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的夏去秋来,李茂离开辽东城巡视北方的哥州,这年风调雨顺,散落在辽河上流的游牧部落丰衣足食,没有南下抢劫的动力,西北边境暂时平安。
    中秋之夜,李茂在营州城和王俭一家一起过了个中秋节,席间李茂问乌斯兰有何秘方能连生三个孩子而身材仍能和十七八岁的大姑娘相媲美。
    乌斯兰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王俭道:“通家的兄弟,你害什么臊嘛。”
    乌斯兰瞪了王俭一眼,对李茂说:“昔日有人给我开了个方子,服了之后有奇效。”
    乌斯兰转身离去,少时取回一个锦盒,拿出一张方子来,李茂看过,眉头拧了起来,不解地问:“某也粗通医理,这方子尽是些龙虎之药,你这身子能吃的消?”
    乌斯兰脸又是一红,呢喃道:“不是我,是他。”
    王俭嘿嘿一笑,李茂道:“明白了,这方子让你老兄龙精虎猛,你夫妻二人经常互动,啊,哈哈,不赖,不赖。”
    一席话说的乌斯兰无处可躲,只得离席,王俭捧酒道:“喝酒,喝酒。”
    李茂信得过王俭,营州军政统统归他,他在营州王俭家里一连住了七天,此后离城,一时渺无踪迹。
    ……
    辽州秋风转凉之际,幽州城内却依旧燥热异常,幽州城遇上了数十年罕见的秋老虎,天象有异,人们心神不宁之余,纷纷揣测要有大事发生。
    张弘靖是个怕热的人,这秋天的热又跟夏天不同,是彻头彻尾的燥热,热的人心烦意乱。
    华灯初上,气温降了下来,张家内宅后园忽然活了起来,戏台上华灯明照,丝竹飘扬,舞姬们翩翩起舞,宾主参差混坐,频频举杯,其乐融融。
    张弘靖一身宽松的道袍,饮着冰镇的梅花茶,观赏着韦雍、张宗厚几个人张罗起来的歌舞,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
    今天是宠妾红珠的十八岁生辰,红珠十五岁生日那年跟了自己,转眼已经三年,这三年他的仕途由顶峰滑落谷底,又原地打转,愁闷无奈之际,是红珠带给了他太多的欢乐,因此之故,虽然明知正妻不会高兴,但他还是坚持给红珠操办了这场舞会。
    一弦歌舞结束,该红珠登场了,趁红珠化妆之际,张弘靖起身如厕,临行前望了眼离他最近的两张空席,眉头一皱,问推官尚明阁:“崔雍和张宗厚两个怎么还没来,搞什么名堂呢。”语气里略有不满,尚明阁未敢轻接。
    张府管家张瑞贤抹了把额头上的虚汗,小心答道:“两位判官手上有些急务,要迟些才能来。”
    张弘靖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尚明阁等待张弘靖方便的空档,在庭院的花丛间转悠了一圈,一整天都热的烦人,直到此刻,人才稍稍宁定下来,月光下的花圃菊花盛放,迷人双目,尚明阁手拈胡须想吟诵两首,奈何一时文思不畅,吭叽了半天一句都没出来。
    一烦躁,又出了一头汗。
    “这鬼天气,真是邪了门了。”尚明阁骂了一声。
    忽见一名锦衣小校走的满头大汗,慌里慌张往里闯。张弘靖对待身边的人向来优待,卫士皆着锦衣。
    尚明阁瞪了他一眼,小声呵斥道:“成何体统,走这么急所为何事?!”
    尚明阁追随张弘靖十几年,不仅是心腹,还是儿女亲家,在张府里地位特殊。
    小校大惊,忙站立行礼,左右望了一眼,悄声禀报道:“出大事了,韦雍、张宗厚两位判官让乱军给抓走了。”
    “啊!”
    尚明阁忍不住惊叫了一声,最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幽州出了乱军,乱军还公然抓了张弘靖最近亲的两个人,这是要造反了吗?
    尚明阁望了眼厕所,把小校拉到一边,仔细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其实他不问也知道,幽州早晚要出事,出事者必是卢龙军那些骄兵悍将,惹事的也必是韦雍、张宗厚两个人。
    他和韦雍和张宗厚共事多年,深知二人的秉性,二人都是张弘靖的心腹,恃宠而骄,每到一镇都骄横跋扈,仗着节度使的权势肆意妄为。
    在夏绥他们合伙逼死了行军司马陈铃木,逼的他五十岁的老妻陈氏投井自尽。在河东他们当街打了太原少尹薛冷,闹出好大一场官司。那也罢了,毕竟是大唐的腹心之地,节度使权势极大,有能力镇住场面,可这里是幽州,虎狼之地!
