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山林后,出现在林安之等人面前的是一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草原。
    林安之就感到有些奇怪,红巾盗的追击仿佛是停止了。
    之后至少接连五日,都没有再看到红巾盗的身影。
    “应该是到北越了。”苏菁说道。
    不得不说,一路上城卫军死伤惨重,但这个叫苏菁的女孩子却顽强的活了下来。
    “北越?!”林安之吃惊道。
    他皱着眉头,细细想了下地图,他们从出云县离开后一路朝南,之后一路在丛山中又往东北方向行军一个月。
    “我们翻过的是北云山?!”林安之忽然惊道。
    北越和大魏有一道天然的边境线边境,那就是北云山。
    北云山并没有多高,但却绵长深远。传说中,北云山上毒虫遍地,到处都是致命的毒瘴。当年白州出兵围剿红巾盗,最大的难题并非是红巾盗战力有多强,而是北云山。
    穿过北云山,也就到了北越的地盘。
    林安之看了看身后,忽然一激灵。
    “所有人!嗯……包括霁月你,都把盔甲给我脱了卖掉!身上决不能留下一丝一毫大魏士兵的痕迹!”林安之大声道。
    北越和大魏绝非是什么友好邻邦,双方交战的次数,甚至还超过了大魏和晋国这对世仇。只是这几年里大魏国力渐长,而北越几个皇子夺嫡之争惨烈,所以双方才安稳了下来。
    在草原中行进了五六日,终于是第一次见到了人影。
    地平线上,一队衣甲鲜明的骑兵,朝着林安之等人狂奔而来。
    其实早在一天之前,祝霁月就发现了哨兵。不过对方并没有靠近,估计是看不透林安之他们的来路,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就离开了。
    而今天,这一队人数近百的骑兵队伍,直接狂奔到了林安之他们身前。
    战马停在了近前,林安之等人也站定了脚。
    骑兵队长冰冷的目光透过面罩落在林安之等人身上,半晌他才冷冷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林安之点头哈腰的行了一礼,之后才哭丧着脸道:“这位将军,我们是从大魏席月关过来,要去往银月城做生意的商人,路上遇到了马贼,这才落到这般田地。”
    那队长看了看林安之,目光就落在他身后的出云县城卫军身上。
    不得不说,林安之的运气是极好的。
    通常士兵身上都会有种独特的气质,哪怕是扔在人堆里,都能一眼看出来。
    但林安之带出来的却是出云县的城卫军,近百年来出云县就没经历过战乱。士兵也都是当地子弟兵,虽然谈不上养尊处优锦衣玉食,但一个个也确实没吃过什么苦。
    这一个月跟着林安之在密林急行军,不但没有磨砺出军人气质,反倒是磨出了分野性。放眼看去,不像是士兵,倒更像是刀口舔血的江湖人。
    那队长看了看这些“江湖人”,目光又落到了祝霁月和苏菁身上。
    为了避免麻烦,两女脸上蒙着面纱。
    不过那如画的眉眼和别样的风情确是挡不住,而且两女都是属于身材火辣的那种,破旧的长裙罩在身上,不仅没有稍掩风姿,反倒是平添了几分娇媚。
    队长没有见色起意,反倒是微微点头。如果是大魏的探子,断没有说带着女眷上路的。
    “怎么回事?这一代没听说过有马贼的报告。”队长问道。
    听到这话,林安之就舒了口气,至少暂时是安全了。
    紧接着,自然是声色并茂的讲述莫须有的故事。
    什么马贼凶残啦,什么见色起意啦,什么护卫中出了叛徒啦,附带的当然还有什么抵死不从,奋起反抗之类的……
    那队长倒是神色不变,不过他身后的几个骑兵却听得眉飞色扬,被这段集香艳、冒险、惊悚于一体的的故事给弄得欲罢不能。
    若不是队长不耐,只怕他们要催着林安之给这故事收个尾才好。
    “货物被抢了,那通关文书呢?”队长问道。
    林安之哭丧着脸:“掉了,什么时候掉的我也不知道。”
    队长微微点头,并没有怀疑。
    “既然是去银月城做生意,我就先送你们去银月城,到时候你自行去衙门办理文书。”说着,他微微一顿,接着道,“这一代没听说有马贼,你们回到席月关后,切不可胡说八道!”
