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厅聊了许久,总算是把现在皇城的情况大致理了一遍。家里的生意倒是都在正轨上,不过皇城的敌人数量,似乎莫名其妙多了几个。
    林安之返回后院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刚一进后院大门,林安之便停住了脚步。
    眯缝着眼打量四周,周围一片寂静,并没有什么异样。
    但就是这“没有什么异样”,便已经是最大的异样了。
    祝霁月治军极严,霁月军一百名姑娘到了林府,那可不是享福来的,每日里都是被祝霁月严格要求,至于守夜巡防事务上,更是近乎苛求。好多次连林安之都有些看不过去,跟祝霁月说都是些小姑娘,皇城也是大魏重镇,不需要如此。但祝霁月却是冷冷的说霁月军是她的私军,不用林安之指手画脚,言语间很是不客气。
    由此便可见霁月军平日里的做事态度。
    但今晚,林安之都走到了大门口,别说是来迎接的人没有,林安之甚至没发现有暗哨盯梢。
    微微凝神,林安之便低喝道:“什么人,出来!”
    便见那一片苍翠树林后面,一个一身青色长裙的身影,缓步走到了月光中。
    见到这个人,林安之先是一怔,转而便是一阵惊喜。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人望着林安之,明亮的眸子中带着几分温和笑意,然后用那特有的,清朗却柔和的声音轻轻说道:“仙子自然是踏月色而来。”
    ……
    清晨,林安之从睡梦中醒来,还没睁眼,便轻轻握了下右手,手中空空。转过身,隐约间依然有暗香浮动,但伊人已踪影渺渺。
    看了看窗外,已经是中午时分。这些日子劳心劳力,好不容易回到皇城,昨晚又和几个老奴、属下聊到深夜,这身子骨实在是有些熬不住了。
    这边刚起身,守在外面的采苓便端着脸盆进来了。看着那娇羞中带着几分幽怨的眼神,林安之自然是忍不住一阵逗弄,直到翠微和祝霁月到了这才放过了已经浑身瘫软媚眼如丝的小丫头。
    祝霁月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这才刚回来,就没个正型了。”
    林安之揉了揉鼻子,嘀咕了句:“这不就是因为刚回来吗。”
    翠微掩嘴轻笑,祝霁月也只能是无奈撇嘴。
    “快起来吧,云河那厮在外面等你半天了。”祝霁月说了句。
    到了前厅,便见着了已经喝干了两壶茶水的云河。云河有多忙,林安之可是实地体验过,能让他在这林府前厅等一早上,想来不会是什么小事。
    “司命大人要见你。”云河开门见山的说道。
    换了官服,跟着云河上了马车直奔南院衙门口。
    云河也没有询问南莞一行的公事,只是随口聊起南莞的一些风土人情,一路有说有笑。
    到了南院,林安之深深的吸了口气。
    弥漫在空气中的阴森冷凝味道,于他而言却是带着难以描述的亲切,旁人都道南院是阎王殿,唯有身处其中的林安之才会觉得这里是仙境一般。这种感触,便是云河都颇有不如。
    进了南院便直奔后花园,相比走时的万物凋零,此刻后花园当真是草木繁盛,百花盛开。
    在那花园中央,一身宫装的司命大人便跪坐在那一袭猩红的地毯上。地毯上摆着两坛南院招牌的烈酒,还搁着三个大碗。
    林安之见了,心头便打了个突。
    喝酒这种事,他向来觉得自己还是很在行的,直到遇到了司命大人。
    见了林安之和云河结伴而来,司命大人也是露出一抹温和笑意,抬手做了请的手势。林安之和云河躬身行礼后,便跪坐在了地毯上。
    “南莞之行,一路辛苦了,我敬林大人。”司命大人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林安之眼皮微跳,司命大人这么客气,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不敢耽搁,强行撑出一个腼腆中带着几分拘谨的笑容,端起酒碗道:“司命大人言重了。”借着喝酒时袖子的遮掩,他朝旁边云河打了个眼色,似乎想得到点什么消息。
    但云河却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看见你给我递眼色”的样子,这让林安之恨得牙痒痒,却又奈何不得。
    喝完一碗,林安之就觉得胃里有些热辣辣的了。
    就见司命大人素手轻抬,抱起酒坛又倒了两晚酒,道:“南莞玉山城内,林大人为了我大魏利益,辛辛苦苦折腾出那么一出,实在是精彩,让小女子佩服不已,为此,再敬林大人。”
    林安之哭笑不得,这是夸人?
    有这么夸人的吗?
    不敢开口,举起碗一饮而尽。
    便见司命大人又抱起了坛子,倒了两碗酒。
    “渝州城外,黑骑踏营,林大人多有受惊,再敬林大人。”
    林安之只能是捏着鼻子再次一饮而尽。
    眼见着司命大人竟然还要倒酒,林安之赶紧讨饶道:“大人,您就饶了小的吧,实在是不能喝了!”