    二人非但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幽州的骄兵悍将岂是好惹的,怎样,终于闹出事端来了吧。
    尚明阁平素和韦雍、张宗厚有权力之争,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一切的不快都得放下,幽州一旦发生兵变,那就是灭顶之灾,覆巢之下无完卵。
    “掌灯时分,韦判官骑马来使署赴宴,路上走的急,差点撞着两个卢龙军卒,韦判官性急,又恨二人挡路,挥鞭就打,二人喊冤,四周聚集了数十名卢龙军卒,那两个军卒见同伴人多,底气稍壮,喊冤说:我辈镇守边关多年,上酬皇恩,下保百姓,没有功劳也有苦恼,判官为何当街羞辱我幽州将士?韦判官鞭指众人喝骂:而今天下太平,尔辈能挽两石弓,还不如识个‘丁’字。众人因此闹将起来,可巧此时张判官又骑马经过,命随扈将韦判官救出,随扈凶狠,惹恼了卫卒,就此厮打起来,众人一哄把两位判官掳走了。”
    尚明阁拍手转圈,连声道:“当街掳掠节度、度支判官,这分明是要哗变,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对了,是那部分人干的?”
    小校答:“是卢龙军城防营。”
    尚明阁哀声一叹,嘀咕道:“也是他二人咎由自取,当初我就说别让朱洄进城来,那就是一头野狼!开门揖贼,岂有不败之理,可恨我这话谁也不听。”
    忽觉得当着卫士的面抱怨并不妥当,遂道:“你去吧,此事我禀报相公。”
    小校去后,尚明阁把要说的话在心里琢磨了一下,磨去棱角,待张弘靖净手出来,这才委婉告之。张弘靖倒是不慌,反笑道:“必又是他俩肝火旺盛,出言不逊,惹恼了军士。去让朱洄出面,把人救出来。当初请他进城不就是为了干这种事的吗?韦雍、张宗厚,哼,倒还有些先见之明。”
    朱洄由平州刺史转拜观察副使,坐镇幽州,手中却无一兵一卒,不过以他在卢龙军中的人脉和威望,平息这样一件纠纷料应不是什么大事。
    朱洄听闻韦雍和张宗厚被卢龙军城防营带走,脸色顿时冷峻下来,对尚明阁说;“请回复相公,某这就去要人,何醇、朱粟两个王八蛋,料他们也没狗胆敢造反。”
    尚明阁劝道:“一个巴掌拍不响,彼此都有过错,我看还是以说理为先,先把人放出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轻易不要大动干戈。”
    朱洄道:“推官说的极是,请随我一道前去。”
    尚明阁也想施恩于韦雍、张宗厚,更想在张弘靖面前表现一下自己的临危不惧和大肚能容,便欣然答应。
    朱洄只带随从两人,尚明阁带贴身卫士一人,驱马来到城西卢龙军城防营驻地。
    听闻朱洄到,城防营正将何醇、副将朱粟连忙出门迎拜。
    朱洄当面责问二人为何纵容士卒掳劫节度判官韦雍、度支判官张宗厚,二人面面相觑,声言并不知情。尚明阁道:“有人亲眼所见,是贵部兵马掳的人,不会有假,二位将军还是仔细查问个明白。”
    何醇道:“果然有此事,某绝不袒护,要打要杀悉听尊便。若是有人往老子头上扣屎盆子,哼,也别怪老子翻脸不认人。”
    尚明阁闻言愕然无语,朱洄身边卫士喝道:“何醇,你发什么狠,若果真是你干的,你一句不袒护就完了,某定要请相公要办你一个失察之罪。”
    出言呵斥何醇的人身着卫士服装,年纪也不大,何醇闻言却是诺诺不敢吭声。
    朱粟打圆场道:“这两日我俩奉命在城外秋操,不曾在营里,今日才得空回营,城里的事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请老将军和尚推官入营少坐,待我二人查问清楚再报。”
    朱洄与尚明阁商量:“既来之则安之,咱们就进去坐着等,看他们怎么说。”
    尚明阁道:“但凭老将军做主。”
    二人入营,由何醇陪茶,朱粟入营查问,茶喝了三遍,仍不见人回来。
    尚明阁心惊,城防营不过一千军马,并不算大,朱粟将各都将领叫在一起一问便知,左右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何须费这么大的时间?斜眼见何醇也心不在焉,目光每每往门外溜,倒是朱洄端坐如神,十分稳当。
    又喝了一边茶,尚明阁忍不住问:“朱将军为何迟迟不归,要晾老将军和某到几时。”
    何醇起身谢罪道:“二公但坐,某去问问。”
    何醇也一去不回,尚明阁聊了两句,再也坐不住,借口如厕,起身出门,左右张望了一眼,愈发觉得心惊肉跳:城防营里正在调兵遣将,分发弓弩、箭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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