年之约,人家秦公子,一个白身,如今已是举人了,这可不是容易的事。你莫要再说这亲事不好的话,女婿亲自定的,你家老太太亲眼过的目,我虽没见过人家,可想想,若是不堪入目之人,女婿难道会许婚?”
    “娘,那小子就是个花言巧语。”
    “要是能花言巧语的糊弄住你们一府的人,那也是本事!”平郡王妃道,“好了,不许在外头再说人家的不是。既然你家老太太、女婿都愿意,你好生帮阿镜准备嫁妆,尽一尽你的本分,也就是了。”
    景川侯夫人只得闷闷应了回府。
    把闺女打发回婆家,晚上平郡王妃与丈夫提了一句李家这门亲事,平郡王妃道,“咱们二丫头,虽则是有些私心,说的未尝没道理。这李家大姑娘,嫁得也太低了。”
    平郡王道,“秦公子已放出话了,今科状元非他莫属。”
    平郡王妃大惊,“竟是这般才学!”
    “才学倒不至于。”平郡王笑,“这位秦公子的好处,不在才学上。”
    “怎么说?”
    平郡王端起水喝一口,道,“初时,就是阿钊阿镜兄妹南下,阿钊是随着方阁老念书,阿镜就是去玩儿。秦公子生得好,阿镜便相中了他。”
    “真的比咱阿岚相貌更好。”
    “是要好些的。”平郡王实事求是,道,“我曾见过这位秦公子一回,就是阿钊成亲的时候,他闹了个笑话。说笑话都是客气,当着那么些人,丢了个大丑,景川气得脸都黑了。就是给景川叫‘景川老头’的事。”
    说到这个,平郡王妃就想起来了,平郡王妃道,“当时我就说,这孩子,有些野性难驯。”
    “可这位秦公子厉害就厉害在,丢了这样的丑,他进去见过亲家母后,立刻没事人一样就出去在门口帮着迎客了。待宴席上,还帮着阿钊挡酒,陪着说话,没事人一样。”平郡王道,“不是我说,秦家这样的盐商之家,家里孩子能见过什么世面,便是大户人家的公子,要是丢那么个大丑,自己愧得也得不好见人。这位秦公子,完全不受影响。打那儿,我就想,这可不是个等闲人物。”
    “脸皮怪厚的呀。”
    “我的娘娘啊,这出门行事,当朝为官,就得有这种脸皮。”平郡王道,“这科春闱,秦公子不中便罢了。倘他中了,一入官场,定是一把做官的好手!”
    平郡王妃道,“那等二丫头再过来,我得跟她说,叫她好生与人家相处。”
    “二丫头这个性子,就是清高的过了头。”平郡王道。
    “哎,也不怪二丫头,听她说,那秦家盐商夫妻,很小家子气,说一到侯府,路都不会走了,还同手同脚。”平郡王妃笑道,“我都说二丫头了,小门小户,没见过世面,也是有的。”
    平郡王道,“江南盐商,多是暴发之家,乍一进侯府,能有不拘谨的?但,人家儿子知道上进,这不是敬盐商,这敬得是秦公子。何苦做这恶人?景川的眼光,向来不差的。”
    秦凤仪没想到,还被平郡王夫妻讨论了一回。
    这会儿在景川侯府,李钊也正与妹妹说今日吃酒的趣事,李钊笑,“阿凤这个家伙,硬是跟着起哄。父亲从没吃过这许多酒,秦老爷都喝醉了,拉着我的手叫儿子,拉着阿凤的手喊亲家。”
    “如何吃成这样?”
