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运河大堤是从去年春末,由朝廷派遣大学士周陵督造修建。林安之在南院的时候主要是负责监察朝堂百官,对家乡的这座大坝却不是很清楚。
    从羿风寨过去还有一百来里路,临近傍晚时分,便已经接近。
    林安之下令全员休息,一天下来人还能勉强支撑,但战马却已经吃不住。如果真碰到寇熙武那支部队,也成了疲惫之师。虽然心急如焚,但也只能下令修整一晚,直到黎明时分,才重新上路。
    这八百红甲骑兵在朝廷中没有编制,哪怕是在边境,也是极为犯禁。
    斥候先行,大队人马紧随其后。
    但出乎林安之意料的是,斥候带回来的消息,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北云河大坝那边依然有许多民夫,在修整大坝,防止这场大雨出现纰漏。
    按照推测,西晋这支滕刀队最有可能进攻的地方那个便是北云河大坝,这一路他们的行军路线也确实是往这个方向。昨晚林安之他们到的时候,从地面的痕迹来看,应该是晚了两三个时辰。也就是说,如果那支军队选择连夜赶路,虽然会慢一些,但至少也应该比林安之他们早到一两个时辰。
    但为什么北运河大坝那边,却没有什么动静?
    林安之心头微动,转头迅速看了看周围。
    北云河大坝修筑的位置是在山中一块开阔地,虽然进出的交通有些不便利,但这一段河道最狭窄,借由两侧山势修建堤坝反倒是最稳妥。
    林安之他们所处的位置,正是在两座山头的交汇处,侧面尽是高山密林,地势险要至极。
    “全速前进,冲出山谷!”林安之一声厉喝。
    就在这一瞬间,山上猛地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沉闷声响。
    一块巨石遮天蔽日般从山上滚落。
    林安之眼角抽动,心脏提到了心口上。
    “轰”一声巨响,巨石并没有砸到队伍中,而是落在了队伍最后,截断了他们的退路。
    紧接着,便是无数利箭从天而降。
    “全速突围!”林安之厉喝一声。
    饶是遇上了这样的埋伏,红甲骑兵依然没有丝毫慌乱,骑兵们一面挥舞长刀格挡空中的利箭,一边策马朝峡谷口狂奔而去。
    周围的骑兵已经靠到林安之身边,这些是季怀远的亲信,临行前季怀远千叮万嘱要保护好林安之的安全。
    要说林安之也能骑马,不然也不能一天驰骋百里,但要和这些精锐程度甚至超过西凉铁骑的红甲骑兵相比,却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加上骑兵有意把他护在着,转眼间,他就到了队伍中部。
    这隘口并不算深长,只是一会儿工夫就到了出口处。
    那是一条只容五匹马并行的小路,当那最当先五名红甲骑兵冲出去的一瞬间,一抹白光陡然闪过。
    林安之就感到眼前一片刺目的猩红,五名骑兵竟然是连人带马被斩成了两片。两侧的山壁旁,百余名手持滕刀的士兵堵在了出口处。
    这些士兵高大魁梧,手持丈于长刀的滕刀,层层叠叠堵在出口处,组成了一片让人触目惊心的刀阵。
    但红甲骑兵却仿佛是全没看到,依然是悍不畏死地朝那一片刀阵冲去。
    一名,两名……十名!
    当第五十名骑兵被那片刀阵撕碎后,终于有一骑贯穿了防线。
    就仿佛是给这片刀山撕开了一条细微的口子,紧接着,所有骑兵就如同一柄长刀,狠狠地从这口子里扎了进去,将其撕开。
    说来仿佛是许久,但这一切不过是几息的功夫。红甲骑兵近乎是没有任何停滞,在付出了将近一百具尸体后,将刀阵冲破。
    冲出隘口,在外面一个整齐的回转,调转马头对准了隘口处。
    这一眼看去,才发现守在外面的滕刀甲士极多,还有不少正从山上赶来。
    林安之冷眼看着前方,隘口处已经被鲜血染红,浓得刺鼻的血腥味,哪怕现在隔着百十来丈都能闻到。
    只是这么短短的接触,从箭雨落下到强攻滕刀阵,便已经有一百余人葬身。这还不算被利箭射中,或是被滕刀重伤失去战斗力的。
    林安之眼中闪过一抹寒芒,就如同祝霁月一样,二十多年前大魏对西晋那一战他也没在,同样不相信什么西晋滕刀天生克制西凉铁骑的话。
    真要说的话,他更相信临阵大将的谋断。
    林安之缓缓拔出腰间长剑,冷喝道:“列阵!”
    暴雨中,马蹄声震动,泥水四溅,红甲骑兵迅速摆出了疾风阵型。
    那边滕刀甲士也聚集在了一起,以鹤翼阵对应。
    林安之冷笑:“当真是自负的很呢!”
