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得到王士真病死的消息时,张丕正坐在他的对面,二人面前摆了一盘棋,不过那只是个幌子,二人心都不在棋上。
    “刺客一共有六个,都是金刺客。”怕张丕听不懂,李茂继而解释说:“刺客凭本事吃饭,本事不同,所得的酬劳也不同,最次的学徒,一文钱也拿不到,完全是白干。高一等级的每次酬劳几十贯,几百贯不等,行内戏称为铜刺客,意思是他们只能挣点铜钱。再高级一点的,雇主得用银锭付账,称之为银刺客。金刺客等级最高,必须得用赤金锭付款,能请得起他们的既富且贵,万不可小觑。”
    张丕道:“这个也只是你的猜测,什么人敢有胆量刺杀当朝宰相!”
    李茂见张丕还是有些书生意气,心里不免有些着急,加重了语气说:“为什么不能刺杀宰相,若刺杀一位宰相能阻止灭顶之灾,他们会毫不犹豫去干!”
    李茂和张丕交往不多,每次见面都是为了公事,有无利益之争,彼此都还保持着一团和气,着急发这么大火,这还是第一次。张丕眉头一皱,也感受到了一丝压力,便道:“承蒙指教,我这就回去禀明相公。”李茂也缓了口气说:“小心无坏事,我来日即上奏天子,增加卫士随扈宰相出行。”
    送走张丕,李茂处理了一些急务,忽然想到一事,瞅瞅四下无人,便打开暗柜取出皮面麻纸笔记,摊在桌子上,尚未打开,忽听得身后有人娇声叫道:“呔,你在干嘛。”
    这一声叫的突然,吓得李茂差点转身一刀刺去,看时却是苏樱。苏樱手持轻罗小扇,本是笑盈盈的想跟李茂开个玩笑,却见他面目略显狰狞,脸色又是铁青,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个玩笑开的不是时候,忙收敛了笑容,叉手胸腹间,尴尬的不知说什么好。
    苏樱温淑静雅,是个脸皮很薄的人,她误入李茂书房,发现只有李茂一个人,想退出去又觉得太尴尬,这才鼓起勇气跟他开了个玩笑,玩笑开的不大成功,苏樱脸上早已挂不住,尴尬的无可奈何,李茂顾惜她脸皮薄,于是故作轻松之态,嗔道:
    “这位夫人是属猫的吗?走路一点声响都没有,吓死我了。”
    李茂说话时,从容地打开了笔记,拿出特制的笔在上面记了一串数字,然后合上本子,系上丝带,放回暗柜,整件事都是当着苏樱的面做的,倒没把她当外人。
    苏樱尴尬稍解。张丕是武元衡的得意门生,武元衡拜相后,他就做了武元衡的书史,地位虽卑,经手的可都是军国大事。她的家里有好几个这样的暗柜,苏樱见多不怪,但她从未见过李茂手里的这种大本子,觉得十分新奇,也对他拿的那支笔尖细细硬硬的笔很感兴趣。
    李茂的从容不迫让苏樱心里稍稍好受点,她解释说:“他走了吗,我是来找他的。”
    李茂道:“他走了,刚刚走的。”
    苏樱红着脸说道:“我不该冒冒失失闯进来,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李茂点点头,努力挤出一点笑容,目送她离去。旋即兰儿便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见李茂一个人在,不怀好意地问:“就你一个?”
    看李茂脸色不大好,吐吐舌头,转身赶紧跑了。李茂叫来胡南湘,问:“我的书房,平日谁可以出入?”