    林安之赶紧行礼:“小的明白。”
    随着北越和大魏关系的缓和,就在这十来年通了商路。
    大魏时常有商人到银月城采购货物,自然也会运一些大魏特产过来贩卖。
    无论是货物买卖,还是这些商人的衣食住行,对于边关居民来说,都是难得的好处。
    但若是传出有马贼的消息,那对商人会是巨大的打击。两国贸易只是寻常物件,虽说利润也不错,但还不值得用命去拼。
    骑兵队伍护着林安之一行人走了三天,这才远远的见着地平线上有一座雄伟城池。
    林安之眯缝着眼,这便是银月城啊。
    进了银月城,随处可见商人模样的人牵着马匹行走。还有许多小商贩在街边墙角铺开绢布,叫卖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整个银月城充斥着一种喧闹的气氛,这和出云县的安静平和全然不同。
    队长把林安之一行人扔在城门口,让他们自行去驿馆后,就去了城主府。
    银月草原上出现了马贼,这可不是小事,他要第一时间报告给城主知晓。
    林安之一行人都是第一次到银月城,看着周围的异国风情,都觉得蛮稀罕的。
    祝霁月看中了一个路边摊上的镯子,不过身上的钱银早在山中行军时掉光了,也只能失望作罢。
    但就在这时候,林安之变戏法似地摸出了一锭碎银子。
    之后就席地而坐,和那小商贩天南地北一顿胡砍,终于是在小商贩幽怨的眼神中,用这一锭碎银子买下了那镯子。
    “送你了。”林安之把镯子塞进祝霁月手里。
    不知怎么的,祝霁月脸色竟有些个发红,看得林安之啧啧称奇。
    “这个吧,就当是你陪我这一路的谢礼。先说好啊,你回去后还要什么,我可是不给的,你林家小少爷穷的。咦,怎么脸还这么红啊?难不成……你把这当做是定情信物?霁月啊,别想多了,我家那几口子你也见过了,少爷忙不过来,真没功夫收了你。”
    话说完,林安之就退了两步,小心地打量着祝霁月。
    这母老虎动手是没先兆的,挨过那记无影手的,也绝不止张扬一个人。若不是挨的多了,某人扇那杨焕宗的时候,绝不会那么顺手。
    但出乎林安之意料的是,祝霁月竟然没动手!
    她只是静静地看了林安之一眼,之后轻咬嘴唇,握着那泛黄的镯子,默默的走开了……
    默默的走开了?
    “唉!”
    林安之正愣愣地看着祝霁月的背影,耳畔就响起了张扬的叹息声。
    “叹气干什么?”林安之目光依然停留在祝霁月的背影上。
    “小的就是忽然想起了清雅居里听过的一句曲儿。”张扬回道。
    林安之一怔,转头看了他一眼,这货也有钱去清雅居听曲儿?
    等回去了得好好查查,看这货到底在什么地方亏空了。
    若是公款就算了,若是少爷我的银子,少不得要叫他掉层皮。
    “什么曲儿?”
    张扬清了清嗓子,学着楼里的姑娘高声唱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啊……”
    林安之差点没忍住,就要一巴掌给他扇过去。
    但就在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却陡然响起。
    “好诗!”