    通常步兵要对抗骑兵,都会摆出厚重的阵型,以此抵挡骑兵的冲击力。而鹤翼阵着重于两侧突袭,那是要将对方全军歼灭的意思。
    林那只眯缝着眼看着,就见对方阵中,是一名身材魁梧的黑甲男人,他肩上扛着的滕刀虽然长度和他人差不多,但那宽度和厚度,足足大了一倍不止。
    从南院给的资料上看,那个应该就是传说中寇熙武了。
    寇熙武扛着滕刀,缓步从阵中走出,朝着林安之他们这边就走了过来。
    “少爷,不可。”林安之旁的红甲骑兵低声说道。
    这人是季怀远的副将,鸣叫姜恒,刚才就是他一路护着林安之从山道里冲出的。
    林安之微微摇头:“我要知道霁月的下落。”话音落下,他策马便走了出去。
    大雨滂沱,但对渐渐接近的两人却没有影响。
    到了阵中的位置,两人都停了下来。
    寇熙武上下打量了一番林安之,道:“你是左慈年还是林安之?”
    “我是林安之,你就是寇熙武了?”林安之冷声道。
    寇熙武咧嘴一笑,道:“是林安之就好,老子就想找个你家的大官来试试,看看是什么味道。”
    “若是有这个本事,来就好了。”林安之眯缝着眼看着他,“这一路上你吃的人还少吗?昨晚羿风寨,也是你们做的吧?”
    寇熙武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笑容:“羿风寨?你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那里有个娘们真是好生厉害,老子差点就在她手上翻了船。”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看到没,我西晋丘山铠,便是滕刀都斩不开,愣是给小指那么细的一根箭给射炸了。”
    林安之缓缓道:“没死算你命大,大魏高手无数,不过你以后只怕是没机会看到了。”
    “嘿嘿。”寇熙武看着林安之,眼中闪烁着一狡黠残忍混合的光芒,“那娘们……你认识吧?”
    “羿风寨三小姐,我当然听说过。”
    寇熙武舔了舔嘴唇:“早知道就让你们见一面了。不过昨晚老子在她手上受了伤,抓住她后,她又闹腾的紧。没办法,把她扔给手下兄弟,玩到今早就没个进气了,只能宰杀了烤着吃。别说,小娘们味道还不错。”
    林安之神色淡然,道:“和我说这些做甚?”
    寇熙武咧嘴一笑:“就是说说,这马上就要拼死一战了,现在不说,你以后怕是听不到了。不过你到了地下记得跟那小娘们说一声,下次投胎别让老子碰见,不然操死她!”
    林安之冷笑,轻轻一牵缰绳,转身返回红甲骑兵中。
    那名副将本就是高手,寇熙武说话时还有意提高了音量,他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此刻他眼中寒芒闪烁,冰冷的目光落在寇熙武的后背上。
    林安之拍了拍他的肩头:“不要被他迷惑了,霁月安全,没落在他手上。”
    副将有些惊讶:“少爷如此肯定?”
    林安之微笑:“他根本不知道咱们羿风寨三小姐是什么样的人物。”
    见林安之如此笃定,副官也舒了口气。
    林安之调转马头,轻轻拔出腰间长剑。他没有指挥过骑兵,如果是要远程奔袭,或者说是阵型互拼,林安之还真没辙。但这是要两军对垒,白刃互拼,那倒是简单了。
    他手中长剑高高举起,朝着滕刀军的方向落下。
    “全军突击!”
    真正的战阵冲杀是怎样?
    林安之这也是第一次真正的身处其中。
    从南莞回来的路上,也遇到过铁骑踏营,那时候只觉得地震一样,脚底震动,士兵如同秋风吹过的麦田,一片一片被收割倒下。
    那一次,也是第一次见到红甲骑兵,那恐怖的冲击力让林安之大为震撼。
    但饶是如此,面对西晋滕刀,他依然不敢掉以轻心。
    虽然心头不服想与之一战,但却没有任何轻视。
    滕刀刀身长八尺,加上刀柄足足有丈于,比“红甲”的马刀还要长出尺许。
    双方战阵刚刚触碰,就天地冲撞一般,鲜血迸射。
    冲在最前方的红甲一旦被滕刀斩到,便是个身首异处的下场。而滕刀兵若是回刀不及时,也会被紧随其后的骑士踩成肉泥。
    也是这时候林安之才发现,这些滕刀兵之所以摆出鹤翼阵,实在是有原因的。旁的步兵对上骑兵,摆出厚重阵型是为了阻挡骑兵的攻击。
    而滕刀兵却恰恰相反,他们最大的敌人并非是红甲,而是在身侧挥舞滕刀的战友。沉重的滕刀挥起,便是操控它的滕刀甲士也不可能完全掌控,只能跟着那刀锋的势头不断转身。若是滕刀兵像一般的士兵那么排列,只怕早被自己人给杀干净了。
    双方以近乎一比一的战损在飞速消耗着对方以及自己的兵力。
    残酷而快速,只是一个冲刺,林安之就发现,身旁的红甲已经少了一半。而对方的滕刀兵也好不了多少,整个阵型被冲破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没有给对方喘息的时机,红甲一个阵型一个旋转,散开的阵型迅速收拢,再次朝着滕刀兵的阵型冲去。
    这一次,林安之瞄着的不是阵型中央,而是那个身材魁梧的寇熙武所在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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