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惯例,太子之外诸皇子,一旦成年后就会被派往各封地郡县,这一来是为了让皇子们远离权力中心,二来也算是给诸位皇子一个归宿,省得在皇城中看着太子哥当权心头有所芥蒂。
    如果没有什么大的变故,那这些皇子就只有每年陛下寿辰或者是春节之类,才能返回京城。
    但是神宗皇帝却没有,太子比二皇子长两岁,两人成年后,都被留在了京中。而更让人琢磨不透的是,皇帝陛下不仅没有把二皇子派往封地,反倒是允许他在京城设府,招募幕僚兵将。
    也是因为这样,最近几年来朝中局势一直有些不稳,隐约有说皇帝陛下更加宠爱二皇子,有把位子传给他的意思。
    虽说隐约有传闻,说是陛下终于恩准太子殿下开设府邸,但毕竟太子还未开府,所以二皇子依然是整个朝堂炙手可热的人物。
    便是那二皇子府,也是人来人往宾客云集。
    林安之到达二皇子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门口鹅黄的灯笼高挂,朱红色的牌匾上用金字写字皇子府三个大字。
    大门敞开着,能见着外面停满了马车,不断有人进进出出。
    说是皇子府,反倒像是什么商铺,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虽然都是穿戴的一般百姓服侍,但从许多人的言行中,依然可见那种长期高举人上的气度,可见都是朝中的人。即便不是本人,想来也是府邸中管家之类掌权的角色。
    林安之摇头失笑,难怪太子这么忌惮这位老二,这番做派怕是换了谁都不会给他好脸色,这不是摆明了要跟太子唱对台吗。
    微微站定看了看周围,林安之便大步走了过去,也不用遮掩什么,本就是明着过来的。
    还没走近,眼尖的门房就认出了林安之,赶紧上前躬身行礼。
    “给林少爷请安。”门房满脸堆笑的行礼道。
    这一声叫唤,便能看出这门房也是心思灵巧的人,没有叫林安之巡察使,也没有称呼那个怀化大将军,而是直接叫了少爷,关系顿时就拉近了许多。
    见这边的清醒,一些守在门外的别家家丁,还有那些个排队等着进府的官员,也都发现了林安之。都在心头暗暗嘀咕,前些日子林安之和太子的春闱舞弊案闹得这么凶,最后似乎是太子殿下那边服软认输,但现在,林安之这么明目张胆的来二皇子府,这岂不是要摆明给太子殿下难看?
    他们这些朝中官员来巴结二皇子还好说,但林安之可是有着南院巡察使的身份,这其中的意味就值得思量了。
    都是心思通透的人,知道这时候还是别去搀和。
    一些靠的近的,便朝着林安之躬身行礼,离得远的便当是没看见。
    林安之含笑点头,道:“没想着二皇子这里这么热闹,要知道就该早来。大家都知道嘛,我林安之就是爱热闹的人。”
    “林少爷请。”门房躬身笑道。
    也不用通禀,无论是那南院巡察使的身份,还是那怀化大将军,都不如林安之本身的意义重要。二皇子和林安之,可从来都不是朋友。
    进了门,门房领着林安之直奔后宅。
    也就好像就是林府的规矩与众不同,不允许男子进入后宅,便是这二皇子府也没这么大的规矩。
    进入后宅后,便见到了许多衣甲鲜明的护卫。林安之眯缝着眼打量着,看上去倒是和在长风诗会上见着的差不多打扮,不过以林安之的经验看,实力应该是要稍微差上一些。
    想来也是,二皇子带到长风诗会上的,先不说士兵的精锐程度,便是单独拿出来,每一个在江湖中也能称得上好手。
    到了内院深处,便见着了一栋独立的小石屋。与外面那些青砖红瓦的房间不同,这间石屋就如同一个碉堡一样,整个充满了铁血严肃的味道。
    “这是我家主人的书房。”大概是看出了林安之的疑惑,门房赔笑道,“别看外面这样,里面和一般的房间也就差不多了。”
    林安之点头笑道:“我听说二皇子小时候在边关呆过很长时间,还以为他习惯住这种堡垒了呢。”
    门房笑道:“那哪能啊,主人毕竟是皇族贵胄,便是想住那种堡垒,陛下也不会答应,有失体统。”
    林安之眯缝着眼,道:“不是门房吧?”