    林安之转头看去,就见一名身穿灰色长衫的老者,捻着胡须走了过来。
    这老者看上去六十来岁,身材修长,精神奕奕。行走间如身周有风,长衫轻摆自带风流。
    老者走到近前,却没有看林安之,目光反倒是落在张扬身上。
    “这位小友,敢问刚才的诗篇是你所作?”老者抱拳问道。
    张扬赶紧回礼:“非是小人,此乃我家公子所作。”
    “你家公子?”老者的目光这才落在林安之身上。
    不得不说,林安之现在的模样和在出云县已经有些不同了。原本有些圆润的脸蛋瘦了下来,眉宇间少了几分公子哥的贵气,却多了几分坚韧。
    老者眼前一亮,刚才粗看一眼,只当是谁家的贵公子。
    现在仔细一看,却发现风采不凡。
    “没想到小友竟有如此才情,当真是后生可畏啊!”老者赞叹道。
    林安之脸有些发烫,脸略有些发红。
    他本身是那种有人称赞,不仅不会谦虚,还会越发得意的类型。但他关键是,这诗却不是他写的啊。
    这事儿必须得解释下,林安之略微沉吟,便道:“老人家,这诗不是我写的。”
    老者一怔,道:“那是何人?”
    林安之很像说出老秀士的名字,不过最终却忍住了。
    “是我一友人所做。”林安之说道。
    老秀士的来头有些神秘,林安之问过老太爷,但老太爷对这个问题却显得很是暧昧。
    通常情况,林安之只要问,老太爷就必然会答。即便是一些极为私密之事,老太爷都会知无不言。但唯独老秀士的来历,老太爷显得高深莫测。
    张扬听了林安之的回答,学着林安之的样子舔了舔嘴唇,心说小少爷果然还是小少爷,脸皮厚心肠毒,一句话把好处全揽了,偏生让人挑不出毛病。
    什么叫友人所做?
    您要真打算隐瞒,一句私塾先生所做不就完了?旁人还能挑出毛病?偏要说什么友人所做,是不是这老头再问友人是谁,您还要故作神秘说一笑?
    “敢问小友这位友人姓甚名谁啊?”果不其然,老者问了这么一句。
    果不其然,林安之不答,只是嘴角轻轻翘起,露出招牌式的浅笑。
    老者仿佛明白了什么,轻哦了一声,脸上笑意渐浓。
    张扬看在眼里,心头叹了口气。
    林安之一行人急着去驿站,还有许多事情要商量解决。
    但这老者却像牛皮糖一样,偏生是黏住了他们,一路跟着。
    好在老者说话风趣,跟林安之谈及银月城风土人情,那更是信手拈来,林安之倒是从他口中知道了不少当地的情况。
    银月城林安之是知道的,不过也仅仅是知道此地是大魏和北越商贩贸易的城市。
    听老者说了,林安之才算是明白此地的紧要位置。
    大魏和北越商人做生意,便只能是在银月城。
    若是过了银月城再往北越境内走,大魏商人再想做生意,那就难了。各种调查临检能把那些商人为难死,一个不小心,甚至会被误判为大魏的探子,以前也不是没有人因为这个被错杀过。
    而要往南走,大魏在版图北方根本就没什么大城市。所谓的席月关,也仅仅是个关卡而已。
    因此银月城的地位便极为重要,此地虽然是北越的地盘,但却两国人员混杂,所谓的国仇家恨在这里都可以先放一放。
    林安之听着,忍不住说道:“能冒天下之大不为行此事,这位城主倒是很有魄力。”
    老者由衷点头道:“小友有见地。”
    到了驿馆门口,老者终于没有再往里跟,只是跟林安之说了句,若是在银月城遇到麻烦,可以到银月街陈府找他帮忙,之后便自行离去。
    大魏商人穿过银月草原到银月城做生意,这当然不是稀罕事。林安之这队人多是多了点,但驿馆的人也不是没见过。
    所以林安之一行人进入驿馆,并没有什么波折。
    驿站这边也早就收到了边防军的消息,说是有这么一行人要过来,因此早早就给准备了一个大院子。
    谈不上什么豪华,但胜在宽敞。
    进了院子,关上房门,林安之便招了祝霁月和张扬进了一间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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