    胡南湘道:“书房在内宅,几位如夫人都可以出入,为的是洒扫和递茶方便。”
    李茂道:“明日挑两个精干点的,三个人,两男一女,都要会点功夫,夫人们以后送茶只能到院门口,这个院子除非传唤任谁也不让进,屋子除非我在,只有你们三个人可以进,其他的一律挡驾。”
    关于几位夫人经常出入李茂书房一事,胡南湘一直颇为头疼,李茂是三品高官,又是左龙骧军将军,接触的都是机密,这书房里藏着数不清的秘密,三位夫人或者没什么歹意,但进进出出难保不会出什么纰漏,更致命的是偶尔她们还带女伴进来参观访问一下。
    李茂不发话,胡南湘也不敢来硬的,每次都是绞尽脑汁,连哄带骗把人弄出去,实在弄不走,就只好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两只眼瞪的铜铃大,防贼似的防着来宾,偏偏又不能让人瞧出来,真是苦不堪言。
    李茂话一说,第二天胡南湘就把人带来了,两男一女,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
    兰儿等人对李茂封锁书房不让进没意见,对找几个人看守书房也没意见,但对书房里藏着一个绝世大美人,那意见可就大了。
    “什么女助手,分明就是不安好心,要做助手,芩娘姐姐,我,齐心妹妹哪个不能做他助手,偏偏找个外人。黄狼窝里藏只鸡,早晚还不是他的菜。”
    兰儿的话引起了齐心的共鸣,小女子眼圈一红,泪水下来了,早前她几乎已经相信了李茂之所以迟迟没来接她是因为太忙而脱不开身,现在看来什么太忙,再忙,说句话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吗,分明就是他心里根本忘了自己,这次若不是自己家乡受灾,走投无路来寻他,又被二哥齐浩纠集一帮兄弟堵着门口大闹了一场,说不定他还不肯见自己呢。
    “贪财好色的贼。”兰儿这句骂深得她心。
    芩娘微笑道:“怪不得人常笑话我们女人是头发长见识短,你们心里不承认,嘴上犟,可事到临头你们就奔着见识短的方向去了。咱们姐妹在家好好服侍他,把家打理好了,让他无后顾,这是正经,是本分。外面的事,自有外面的人帮着他,他不要咱们插手,咱们就不要插手,公私有别,真正能做到兼济公私的,又能有几个?齐心妹妹,我问你,你的诗文怎么样。”
    齐心吃了一惊,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茫然地问:“诗文?我……”
    兰儿不满地打断道:“姐姐,你有话就直说,齐心妹妹出身苦,没读过书,那会什么诗文。”
    芩娘笑着问;“那你呢,兰儿妹妹,我听说让你管本账,你都嫌烦。”
    兰儿想争辩,却又张不开嘴,李茂把家账给她管,几个月下来让她管的乱七八糟,不得已只得请胡南湘为她归整,芩娘一回来,她就急不可待地交账脱身。
    “他们做的事都是十分隐秘的,我们不识字,又不会算账,去了也只会添乱,他请一个女助手,我想自有他的道理。”
    兰儿哼了一声,满怀嫉妒地说:“他能有什么道理,还不是瞅着别人长的好看。”
    李茂选一个女人做助手,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女人心细,比男人更适合做一些难度高又十分细密繁复的事,此外女人野心不大,即便是掌握了重大机密情报也不大可能谋求非分之想。之三,女人感性,更容易保守重大秘密。
    经过一段时间考察后,李茂决定把指挥“十八部将”的公开密码本交给她。
    再等熟悉之后,又把她引荐给芩娘、兰儿和齐心。
    兰儿主动靠过去进行火力侦察,结果让她心花怒放,看起来李茂只是把她当做女助手在用,而她也只是把李茂当做可以依赖和效忠的首长。
    尽管有李茂的警告在先,宰相武元衡还是遇到了刺客袭击。
    一日拂晓,武元衡走出靖安坊去上朝,天色还很黑,张丕打着一盏宫灯在前面引路,这盏宫灯看似普通,其实大有讲究,有了它,巡夜的逻卒都有回避三舍。大唐的宰相常常要在宫里待到很晚,没有这盏灯走夜路将非常麻烦。
    就是这盏给他带来了许多方便的宫灯,此刻却给他引来了杀身之祸。
    武元衡刚刚走出靖安坊,一支弩箭从街边树丛里****而出,正中武元衡的马脸,那马吃痛,一声长嘶把武元衡给颠了下来。
    与此同时,四名蒙面人手持利刃四面合围而来,武元衡的两名随从惊慌逃匿。张丕拔刀迎战,大呼武元衡先走,武元衡冷笑一声,拔刀迎向刺客。刀剑交击,只一合,宰相的刀便不知飞到哪旮旯去了。
    又一道银光闪过,武元衡人头飞起,胸腔里的血喷涌而出,成了一个血喷泉。
    张丕撕心裂肺地惨叫了一声,不顾一切地冲杀过来。两名刺客截住张丕,剩余两人从容检查了武元衡的头颅,确认是本人无疑后,蹲下来,解开背上的包袱,取出一个木盒。
    两名刺客跪地向武元衡的人头拜了拜,双手捧定,放进木盒,盖上盖子,结好包袱,背上身,打了声呼哨,闪身隐入黑夜。
    断后的两名刺客,厉声警告张丕,要他退去,眼见恩师被杀,张丕已经疯狂,拼命地砍杀过来,二刺客且战且退。
    这时间本坊坊官带着一队逻卒飞奔而来,人声鼎沸,刺客受惊,急着要走,偏偏张丕死缠烂打,二人对视一眼,挥刀斩了张丕的脑袋。

章节目录

杀破唐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曲书屋只为原作者九爪猫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九爪猫并收藏杀破唐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