    “先时咱们去秦家,秦老爷也不这样,那会儿觉着虽有些客气,人挺和气的。这乍来咱家,顺拐我就不说了,一见父亲,拘谨的话都说不出,一说话,还结巴。秦老爷真是个实诚人,虽话说不俐落,对着父亲就连干了三杯。秦老爷的意思,我都瞧出来,是想谢谢父亲。结果,阿凤这个起哄架秧子的,鼓捣着俩人拼起酒来。倒是这喝多了,秦老爷既不结巴也不顺拐了,说了许多感激的话,还说在扬州栖灵寺给父亲立了长生牌位。父亲已打发管事去扬州了,说必要把栖灵寺的长生牌位拿下来,实在是受不了这个。”李钊笑的,“别说,阿凤跟秦老爷倒有些像。就是秦老爷不比阿凤嘴巧,都一样,是个实诚人。”
    李镜一笑,“端看阿凤哥的人品,就知他家里父母差不了。”
    李钊感慨,“阿凤这几年,真是不容易。要搁刚认识他那会儿,如何能知他有这样的本领。”
    “哥,明儿阿凤哥过来,我叫他写篇文章,介时你帮他看看。”
    “没问题。”李钊道,“礼部卢尚书那里,待下个休沐,我带阿凤过去拜见一回才好。”
    李钊又与妹妹说了秦凤仪敲桌子当磕头糊弄秦老爷的事,李镜笑,“有时都不晓得他哪里来的这么些招术。”
    兄妹二人说笑了一回,秦凤仪回家却是琢磨着,今双方家长都见过了,待再去侯府,就同他岳父提了回定亲的事,秦凤仪谄媚的给岳父揉着肩,道,“聘礼我都带来了,岳父,要不,咱们先把亲事定了。”
    景川侯相当铁面,“我当时说的是你四年之内,必得进士功名,方会许婚!”
    秦凤仪给景川侯噎的,打了半日嗝才好。
    李镜见秦凤仪总是抚胸顺气,问他,“不是不打嗝了么?怎么,还是不舒服?”
    “我要是不摸摸怀里的小镜子,就要给王母娘娘气死了!”
    第76章 秦师弟~好~
    第二次求亲被拒, 这让秦凤仪的内心充满愤怒,觉着岳父一点情面都不讲!
    秦凤仪愤怒之下还在李老夫人面前大力抨击了岳父一回,秦凤仪气得, “要是不同意, 就早说不同意。祖母, 你不晓得,开始我问,岳父也不给我个准话。足足让我给他揉肩揉了一个时辰, 才说不同意!这不是故意气人嘛!”
    李老夫人笑眯眯地,“行, 下回我跟景川说, 可不能再这样了。”
    “祖母你不用跟他说,下回我状元到手, 包管叫他无话可讲!”秦凤仪气得不轻。
    李老夫人还是得替儿子说两句话, 道,“你岳父是怕你这亲事一定, 你心里这口气散了,就可惜了。”
    “哪口气?”
    “一口气考状元的这口气呗。”
    秦凤仪坚决不承认, 道, “我要是娶了阿镜妹妹,只有更争气的。”
    “诶,如今已是入冬了,离明年开春也没几个月了。阿凤你赶紧用功念书,我明年可就等你中状元了。”
    “祖母, 你只管放心!就等着听我的喜报吧。”秦凤仪一向自信。
    但,这种自信在他写了篇文章让李钊帮着看时,李钊都觉着,带秦凤仪去礼部卢尚书那里拜访的事,还是放两天再说吧。
    人脉景川侯府不缺,但,光有人脉,实力不够也不成。
    李钊自己传胪出身,学问自不必提,给秦凤仪把文章细细的批了,再叫他重做去。
    方悦那里倒是给秦凤仪送了信,让秦凤仪过去。原是方悦之父方大老爷准备带着儿子去卢尚书府上拜会,秦凤仪可是方阁老的关门弟子,方悦便与父亲说,一并带着秦凤仪去。
    秦凤仪自来京城,便一直忙得脚不沾地,先时是与寿王府的争执,后来又要带着父子正式拜访侯府,这两件事都好了,他正说要去方家给方阁老请安,倒是方家的帖子先到了。
    方家现在对秦凤仪也委实好奇,不说别个,就是秦凤仪这自称“今科状元秦凤仪”的事,方家就在想,嘿,我家解元儿子都没这般大的口气,你这口气咋这大哩!
    当然,秦凤仪于方家不算外人,像秦凤仪这样真正提着腊肉,在孔圣人跟前拜师的,这种师生可比那种什么座师与新科进士、或是私塾先生与小学生、的师生关系近得多。秦凤仪这种属于正式被方阁老收入门墙的,正经算来,李钊都没正式拜过师,只是有个师生名头罢了。
    秦凤仪口气天大,又是方阁老入门弟子,方家自然看重他。故而,这种去拜访卢尚书的事,方悦说叫着秦凤仪一道去,方大老爷也没意见,想着正好见一见这位小师弟。
    方大太太还特意叮嘱一句,让秦公子先到女眷这边来,方家两位太太也都想见见这位神仙公子。
    方大老爷道,“男人,首重品性,其次才干。”
    方大太太道,“秦师弟难道没才干?这也是跟咱阿悦一科的举人。我说你就别啰嗦了,非但是我,他四婶也想见的。”
    方大老爷对家中女人也无法,道,“那就见吧,小师弟也不是外人。”
    方大太太见秦师弟之前,还与儿子打听了一回,不问别个,先问,“你秦师叔真是人们传得那般好相貌?”
