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和东倒是能沉的住气,不过他也认为撤离的时间到了。城防营的建制还算完备,一百多号人目标太大,万一行踪暴露被咬住,后果不堪设想。
    “差不多了,撤吧。”
    “张栓那伙人怎么办?”
    张栓现在成了马和东的一块心病,陈兰冲动之下扣留了张栓,逼着他不得不把整个虞侯队都扣下,张栓是李茂的心腹亲信,虞侯队的队员莫不是李茂亲手挑选、被寄予厚望的年轻人,他这么做等于是和李茂翻了脸,为何只是囚禁而不杀害,这个问题马和东自己也说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这跟他与张栓的私谊无关。
    陈兰再度催促迫使马赫的不得不做出最后的决定,他深了一口气,冷冷地说道:
    “点把火烧了。”
    张栓和他的虞侯队此刻正被关在苏贵家的粮仓,一把火就可以解决问题。
    陈兰正在安排人手执行,士卒忽报李茂到了庄口,马和东大惊道:“带了多少人。”小卒答:“只带一个随从。”马和东眉头一拧,陈兰把手一挥:“让他走!不听就射死他。”马和东忙拦道:“万万不可。”他把陈兰唤到一边,悄悄说道:“城防营是他一手创建,张琦、夏纯虽走,营中亲信仍不在少数,大家不翻脸时你好我好,一旦翻了脸,他们听谁的,谁能说的准?万一激起兵变,咱们可就是弄巧成拙了。”
    陈兰也犹疑道:“他人已到庄外,我们怎么办?”
    马和东道:“此人会些旁门左道,且听听他怎么说。”又对左右亲兵说道:“你们看我眼色行事,万不可轻举妄动。”
    这话既是说给亲兵听也是说给陈兰听,陈兰闷闷地哼了一声。
    李茂挎刀大步而入,脸阴沉的厉害,陈兰跟在马和东后面,心里直打鼓,气势上先怯了三分。一见面李茂便劈头盖脸地呵斥二人道:“城中乱成了一锅粥,你们窝在这搞什么名堂,打算捞一票回去当土匪吗?”
    马和东、陈兰二人垂着头,大气不敢长出一口,四周的军卒见有热闹可看,都围拢了过来,这让马和东和陈兰亲兵大为紧张,只是眼下这情形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不到十天时间孤山镇的控制权已几度易人,但驻营的士卒并不知情,移营城外乃至进驻苏家庄都是以防贼的名义下达的军令,除了少数心腹亲信,大部分士卒还不知底细。
    在他们眼里,李茂仍是城局使,是他们上司的顶头上司,军队里等级最是森严,上司当众训斥下属乃是天经地义,下属当着士卒的面顶撞上司,则绝对是大忌。
    等李茂火气稍稍平息下去,马和东忙施以军礼,示意李茂借一步说话,李茂移步来到望楼下,马和东说道:“陈将军与某都是尚何来举荐,他悖逆谋反,遭致杀身之祸,我二人虽未参与,却是有口难辩,如今是想不当匪也不能了。”马和东这话说的十分打动人心,身边的亲信闻言色变,都默默地垂下了头。他们跟普通士卒不同,多少知道一点城里的消息,举荐马赫的和陈兰的尚何来一夜间成了反逆,身死名裂,无人不感前途渺茫。
    李茂窥破众人心思,语重心长道:“匪若好当,也就没有清海军,吃惯了军饷再回去做贼,还能习惯吗?”做贼看似潇洒,却是整日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讨生活,其中的辛苦没做过贼的终究不能体会,城防营士卒多是清海军中淘汰的老弱,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曾有过做贼的经历,体会过做贼的心酸,听李茂这一说,众人默默无语。
    陈兰忽抗声道:“不当贼又如何,咱们如今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没有退路了。”
    李茂道:“我若没记错的话,当年二位自成一家,在密州做无本买卖,感佩于将军威名才投奔清海军的,跟尚何来本无瓜葛,你们所担心的无非是他向于将军举荐了你们。若这么说我也是他的同党了,我做城局使,他也有举荐之功,当年我为走引使,他是营造将,是他向于将军举荐说我勤勉干练,于将军才任我为行营军料院使。若他举荐过的人都要受牵连,那我岂非也要受牵连?”
    这一说,众人都咧嘴笑了起来。陈兰道:“你跟我们不同,你亲手杀了他的头,从此一刀两断,我们俩的事谁能说的清?”李茂道:“你们信不过我,可信得过他?”就将文书丞的书信递给二人,文书丞在书信中保证说只要二人肯率军回城,他以身家性命向上作保,对二人的过失既往不咎,信在封口前给李茂看过,李茂知道信的内容,便趁机说道:“昨夜尚何来作乱当街刺杀了赵副使,如今城内大局虽定,仍有不少散兵游勇劫掠百姓,我恐纵虎难收,不敢动用驻军,你二人若能进城安民,便是大功一件,何愁不能安身?”
    众人闻言大喜,马和东道:“我辈弟兄性命都在城使手里,遵命便是。”早在做海盗时,陈兰就以马和东马首是瞻,马和东一锤定音,陈兰无话可说。
    马和东亲往粮库释放了张栓,当面赔礼道歉,张栓一干人受了一肚子气,此刻愤愤不平,在李茂的劝解下这才作罢。李茂当即集结城防营全体将吏,当众训诫道:“今次进城是为求一条安身立命之路,我在此宣布三条戒律:不可滥杀无辜,不可劫掠百姓,不可****妇孺,违令者,斩!”言罢,取佩刀付与张栓,言道:“虞侯执法,可先斩后报。”
    孤山城内,许多手快的乱卒已经将所劫之物装满行囊准备撤离,更多的人则处于收尾阶段,清海军由十几股海盗组成,隔阂、分歧在所难免,以前有于化隆镇着尚无大碍,于化隆和尹牧去后,赵和德的威望并不足以镇压全局,看似铁板一块的清海军早已四分五裂,待赵和德一死,赵系人马土崩瓦解,士卒的心里非但早已没了清海军的概念,甚至也没了大唐官健的概念,现在他们就是贼,视国法军纪为粪土的盗匪。
    他们三五成群,七八结伙,在百姓面前耀武扬威,但面对军纪严明、一心为后半生谋出路的城防营时,就显得不堪一击。
    马和东奉命从北门杀入,陈兰从东门杀入,李茂率张栓、青墨从南门杀入率众从南门杀入,三路人马杀透全城,在十字街口会齐,又兵分两路,陈兰向北杀,马和东向南杀,青墨向东杀,转瞬间又杀个透。
    李茂深知围城三面留门一方的道理,对那些放弃抵抗,自愿退出的散兵游勇,听任他们自行离去而不作拦阻,即使对那些不听话的,城防营也以驱散为主,既未赶尽杀绝,甚至连他们抢夺的财物也让其带走,只有少数顽抗者才给予毁灭性打击。
    这种做法看似懦弱又不合法理,却是眼下最好的办法,尽快稳定城内局势,解除百姓的苦难比清算作乱的士卒更加急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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