    门房笑道:“林公子好眼力。”
    林安之摇头失笑,也不多问,跟着这“门房”便进了那巨大的石屋。
    果然如同这“门房”所说,里面和外面完全不同,就和寻常富贵人家的摆设相当,屏风、书架俱全,不过墙上挂着一些长剑弯弓,倒也符合二皇子想来的风格。
    二皇子正埋头桌案前,点着蜡烛在批阅什么文件。林安之跟着门房进来,他连头都不曾抬一下。
    “等着。”二皇子说了声。
    那门房正要开口,林安之就拍了拍他肩头,示意不要打扰。
    门房会议,笑着朝林安之拱手,便转身离开。
    林安之便找了张椅子坐下,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二皇子办公。
    不得不说,埋头处理公务的二皇子看上去颇有一种行军将领的威严,面沉如水,如岳临渊。连林安之心头都暗暗赞叹,难怪皇帝老子会让他在皇城开设府邸。
    这时候,二皇子终于是抬起了头,见着林安之他先是一怔,转而便是一片狐疑之色。
    “咦,安之你怎么来了?”二皇子疑惑道。
    “这不是来找二皇子殿下商量点事吗。”林安之说道。
    二皇子失笑:“安之向来擅长谋划,还有什么事需要找我商量?”
    林安之笑眯眯地道:“商量怎么给太子殿下添堵。”
    二皇子愣了半晌,心头一动,低声道:“南莞?”
    林安之轻笑:“二皇子明见。”
    离开二皇子府邸的时候,已是深夜,但林安之心头却兴奋无比,没有半点睡意。
    这件事有了二皇子的配合,成算便大了许多。
    给太子殿下找麻烦这个借口,虽然本身很不合理,但做的人是林安之,那么在旁人看来,反倒是再合理不过。
    太子殿下是一国储君,若是没什么意外日后总是要登上皇位的,找太子殿下的麻烦,那就跟寻死差不多。但林安之向来胆大妄为,连那内定的太子妃都敢招惹,还有什么不敢的?
    而且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来做这事,反倒是顺理成章 。
    当所有人都以为如此的时候,又有谁能想到,他真正的目的,却是保住长公主呢?
    或许唯一能想明白此事的,便只有高坐在龙椅上的那位了。
    到了第二天一早,林安之也便直奔礼部。
    这事儿要想办成,一个二皇子是不够的。除了同位皇子的表态外,还需要礼部的帮忙。
    不过相对于二皇子,要想礼部出手,那便有些麻烦了。
    礼部尚书便是林安之的老熟人司徒敬的父亲,司徒伯南。
    司徒家向来是坚定的太子派,这也符合长久以来礼部的行事做派,维护正统的皇位继承者。
    要说服他们帮忙对付太子,林安之其实没那么有把握。
    只是,世事总是超出林安之的预料,他见着司徒伯南,只是稍微露了个口风,司徒伯南便轻笑着点头:“好。”
    这让林安之愣了半晌,原本想好的一大堆说辞,就这么被堵回了肚子里。
    “很奇怪?”司徒伯南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林安之揉了揉鼻子:“何止是奇怪,若不是清楚司徒家的门缝,我差点就觉得司徒伯伯您是不是在想什么法子对付我。”
    司徒伯南哑然失笑,道:“这怎么可能。”微微顿了顿,这便接着道,“许多事情旁人不知道,但在我这样的身份的人中,其实并非什么秘密。”
    林安之心头砰砰乱跳,隐约明白了司徒伯南的意思。但也不敢多问,虽说那事就算真的泄露出去,相信的人也不会太多。甚至于,便是全天下都知道了,又能怎样?
    但林安之心头总有一股子恐慌,害怕那件事被旁人知道。就仿佛是家中最不受宠的小孩子,最怕外人知道这个事实一样。
    从礼部不来后,林安之回到了林府,倒在床上便呼呼大睡。
    折腾了一整天,总算是能暂时松口气。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中午。
    这便让张扬去皇宫那边递了个条子,说是要面圣,这话让张扬满脸古怪之色。
    旁的官员地位不够的要想面圣自然是亲自去宫门口递条子,而地位够的,也不用这么麻烦,直接过去说一声,自然就能见着。
    而向林安之这样,让人往宫里递条子的,倒是少的很。
    不过张扬也不敢耽搁,自家少爷有吩咐,他自然是照办。
    到了下午时分,张扬便回来了,带来的还有圣上召见林安之的消息。
    这时候,林安之才不紧不慢的往皇宫行去。
    和第一次进宫不同,到了皇宫大门口,已经有太监在那里候着。见着林安之,那太监便是满脸堆笑点头哈腰,言语间时不时会提到徐公公的名字。
    说起徐公公,也不过是陪着林安之在宫门口站了片刻,现在就混到了御书房听差,这在宫中太监里,已经成了传说一般的事情。因此听闻来的是林安之,这新上任的传话太监哪有不积极的。
    林安之听着,也只是含笑不语。
    到了御书房外,便见着了徐公公。
    和当日见着的落魄不同,现在面色红润,举止间更是多了几分贵气。
    当然是在旁人的面前,见了林安之却亲切无比。
    “让人来宫里传话说要见皇上,这可是不曾见到过。”徐公公笑道,“林大人,皇上可是久等了。”
    林安之笑道:“这不是忙活了一整天吗,实在撑不住了,便睡下了。若非是事情急迫,也不至于来打扰圣上。”
    徐公公点头,忽然神色有些怪异,压低了声音道:“林大人,二皇子府和礼部跟南院可有什么不同?”
