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宋公寓所的书房里,宋哲元背着双手来回踱着步,姜树人站在一旁,也是一副焦躁不安的样子。
    郭彪站在门口,双手叉腰,脸上倒是波澜不惊。而在他身后的大厅里,几个汉奸正在小声的议论着什么,其中,就有那个黄揦子。
    他们叽叽咕咕的商量了一阵,一起站了起来,黄揦子朝书房拱了拱手,大声说:“宋公,我知道您在里面,既然您不想见我们,我们再赖在这里也没有意思,不过,天下大势如此,还请您为了29军几万将士的未来,好好掂量一下,可千万别站错了队啊!”说完摇摇头,转身欲走。
    他这话虽然语气毕恭毕敬,然而字面上却隐隐透出威胁的意味,宋哲元听了只是眉头微微一皱,也没放在心上。郭彪却按捺不住,转过身来恶狠狠的盯着黄揦子,大吼一声:“黄揦子,你给老子站住!”待他站定,他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扯住了对方衣领,将他的脸拉到自己面前,瞪着他的眼睛说:“你他妈的算什么东西?敢威胁我们军长?!是活得不耐烦了还是做汉奸久了,脑子坏掉了?!”
    黄揦子吓了一跳,急忙赔上笑脸说:“郭团长,您息怒,黄某哪里敢捋宋公虎须,这,这实在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消你妈的个灾,滚吧!”郭彪怒哼一声,手腕一抖,黄揦子立刻被掼倒在地,然后骨碌碌的滚了出去,看起来倒是十分听话。
    等黄揦子等人狼狈不堪的滚出了宋府,姜树人说:“彪子,这一帮小人,你何必和他们一般见识,没的坠了自己份子。”
    郭彪余怒未消,咬牙切齿的说:“姜先生,你说的很对,可我就是看不惯他们为虎作伥的丑态,娘的,惹恼了老子,老子就学欧阳云半夜去捏碎他们的脑袋。”
    宋哲元从书房里走了出来,用手指指他说:“彪子,你怎么回事?自从欧阳云来过以后,我发现你的土匪脾气见长啊?!”
    郭彪挠挠头,憨憨的笑了,说:“军座,您看出来啦,我不就觉得咱29军的前途大有希望,这腰杆不自觉的就挺得比以往直了些。”
    姜树人笑了,说:“彪子,你这话说得早了些,欧阳云描绘的前景确实不错,但是真要实行起来,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宋哲元叹口气说:“是啊,你们说,怎么北平那边还没消息呢?”
    “欧阳云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昨天我在茶馆里听说,大前天晚上,南郊那边打了一夜的枪炮。”
    宋哲元本已经坐在了椅子上,闻言站了起来,紧张的问:“树人?消息确定吗?”
    天津南郊就是学兵团驻地,郭彪一听也急了,说:“日本人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吧?”
    姜树人皱着眉头说:“难说,日本人狼子野心,又特别记仇,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郭彪双拳用力一握,眼睛瞪圆了,吼道:“欧阳老弟真要出了什么事,哼,老子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让梅津那老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宋哲元重重的往椅子上一坐,喃喃道:“果真如此,那么定是天不佑我29军!”
    他这话刚刚说完,电话忽然响了。
    三个人听见清脆的电话铃声,都是一怔,然后,宋哲元噌的一声就站了起来,双手用力将电话抓起,捂在耳朵上。其动作之敏捷,看得郭彪一愣一愣的,心说军座不是返老还童了吧,刚才那手实在是——
    宋哲元紧紧的握住话筒,心情紧张得使他的双手都有些颤抖了。
    “请问宋军长在吗?”电话的那头是萧振赢。
    萧振赢曾当过29军的总参议,虽然是老蒋安排进来挖墙脚的,但毕竟一起共过事,算的上是自家人,宋哲元一下子就听出了他的声音,忙尽量平静自己的情绪说:“我就是,是萧参议吗?”
    萧振赢此时正被石友三等人闹得焦头烂额的,听见他的话,无疑似六伏天喝了一杯冰镇酸梅汤,心里那个爽啊,急急的说:“宋军长啊,可算找到您啦,大事不妙啊!”
    这话宋哲元爱听,心说你们大事不妙,那29军就万事大吉了,他的情绪一下子稳定下来,平心静气的问:“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军座,石友三等人在湾平纠集了一帮汉奸、流氓,说要搞什么‘北平自治’,正准备向北平进军呢,您赶快派军队阻截他们吧!”
