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城主府,上官蓉立刻迎了上来,见着林安之浑身浴血的模样,她被吓了一跳。好在林安之解释了下,这些鲜血没有一滴是他的,上官蓉这才放下心来。
    立刻吩咐小三子去烧水,让林安之洗个热水澡。
    林安之刚到躺到城主府宽敞的池子里,就见烟雾朦胧中,一个女孩子裹着被单进来了。
    “少爷,蓉蓉姐吩咐我来伺候您沐浴。”
    林安之定睛看了眼,才发现是上官蓉的贴身丫头,那个叫月奴的小女孩儿。林安之哭笑不得,心说自己鏖战一整天,倒是真需要休养下,但绝不是这么个休养法。
    他沉吟了下,道:“我这里不忙,你先去帮祝霁月小姐换药。”
    月奴一听这话,如蒙大赦,行了一礼兔子一样飞快地奔出了浴室。
    林安之揉了揉鼻子,心说自己好歹也算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主,这小妮子怎么就跟见着鬼一样。
    祝霁月自然是不需要月奴伺候的,霁月军跟着来了些人,祝霁月刚回院子,霁月军的女兵便围了过来,又是温水洗手,又是干净抹布温柔擦拭,那待遇比林安之高出不知道多少倍。
    月奴到的时候,祝霁月都已经换好了一身干净的白衣裳,悠闲地躺在摇椅上。至于双手,自然是被霁月军的小姑娘们小心翼翼的包裹好。
    见了月奴,祝霁月倒是有些奇怪:“上官姑娘让你来的?”
    月奴赶紧道:“回祝小姐,是少爷让我来的。”
    祝霁月奇道:“他不是要沐浴更衣吗,怎么又让你过来了?”
    月奴涨红了脸,喃喃道:“蓉蓉姐姐让我去伺候少爷沐浴,少爷就让我过来帮着看看祝小姐这边,说是帮您包扎下伤口。”
    祝霁月哑然失笑,自然明白林安之的用意,琢磨了下,道:“我这里不用,你还是去伺候下你家少爷吧。”
    月奴离开了祝霁月的院子,红着眼,轻轻抽咽着。
    她觉得自己很委屈,在清雅居的时候,她好歹也是人见人爱的小丫头,怎么到了这城主府里,就像个皮球一样被人踢来踢去。
    少爷不喜欢自己服侍就算了,怎么连祝霁月姑娘也是如此?
    不过也不敢违抗,到了浴室外,就见林安之已经换好衣服走了出来。
    “霁月怎么样?”林安之问道。
    月奴道:“祝小姐的伤口已经处理好,现在正在休息。”
    林安之轻轻点头,想了想,道:“你把上官管事叫来。”
    “是,少爷。”
    月奴下去了,上官蓉很快就赶了过来。
    “情况怎么样?”林安之问道。
    上官蓉道:“季怀远和蒲兰天大人还没回来,不过城楼上能见到正在收拢兵力,想来追击已经结束了。”说着,她脸上泛起一抹欣喜,“从城楼上看下去,西晋损失惨重。”
    林安之轻轻点头,沉吟了片刻,缓缓道:“徐宇那边怎么样?”
    上官蓉神色微微有些异样,道:“徐将军镇守西门,战斗开始后他就没有离开过。”她微微有些迟疑,这才接着道,“少爷,有句话奴婢本不该说,但既然被少爷和杨小姐委以重任,就不得不说。徐宇毕竟是西晋将领,往日里虽然表现忠诚,但这里毕竟是甲帐城。他在此处,日日见此地场景,难免会想起往日的事情。”
    林安之微笑道:“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话是没错的。我不怀疑徐宇,不过也尽量不要刺激他。你去让张海平注意点,别有事没事撩拨徐宇。”
    “是。”上官蓉应道。
    林安之想了想,忽然道:“对了,一般成亲要准备些什么?”
    上官蓉一滞,这件事情从祝霁月到了甲帐城,她便一直在担心着。林安之或许还看不出来,但上官蓉怎么会不明白。
    “一般民间只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如果是富贵人家,那就要多准备些了,聘书、礼书和迎书三书,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六礼这些个缺一不可。但若是皇家……”上官蓉说着,偷偷瞄了眼林安之。
    林安之哈哈大笑:“一般民间礼仪就是了,哪里需要搞得这么复杂。”说着他皱了皱眉头,“不过这媒妁之言倒是好说,实在找不着人,让你来当这媒婆便是,但父母之命就麻烦了些。”
    上官蓉哭笑不得,心说自己若是真去当这什么“媒妁之言”,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杨絮小姐。自然不存在为杨絮打抱不平的心思,论身份、地位、亲疏,杨絮怎么也无法跟祝霁月相比,而且祝霁月也是老太爷见过,并且指明了的姑娘。虽说一开始给的身份是妾室,但也是实打实的后院人。只是无论怎样,上官蓉觉得自己总是要为自家主子争取点什么的。
    想了想,上官蓉便道:“少爷是想迎娶哪位姑娘吗?不若先让勾玉把消息传回半雪城去,让老太爷他老人家先看看?”