    林安之一怔,立刻明白了徐公公的意思,他轻笑点头,拱手道:“多谢。”
    话语间便已经到了御书房门口,徐公公侧身站到门口,恭迎林安之进去。
    林安之抬眼,便看到了坐在御书房内书桌后的皇帝陛下,而在他前方站着的,竟然是太子、二皇子跟司徒伯南。
    有了徐公公的提醒,林安之倒是不意外。
    行礼之后,林安之很自觉的站到了司徒伯南身旁。
    神宗皇帝看了看四人,最终目光在林安之身上停顿良久,这才轻笑道:“司徒。”
    “臣在。”司徒伯南赶紧行礼道。
    “那日商量的时候没听你说话,怎么到了今日便是什么于礼数不合了?”神宗皇帝淡淡地问道。
    “非是礼数,而是我大魏朝廷颜面。”司徒伯南正色道,“陛下,派遣公主和亲,这本是下下策,若是有其他法子,岂不是更好。”
    神宗皇帝不理会他,转头望向二皇子:“老二,你又怎么说?”
    二皇子神色不变,沉声道:“若是能有其他既平稳收服南莞,又能顾全朝廷颜面的方法,我自然赞成。”
    神宗皇帝轻轻点头,太子在旁看着,满脸焦急,但却偏生是不敢擅自开口。
    “安之,说吧,什么事?”神宗皇帝目光落在林安之身上。
    林安之行礼道:“也是关于南莞,我和尚书大人、二皇子殿下意见相同,同样认为和亲不可取。若是陛下同意,我出行南莞时,愿意从中周旋,让南莞献出一名公主嫁入皇室。”
    “嫁给谁?”太子终究是没忍住,涨红了脸低喝道。
    林安之没做声,偷偷看了神宗皇帝一眼,却发现神宗皇帝面色淡然,好像全然没听到太子殿下语气中的放肆。
    “自然是嫁给皇家成员。”林安之微笑道,“至于说到底嫁给谁,当然是看南莞方面的意思。毕竟,我大魏还是讲究以理服人,最大头的南莞都收了,谁迎娶公主这种小事,还是要给南莞一点面子的。”
    太子殿下怒极而笑:“南莞方面的意思?是嫁我,还是老二……还是你?!”
    这话一出,司徒伯南低垂的头便更低了,便是二皇子也是脸色微变,唯有神宗皇帝,依然是面色淡然。
    “明羧。”神宗皇帝缓缓开口。
    只是这么两个字,太子殿下便浑身冷汗。明羧便是太子殿下的名字,从他五岁开始,神宗皇帝就没有再叫过这个名字。
    而现在这么开口,其意思绝非是因为亲昵。
    太子一咬牙,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父皇,林安之分明是有意害我!”
    “所以呢?”神宗皇帝掀起眼帘,冷冷看了他一眼,“你便能在朕面前咆哮放肆?这些年的诗书礼仪当真是白学了?”
    太子殿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终究是颓然叹了口气,朝着神宗皇帝叩头道:“皇儿知错了,还请父皇责罚。”
    “起来吧。”神宗皇帝淡淡地道,“切记,此刻这朝堂还是朕说了算,而你此刻还是太子。”
    这话说得太子殿下浑身冷汗,“你此刻还是太子”这话的解释可不少。
    旁边的林安之听了,都觉得有些不忍。看来这位皇帝陛下不止是对他林安之无情,便是对太子和二皇子,也是如此。
    神宗皇帝这才转头望向林安之:“此事交由你负责,不过若是南莞方面不同意,那便要让蓉儿下嫁过去。”
    “臣当全力以赴。”林安之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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