    秦师叔什么的……方悦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就有些卡壳,他对秦凤仪一向是直呼其名,然后,阿凤喊他阿悦哥的。这一回京城,立刻长了辈分啊。方悦道,“待娘你见了就晓得了。对了,姐妹们不要见啊。”
    “这是为何?”
    方悦一叹,“娘,你不晓得,我们来京城时,在扬州码头,好几百号的女娘跑到码头去送阿凤。他那相貌,可不是一般人能抵挡的。若他无亲事在身,叫姐妹们见见也罢了。他早有亲事了,就不能让姐妹们见了。”
    方大太太原是不信儿子这话,待秦凤仪来的那一日,一家子女眷都提前到了正房,就等着见凤凰公子哪。结果,没见着。秦凤仪先去的方阁老那里,给方阁老见过礼,再见过方大老爷,深深一揖,口称“伯父”,把方大老爷喊得……都不晓得这叫什么辈份了。方大老爷忙扶了他起来,纠正道,“师弟,可不能这样叫啊。论辈份,得叫师兄。”又与儿子道,“你小师叔虽然年纪小,却是你祖父的弟子,如何能直呼你小师叔的名字,赶紧改了去。再让我听到你这样轻狂无礼,我断不能算了的。”
    秦凤仪道,“阿悦哥比我还大呢,大伯,没事儿,我跟阿悦哥各论各的。”
    “师弟,一朝拜师,便是父子。这世上,叔叔比侄子年少不稀罕,但,倘因叔叔年少便要叫侄子大哥的事,可是再没有的。”方大老爷正色道,“从今以后,便改了吧。”
    方大老爷年纪比秦老爷还大些,很有些父辈威严,秦凤仪看方阁老一眼,见老头儿拈须而笑,秦凤仪心说,看来老爷子也是想让改的。他看向方悦,方悦一礼,“师叔。”
    秦凤仪笑的见牙不见眼,“师侄好师侄好。”扶方悦起身。
    方悦看秦凤仪笑得一脸奸相,就知这小子在想什么,不由瞪秦凤仪一眼。他这一瞪,他爹立刻咳了一声,方悦连忙收回白眼。秦凤仪笑嘻嘻地,“大师兄,你这眼神可真管用。”
    方大老爷想,师弟年纪小,难免有些跳脱。方大老爷面貌温和,“师弟现在是举人,也得稳重才是。”
    “师兄放心,我一准儿稳重!”
    秦凤仪比方悦还要小三岁,虽说是师兄弟的辈份,但方大老爷看他也如看儿子一般,方大老爷就说了带他一并去拜会卢尚书的事。甭看秦凤仪对春闱这里的事儿还不大懂,可他家经商,对于这种跟官员拉关系的事,秦凤仪简直天生灵透。方大老爷道,“你若无事,咱们明儿一道去。”
    秦凤仪笑,“这样的大好事,也就是师兄拿我当自己人,时时想着我。”
    方大老爷心下一暖,想着师弟虽年少些,却很是个灵透人哪。方大老爷越发温和,“原就是自己人。”
    方悦道,“阿,不,小师叔,明儿你换身稳重衣裳。”
    “我晓得。”秦凤仪一向偏好耀眼辉煌的打扮,说实在的,还是纨绔审美。但这几年念书,秦凤仪也了解了读书人的品味,基本上就是灰不拉叽的没品味的那种。但入乡随俗嘛,跟读书人在一处的时候,或者去拜访有学问的人的时候,秦凤仪也往灰不拉叽里打扮。虽然秦凤仪认为,便是灰不拉叽也不减他半分美貌,但,这种打扮比较讨学术界的喜欢就是。
    秦凤仪还把昨日做的文章拿出来给方阁老看了,方阁阁指点他一二,与长子道,“过来看看你师弟的文章。”
    方大老爷也是正经二榜进士,眼力还是有的。虽然秦师弟口气大,但,方大老爷没想到,口气比文章竟大出这许多。这要不是自家师弟,方大老爷必得说一句,就这狗屁文章,还敢自称今科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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