    司命大人脸上带着甜甜笑意,这才放下了坛子,似笑非笑地道:“林大人当真是好威风啊,那边有两千黑骑踏营,这边就有八百红甲救场。明明对抗的是大魏战力最强的边军之一,偏生是打得落花流水。”
    林安之不敢接这话,这要传出去,斩首示众都是往轻了说。
    “老宅子那边,到底还给你准备了些什么?”司命大人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烈,“当真是怕你死的不痛快吗?当真以为当今圣上老糊涂了,一点都察觉不到吗?便是你不说,我不说,那活着的一千余名城卫军也不会说吗?吃了暗亏的李儒阁,当真是一点风声不露?大庭广众之下,弄这么一出出来,李儒阁胆大包天,你的胆子也是不小啊。”
    林安之除了苦笑还是苦笑,当日的事情,他又哪里知道怎么回事。若不是回去后一番询问,连这些红甲到底是哪里的人,他都弄不明白。
    “小的也是被瞒在鼓里,直到那日才知道有这么一队红甲。咳咳……其实小的也不知道那些红甲到底从何而来,不过看那战力,其实也就一般,无非是以逸待劳,这才把那些黑甲骑兵击退。”
    “啧啧啧……”司命大人笑眯眯的赞叹道,“看咱家小诗仙说的,这可真是谦虚。”
    林安之埋着头,不敢答话。
    他和司命大人接触这么久,对她的脾气自然也是有几分了解,此刻越是笑吟吟的,便证明司命大人心头火气越大。好在,司命大人终究没有在昨日林安之一回京就把他叫过来,这证明司命大人还是心疼他这个属下的,只要心疼,那便还有回旋余地。
    而且真说起来,司命大人对老宅子的了解,只怕还在他林安之之上。
    见林安之不说话了,司命大人这才收敛了笑意,挥了挥手,云河如蒙大赦般站了起来,躬身行礼后,头也不回的逃出了后花园。
    “老实告诉我,是你让红甲去渝州城的?”司命大人问道。
    林安之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这可不是我,我甚至都不知道有红甲这么一支骑兵队伍,直到那些黑甲骑兵袭营,红甲骑兵出现,我才知道。”
    司命大人柳眉微颦,道:“这么说,都是老宅子那边的安排?”
    林安之赶紧赔笑道:“怎么会呢,爷爷一直都奉公守法,绝不会弄这么一队僭越的骑兵队来的。”
    “奉公守法?”司命大人没好气地瞪了林安之一眼,之后眼中便泛起了几分回忆和迷茫,“他若是奉公守法的人,那这天下间还有不老实的?”
    说到这里,便轻轻摇了摇头,道:“红甲的事我替你扛下来了,圣上那边应该也不会再问起。”
    “谢大人!”林安之深深鞠了一礼。
    这次出使南莞,其他什么都好说,唯一没法解释的,就是这支红甲骑兵。而现在南院给顶了缸,那便好说了。至于说司命大人到底如何说服皇帝陛下,那就是她的本事。
    司命没有理会林安之,反倒是从袖口里抽出一个卷宗扔到了他面前。
    林安之满头雾水,司命大人就朝那卷宗扬了下巴。林安之打开,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咧嘴嘿笑。
    “我听家里的侍卫说,他刚回皇城,第一封风闻上奏,就是要弹劾我。没想着竟然是借着这个由头。”
    林安之随手把那卷宗扔到地毯上,卷轴滚开,就见上面写着的,正是林安之在北越和北越镇南王世子李玄嵇以及银月城主杜南平结交一事。
    司命大人道:“这事原本已经揭过了,不过他现在提出来,倒也是很合陛下心意。”
    林安之一怔,心头隐隐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什么意思?”
    “南莞的事情真以为陛下全然不知?李儒阁一早就先一步把你告到了朝中,说你在南莞肆意妄为公报私仇,他辛苦培植多年,用以替陛下统治南莞的棋子,被你连根拔起。之后还在奏章上问了句,如此大胆可谓臣子?”
    林安之听得心头狂怒,旁的都好说,但最后一句却是切中了神宗皇帝的要害。
    当初林安之这是想见神宗皇帝一面,神宗皇帝就已经摆出了一副,只论功过不谈父子的态度,那摆明着就是忌惮自己。现在李儒阁这么一说,岂不是又要挑起神宗皇帝的疑心?
    这一年多,林安之刻意淡化对神宗皇帝的恨意,许多时候还会有意讨好。倒不是真的害怕什么,只是隐隐希望自己和神宗皇帝的关系不要搞得那么僵,这样至少在许多时候,他还能指着神宗皇帝的笑脸告诉自己,说那就是他的父亲。
    林安之面色阴沉,眼中杀气腾腾。
    “明日一早陛下会宣你进宫,兴许会有些安排,你最好有些心理准备。”司命大人淡淡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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