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之回了老宅子,原本打算找匹快马,却在出门的时候,意外发现了那头当年跟着他上羿风寨的小毛驴。
    算算日子,这都是快两年过去了,那时候的小毛驴已经长大了不少。不过脾气还是那么执拗,对这老宅子的小主人不理不睬。还没靠近,就已经开始撅蹄子。
    林安之看的哈哈大笑,想尽办法,后来干脆去厨房去了胡萝卜来,这才勉强哄骗成功,骑了上去。
    梅雪一直在边上跟着,不断掩嘴轻笑。
    南院巡察使,阴森老宅子的小主人,清雅居幕后最大的黑手,这些个身份,任何一个都足以让人忌惮以至于恐惧。谁能想到这位竟然还有如此童趣,跟一头倔强的毛驴闹了半晌。
    老宅子弄了一辆马车给梅雪,以她的身份并不适合就这么抛头露面。跟着林家小少爷回老宅子,这是没什么,毕竟林少爷的风流,但凡是个出云县长大的,就没人不知道。但若是跟着去什么别的地方,怕就是要惹人疑心了。
    南院密谍查到了三拨西晋探子,但并不等于说就只有三拨。
    两人一路缓行,走了小半天的功夫,终于是到了河东村。
    当年林安之走的时候,河东村刚从水灾中缓了口气过来,但毕竟还是守在严重,许多地方已经没有修缮的必要。于是乎老宅子干脆出了笔钱,把河东村的居民都迁到了出云县附近,一来是远离北云河免了日后再遭水灾的风险,另一方面……
    “都是新来的人?”林安之问了句。
    梅雪道:“南院对这些人都做了严密的调查,没什么可疑的,大部分是水灾之后从白州各地涌入的难民。老宅子那边把这里村民迁走,是因为觉得这边太过破旧,但对那些流民来说,终归是有了个遮风避雨的所在。所以许多人就留了下来,之后慢慢在周围生根,就有了现在的河东村。”
    到了河东村确实见着了许多不同的景象,例如有几家在门口挂着几串风干的蒲草,林安之隐约记得是平州地界某处的习惯,说是蒲草泡水可以去湿气,这在出云县这边是没有的。
    很快的,便到了青蚨居的所在。
    看着这不算太小,但也不算太大的宅子,林安之很有些感慨。相比出云县的老宅子,这里才是他呆的最多的地方,记得那时候这宅子里就只有四个老奴才和他加上翠微。一开始还有老秀才,后来老秀才走了,便只剩下他们六个人了。
    之后几年便仿佛是无忧无虑的生活,每日里要嘛是临摹名家画作,要嘛就是拿着鱼篓钓竿去溪边钓鱼,原本以为会一只这么无忧无虑的过下去,但谁知道会有后面的那些。
    这些思绪也只是在脑海里转了一遍,就回过了神来。
    走进房门,一名灰袍男子就迎了上来,见了梅雪和林安之,只是躬身行礼,便把他们迎了进去。
    “是老太爷说用此处做据点的。”梅雪犹豫了下,“原本害怕少爷会不愿意,但老太爷说……”
    林安之摇头道:“没什么不愿意,房子就是给人用的。”说着,又是一番自嘲,“若不是南院征用这宅子,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回来看看呢。”
    进了房门,林安之顿了顿,不经意地看了眼花圃。
    花圃已经被清理过了一遍,铺的都是新泥,栽种的也都是些旁的花草,和当初已经不一样了。
    “说是年前老管家过来住了一段时间,不习惯那些栀子花的味道,所以派人给清理掉了。”梅雪说道。
    林安之微微点头,便没有再说什么。
    进了屋子直奔后院,那边是林安之和翠微住的地方,男人不准入后院的规矩,便是从这里兴起的。一开始倒没有这样,不过几个老奴几乎都有意的不来这里。便是老秀才,也很是遵循这个规矩。那时候林安之有些不明白,但这两年经历了这么多事,他总算是懂了。
    进了后院后,梅雪就走道了林安之前面,到了一张石桌旁,便抱着转动了一下。
    地面微微颤抖,石桌旁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地道。
    “少爷,请跟我来。”
    梅雪从地道的台阶下摸出一个火把点着,带头走了进去。
    地道很是深邃,应该也是林安之走后修建的,越往下走,便越发的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借着火光,隐约可见地面有一些深黑色的干涸的血迹。
    很快的便到了一间宽阔的密室里。
    密室周围摆着各式刑具,一个干瘦的老头坐在旁的凳子上。在他面前摆着一个炉子,里面烈火升腾。一根烧红的烙铁摆在上面,散发着淡淡的烤肉味。
    在前方,是一台木架子,上面架着个血肉模糊的娇小身影。衣衫全被拔光,以往娇嫩的皮肤上此刻布满了青紫交错的鞭痕。
    脸上满是血污,能看到右眼眼珠已经被剜掉。
    干瘦老头见着林安之,起身恭敬行礼:“见过大人。”
    林安之微微点头,看了那已经只剩半条命的小清倌一眼,便抬步走在了前面。
    梅雪跟那干瘦老头相视一眼,老头咧嘴一笑,眼中露出满意之色。
    穿过这间屋子,到了里间,便是一间破破烂烂的小单间,有一张小床,一个男人躺在上面。
    林安之刚一进门,这男人就受惊般跳了起来,见着是林安之,他脸色一阵明暗不定。
    “怎么,不认识了?”林安之轻笑,走到一旁坐在了椅子上。
    赵四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笑容,深吸一口气,抱拳行礼道:“白州密谍统领赵四,见过巡察使大人。”
    林安之眯缝着眼看着赵四,当初红禁军来袭,出云县被围。便是这个男人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狂奔数百里,去到白州求的援军。
    见林安之不说话,赵四倒是抬起头,正视着林安之的双眼:“我不是叛徒,我赵四无愧于南院,无愧于我大魏!”