    林安之似笑非笑地看了上官蓉一眼,道:“怎么,是想把这事儿再拖些时日?”
    上官蓉赶紧低下头,低声道:“奴婢不敢质疑少爷的决定,但我家小姐也是一门心思挂念着少爷。奴婢还跟着小姐的时候,每日里听她提得最多的,便是少爷的名字。自然,祝小姐身份高贵,我家小姐不敢比较,但总希望少爷念着小姐的一番相思之情。”
    这话倒是让林安之有些犹豫了,上官蓉的心底还是为杨絮抱委屈的。不过这也给林安之提了个醒,真要就这么在甲帐城迎娶祝霁月,确实有许多的不妥当。先不说老爷子和皇帝老子那里没法交代,那些个红颜知己那里,只怕也没法交差。
    沉吟片刻,林安之这才缓缓道:“按你说的办,先把消息传回半雪城去。”
    “是,少爷。”
    这里刚谈完,外面就有士兵来汇报,说是追击的蒲兰天和季怀远回来了。
    两人进来见礼后,立刻把战报汇报了一遍。这期间,各路将领也都被召集了过来,算是甲帐城守城战第一仗后的总结。
    西晋确实出动了十万大军,这一战败北后,一路往东面撤退,蒲兰天和季怀远领着兵马追出了二十里地,直到对方的军队慢慢收拢,开始组织反击,这才折返回来。
    “少爷,此战斩首五千余,俘虏六千余。”蒲兰天做了最后的报告。
    林安之轻轻点头,道:“也算是出师大捷,不过之后的日子恐怕就没这么轻松了。对方主帅的首级有找到吗?”
    季怀远道:“已经让人封了石灰装盒子了。”
    林安之微微一笑:“给姚子京送去,就说是我的谢礼。”
    蒲兰天笑道:“这首战便是雷霆一击,没想到大败而归,统兵大将还给少爷阵前斩杀。姚子京收到这礼物,只怕会发疯。”
    林安之淡淡一笑:“他发不发疯无所谓,让他手下将领发疯便是了。”说着,他面色渐渐严肃,“不过诸位,此乃初战,往后的战斗势必比今日更加残酷。白马关不破,我军死守甲帐城不退!”
    “是!”
    林安之轻轻点头,目光从场下缓缓扫过。
    张扬、蒲兰天、张海平、季怀远、徐宇、甲十六、祝西山……
    等白马关破,甲帐城完成最后的使命的时候,也不知道这些人中,还有多少能站在这大堂里。
    想着,林安之心头暗暗叹了口气。
    ……
    这一年的冬季格外的寒冷,哪怕是半雪城也出现了百年未遇的景象,雪线竟然从半雪河的西侧飘到了东侧,这在半雪城来看,也是百年未有的景象。
    不过对半雪城的百姓来说,这除了奇景外,倒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往日里在半雪河上飘荡的画舫依然是顺江放舟招揽客人,来往客商也依然是络绎不绝。至于说西面白马关的消息,对于这些半雪城的居民里说,就仿佛是故事里的内容,全然没有真实感。
    初春时分,已经紧闭了整个冬天的林府终于是打开了大门。据说老太爷年岁大了,返京后就一直身子不适,整个冬季都被疾病困扰,这临到开春了,终于才有了些微的好转。林府这开府设宴,也算是为老太爷冲喜。
    正月初十的傍晚,林府外红红的灯笼高挂,大门口宽敞的街道上停满了各种马车,这要是稍微了解一些京城官员情况的,光看这些马车上面的旗帜,就能看出这其中代表了多少达官显贵。
    “快看,那是宰相曹正风曹大人的车驾!”
    “前面户部的蔡大人刚进去,怎么曹大人也来了?我可是听说这两位不对路,从不在一个地方出现。”
    “这可是林府啊!你是外来人有所不知,当年老太爷横扫天下的时候,这京城上下,谁家府门没被他踢过。你别看现在蔡家和曹家风光无比,但当年在老太爷手下,也是哭喊着求饶命的对象。再说了,现在的户部尚书蔡文茂蔡大人,听说他当年能近户部,还是有林府老太爷点了头,这才进去的。你说,这样的人物,蔡、曹两家能不给面子?”