    “哦?竟然有这种事?萧参议,你别着急,我这就想办法。恩,冯治安的37师离北平最近,我这就下令让他们赶到北平去。”
    “好好,军座,您可让他们快点。”
    “放心吧,有我们29军将士在,石友三那些小丑翻不了天的!”
    “哦,好的,军座,那我先挂了。”
    ……
    挂了电话,宋哲元哈哈大笑三声,立刻给冯治安的37师去电话,让他们立刻进军北平。然后,他对郭彪说:“彪子,你赶快派人去学兵团看一看,如果欧阳云没事,让他赶紧集合队伍去北平——恩,如果他不在了,那想办法把他的尸体弄出来,一切等到了北平再说吧。”
    郭彪点点头,立刻出去安排。然而,只过了几分钟,他便回来了,跟着他一起进来的还有派去学兵团的一个警卫排长。
    警卫排长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与他一起被派去学兵团的其他警卫都被欧阳派回来向宋哲元报信了。
    一看见他,郭彪立刻询问欧阳云有没有事,得知学兵团被日军偷袭的事,气愤之余难免有些惊讶,如果事实果如警卫排长所说的那样,这学兵团的战力也实在恐怖了些。参加过长城抗战的老兵都知道,国军和日军交战,基本上是三换一的战损,学兵团一帮子学兵,即使有51军的警卫连相助,但是歼灭对方一百余人,自身的损失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实在让人有点不敢相信。
    宋哲元听了警卫排长的叙述,也吃惊不小。不过,他最关心的不是这些,问:“你们九个人都回来了?”
    这九个人虽然名义上是欧阳云要的,但宋哲元既然逮到个往学兵团里埋钉子的机会,自然不肯放过,现在九个人居然全数被退了回来,他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
    警卫排长老老实实的将在学兵团所经历的一切事情都讲了出来,末了说:“军座,听51军于军长的口气,好像挺器重欧阳云团长的,他不会是想挖人吧?”
    宋哲元想了想,问姜树人:“树人,你说这欧阳云会不会脚踏两只船啊?”
    姜树人笑了,说:“这个宋公无须担心,现在51军已经出了河北,他就是想踏也无从踏起。您现在只要做到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就足够了。学兵团就那么点人,能翻起什么大浪?我看得出来,欧阳云是真心想抗日的,他对您的景仰也是发自肺腑,那么,只要我们29军抗日大旗一日不倒,我敢保证,他欧阳云就一日不会心生异志。”
    郭彪说:“军座,我觉得姜先生这话说得很对。”
    宋哲元想了想,觉得是这么回事,问警卫排长:“你说欧阳云准备在湾村拦截石友三他们?”
    “是的,我们回来之前参加过学兵团的战前动员会,听欧阳长官的意思,好像要狠狠的教训一下那些汉奸。”
    “学兵团和日军的那场夜战你也参加了的,战果属实吗?”
    “绝对真实,我们参加的人事后讨论,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那么要是没有51军的帮忙,你觉得学兵团会获胜吗?”
    警卫排长肯定的说:“会,大部分计划都是欧阳团长制定的,看起来是日军夜袭,但是发展到后来,其实是学兵团打了个漂亮的埋伏战。”然后,他详细的将欧阳云的一些布置说了出来。
    宋哲元和郭彪都是久经战阵的人,对欧阳云的安排听得连连点头,听完了警卫排长的讲叙,宋哲元问郭彪:“彪子,如果是你来指挥,你能做到吗?”
    郭彪郑重的摇了摇头,说:“我想不到‘消息树’、探照灯这种点子,也不会在得知日军兵分两路后,只分二十几人过去拦截。我觉得,欧阳云这手其实带有极大的冒险性——他这样做虽然保证了大门方向的威慑力,但是后门的安排实在太冒险了,万一后门被破,那就是偷鸡不着蚀把米的结果。”
    宋哲元点了点头,微笑着说:“没想到欧阳云这个小华侨还是个打仗的料子,嗯,有机会倒可以好好培养一下。”然后又问警卫排长:“51军的警卫三连对欧阳云的评价如何?服从他的指挥吗?”
    “表面上看起来绝对服从,至于内心里是不是这样,我看不出来。”
    宋哲元对他的回答很满意,对郭彪说:“彪子,又一个将才啊,看来我们29军人才济济嘛!”说完,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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