    林安之失笑,抬手让梅雪扶着赵四坐下。
    “我若是怀疑你,你有几条命都没了。”林安之淡淡地道,“李兰巡察使已经请出了格杀令,现在整个大魏密谍都在找你。我收到的密信是一经发现,格杀勿论。”
    赵四已经平静了下来,神色不变,道:“若是司命大人真要我死,赵四死便是了。只是不揪出那潜伏我南院中的西晋探子,总是心有不甘。”
    林安之手指轻敲着椅子扶手,缓缓道:“这件事你给我捋捋,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四皱眉摇头,道:“具体怎样我到现在都不清楚……”说着,便把那晚发生的事情所了一遍。
    “那女子是前年白州大水时收留的,当时她老父老母就在一旁,已经奄奄一息,我想伸手援救时已经来不急,那之后她就一直跟着我。事后我也调查过她的背景,并无什么可疑之处。”
    赵四神色依然冷漠,只是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依然没有逃过林安之的眼睛。
    “所以你并不知道为什么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赵四摇头:“当时情况紧急,我以为是西晋杀手,根本无暇顾及那么多,只是把所有文件销毁后,就立刻离开。一直到碰上李兰巡察使,才知道是院里要我的命。”
    说着,便把和李兰动手的经过详细说了遍。
    说到这里,赵四望着林安之,缓缓道:“不过很奇怪,李兰巡察使出手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一抹红色。”
    林安之皱眉沉思着,这件事的疑点颇多,关键是林安之连院里为什么断定赵四是西晋探子都不知道。而南院对于下达的命令,因为许多涉及牵连甚广,因此也从来不会跟谁解释。
    如果林安之现在还在皇城,兴许还能从南院那浩瀚如海的卷宗里找到些线索,但如今身在白州,却是力有未逮。
    至于说南院高层里有旁的势力的探子,林安之是早有怀疑,但到底是谁却无从分辨。
    没有耽搁太久,吩咐赵四在这里安心休养后,林安之就出了这小房间。
    到了密室,就见干瘦老头拿着烧红的烙铁,朝着赤果果的小清倌走了过去。小清倌看来是清醒着,身体发抖,用尽全力转头望向林安之,嘴唇蠕动。
    声音宛若蚊吟,但林安之终究是听见。
    “杀了我……杀了我……”
    林安之不言不语,干瘦老人嘿笑着,把烙铁杵到了小清倌刚发育宛若笋尖的胸脯上。
    小清倌发出一阵凄厉惨叫,沙哑刺耳。
    林安之冷眼看着,直到干瘦老头走到一旁,把烙铁重新插回了炉子里,他才缓缓道:“招了些什么?”
    干瘦老头躬身道:“回大人,只是条小鱼,所知有限,只是和那楼下老头单线联系。”
    林安之微微点头:“既然如此便不必留着,拾掇一下给西晋那边送去,就当是我们南院的回礼。”
    “是。”老头躬身行礼道。
    林安之背负着双手走了出去,没有再看小清倌一眼。
    除了密室,外面温热的夏风吹过,带走了人身上最后一抹阴寒。
    林安之等梅雪关闭了地道,走到他身侧,这才转过头,森冷的目光落在梅雪身上。
    “你是南院的人,更是爷爷的人,所以我跟你说一句话。”林安之缓缓说道。
    梅雪一激灵,赶紧跪倒在地,颤声道:“少爷请吩咐。”
    林安之背着双手,缓缓道:“下次不要用这种伎俩来考验我,我不喜欢。”
    “是,少爷。”梅雪汗如雨下。
    林安之从不觉得自己会如那小诗仙的名号一般纯净如雪。从明白南院巡察使是做什么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做好了双手染满污血的准备。谍报之战最是惨烈,无论是西北边军收到的那条被烤熟的人腿,还是今日那老密谍对小清倌的残酷用刑,林安之明白,这些都是不可避免。谁手软一分,那对头行事就更加张狂一分。不希望自己人死的凄惨,那就一定要把对方搞得更凄惨,让对方顾忌,让对方恐惧,这才是保全自己的最好方法。
    只是知道是知道,但终究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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