    林府外聚集着看热闹的百姓小声谈论着。
    曹正风车驾停下,那看上去颇为威武的马夫恭敬地掀开帘子,迎这一名五十来岁的男子走了下来。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宰相曹正风。
    “大人,那些乱嚼舌头的刁民,可要小的去教训一番?”马夫低声问道。
    曹正风叹了口气,道:“不过是些个愚民村夫,不必理会……进去吧。”
    林府大门口,老管家已经侯在了那里,见了曹正风,他拱手道:“曹大人。”
    曹正风望着他一笑,道:“李公公,许多年不见了。”
    老管家无奈一笑,道:“出云县是山高路远,不方便想见,但这一年里我和老太爷就在这林府里,曹大人若是想见,随时都能见着,不过是不愿见罢了。”
    曹正风微微沉默,道:“老尚书情况怎样?”
    老管家神色一黯,侧身让开道路,道:“里面请。”
    林府外看上去灯火辉煌,一派喜气洋洋,然而真到了内里院落,却发现所有家眷都是一身素服。
    曹正风皱了皱眉头,道:“这是怎么回事,老尚书不过是偶感风寒,你们这么打扮也不怕气着老太爷?谁让你们这么穿的?”
    老管家苦笑道:“若是没有老太爷命令,这林府上下谁敢如此犯忌讳?老太爷说,少爷不在府中,怕自己百年之后咱们这些下人草率对付,所以想看看自己要真走了,咱们会怎么做。所以,就让这样了……”
    曹正风沉吟片刻,这才苦笑道:“倒像是老尚书的作风。”
    老管家说了句,就挥了挥手招来了一名下人。那下人双手奉上一身素服,老管家换上后,这才道:“就在里间,曹大人随我来。”
    曹正风点了点头,跟着老管家进到了里间。刚一进屋,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药草味。
    进了屋便见到朝堂中的一帮子熟人,户部尚书蔡文茂、兵部尚书臧定远、礼部尚书司徒伯南,甚至还有太常寺卿苏冉勋等。
    要不是这房间够大,只怕也容不下这么多人。饶是如此,现在房间也显得很是拥挤。
    而让曹正风更为惊讶的是,蔡文茂和臧定远此刻正站在床边,床衔上竟然还坐着一个人。
    老管家领着曹正风穿过人群,到了床边,果然不出曹正风所料,这坐在床衔上的,正是大魏神宗皇帝。
    “曹正风见过陛下。”曹正风赶紧行礼道。
    神宗皇帝没有理会曹正风,只是微微点头,目光依然是落在床上那位枯瘦到极点的老人身上。
    “无论什么事情,总是要等你好起来再说。”
    神宗皇帝的声音柔和,便是最亲近的大臣,也是第一次听到神宗皇帝用这种语气说话。只怕是后宫嫔妃,也不曾听到过这位铁血皇帝如此温柔的声音。
    老太爷发出一阵干涩沙哑的笑声:“老头子这次是真的到头了,现在交代这些事情都不管用,死了后就更没人管了。陛下啊,那个小的,您到底是要还是不要,今日总是要给我个准信了。”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剩下外面炉子烧着柴火发出的噼啪声。
    老管家忽然开口道:“各部主管大人留下,其他诸位大人还请暂且出去休息吧。老太爷有些累了,人少些好休息。”
    房内的官员们早就浑身冷汗,听到这话简直是如蒙大赦,行了一礼后,头也不回地快步退了出去。
    这一下,整个房间顿时空了一大半,也就几位尚书和几位亲近的高官留了下来。
    神宗皇帝沉默半晌,道:“要又怎样,不要又怎样?”
    “要,那自然是最好,不过就别再扭扭捏捏的,该怎么样就要怎么样,当年答应的事情,即便是以前没考虑,现在也该考虑考虑了。如果说不要,那也好,老头子就把他带回去,这京城里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太多,我怕那小的被人欺负。”
    老太爷一口气说完,脸色就是一阵潮红,紧接着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怎么会有人敢欺负他?”神宗皇帝轻声道。
    老太爷咧了咧嘴,枯瘦脸上的笑容看上去有些阴森:“怎么会不敢?小的在西晋那边做了这么大的事,帮着朝廷解决了那么大的问题,结果呢,竟然就等到一纸奏章,说他要造反。旁人不知道内里或许相信了,但陛下也信吗?”
    神宗皇帝缓缓道:“自然是不信的,但这和前面说的有什么关系?”
    老太爷冷笑:“你若是给他个身份,还有旁人敢说那些话?要或不要,总是有个身份的,现在夹在中间算什么?便是因为身份不明,所以才会惹来那些个风言风语。”
    神宗皇帝沉默良久,道:“要个身份?”
    “要。”
    “好。”
    老太爷轻笑点头,没有再追问到底是什么身份。
    就在正月十一的清晨,凄厉的嚎哭声从林府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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