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之愣了半天,以为自己是听错了,这时候赵四才又说了一声。
    “我是密谍的探子。”
    林安之脸色很诡异,昨晚才和祝霁月聊到密谍,说是密谍肯定会注意到蔡家谋反这件事,没想到今天就见着真人了。
    哪怕对林安之而言,密谍都是很神秘的。
    “你是来调查蔡家的吗?”
    林安之问了句,就发现赵四的脸色有些古怪。
    赵四摇了摇头:“我的任务不能说,今日若非是想说服林少爷离开,我也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林安之想了想:“密谍对蔡家勾结陈留余孽的事情有行动吗?”
    “不知道。”迎着林安之怀疑的目光,赵四接着道,“我一个月前和上线断了联系,现在出云县的情报传不上去。”
    “有多少密谍在出云县?”
    赵四还是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们都是单线联系。”
    听了这话,林安之算是明白了,合着这位赵四兄台来救他,根本就是自己的主意。
    “就算你是密谍,我也不会跟你走。”林安之说道。
    赵四的眉头紧锁:“为什么?”
    “人当有所为,有所不为!”
    说出了这句话,林安之觉得浑身都舒坦。
    赵四呆呆地看着林安之,就觉得这个盘膝坐在身前的少年,身形忽然变得那么巨大!
    “林公子,真义士!”赵四正襟危坐,朝着林安之深深行了一礼。
    林安之轻笑道:“不过,如果赵兄真愿意帮忙,安之到有一事相求。”
    赵四沉声道:“林少爷请讲,刀山火海,赵四在所不辞!”
    ……
    深夜,一袭黑影从出云县县城城头掠下,朝着南方急行而去。
    黑影速度惊人,只是一个纵身便跃出十余丈,只怕是狂奔的战马都比不上。
    赵四运足了身法,一路急行。
    他觉得心头有一股火在烧。
    明明有一身强横的武艺,但为了掩饰身份,他却只有在深夜无人时,才能悄悄运转功法,但也仅此而已,十七年,他不曾为自己出一拳。
    如果说这十七年都是为了某一刻,赵四希望就是今晚。
    他心头热血激荡,他怎么都没想到,那位林少爷的图谋竟然如此之大!
    一想到林少爷刚才的话语,赵四就感到自己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
    快点,再快点!
    赵四心头暗暗说道。
    ……
    河东村的清晨总是宁静中带着喧嚣,天刚蒙蒙亮,青蚨居外的大街上就响起了车轮碾过石路的声音。
    不过青蚨居里,却和往日差别不大,即便是林家老爷子住进来了,几个老奴依然是一如既往的惫懒不堪。
    “蠢货……蠢货……”
    老太爷刚起床,就听见外面的鹦鹉叫。
    “这畜生,当真呱噪!”老太爷笑骂了句。
    账房钱伯在边上笑道道:“少爷也时常这么说。不过门房赵老头宝贝的很,上次借人玩了小半天,就有赶紧取了回来。”
    “说起上次的事啊,听说你们漏了一只蚊子进院子里?怎么啦,真的是老了不中用了?要不换几个年轻力壮的把你们顶了?”老太爷淡淡地说道。
    钱伯赶紧赔笑道:“老爷,这事儿怪不得我,要怪就要怪李乘风,他说是给少爷找个练习的对手。又说林韧教了少爷这些年,屁都没教个好,换了是他来,少爷早就小宗师了。”
    老太爷瞄了他一眼:“敢说这事儿你没跟着搀和?”
    “绝对没有!”钱伯大义凛然地道,“以老钱全家性命保证!”
    老太爷就是瞪了他一眼,也没去提老钱家早就死绝的事情。
    那晚的事,不是大事。
    而且归根结底,这几个老奴才也只是给某人擦屁股。
    见老太爷没追究,钱伯也是见好就收,捧了刚煮好的莲子粥,满脸阿谀笑容:“老爷,我亲手煮的,您尝尝。”
    老太爷接了过来,忍不住笑骂道:“当年你要这么懂事,也就没李儒阁那小子什么事了。”
    钱伯嘿笑道:“那小子太没劲,成日里就知道拍老爷马屁。再说了,我现在每日里可比他快活多了。”
    老太爷失笑,钱伯这话倒是不假。
    当年跟着他南征北战的老兄弟,下场都不怎么好,最后就剩了那么几个。原本是准备了一些路子安排下,但最终愿意被安排的,却不多。
    见老太爷喝了莲子粥,钱伯搓了搓手,道:“老爷,你看现在少爷都去出云县了,要不我要跟着过去吧。少爷被我伺候惯了,我不在身边少爷指不定不习惯。”
    老太爷看都没看他一眼,对这老部下的想法,他心知肚明。
    “别想。”老太爷说了句。
    钱伯道:“老爷,我真没别的意思。你看吧,蔡东那混小子虽然不怎么滴,但县城里可还有头老狐狸。万一,我是说万一,少爷一个不小心,真吃了点什么亏……”
    “用不着,小李子在那边的。”老太爷淡淡地道。
    钱伯皱了皱眉头,道:“我不放心他。”
    “他又何尝放心你们呢?”老太爷放下了碗,掏出手绢擦了擦嘴角,“我知道,当年的一些事情,让你们心头不舒服。但那也不能怪他,毕竟他效忠的,一直都是那个人。自然也不能怪你们,他做了那些事,你们怨恨他,那更是应该。所以那时候挑人,我只把你们放了过来,唯独把他留在了身边。”
    钱伯沉默,脸色阴晴不定。
    已经过了二十多年,但有些事情,却好像就发生在昨天。只是一闭眼,那惨烈的场景就出现在眼前。
    沉吟了半晌,钱伯才缓缓道:“大人,并非是记恨他,所以才说他坏话。而是属下觉得,他不可靠。”
    老太爷脸上露出自嘲笑容:“这都多少年没叫过我大人了?你这一开口叫大人,就是打算让我头疼了,对吧?”
    “属下不敢!”钱伯沉声道,“只是觉得他太有想法,太有自己的想法。”
    老太爷有些无奈,当年的是非对错实在很难说明。而自己这个老部下,当时确实受了不少的委屈。
    “有什么想法?有想法不对吗?你若是没点想法,又怎会跟我提这些芝麻谷子的旧事?”
    钱伯摇了摇头:“他和我们不一样。我们有想法,那也是跟着大人的想法。大人您说做,我们只会想怎么做,不会想做不做。但他不一样。”
    老太爷轻笑,拍了拍钱伯的肩膀:“老伙计,放心吧。我还没老糊涂,有些事情,我一早就知道的。”
    正说到这里,忽然就听门口一阵马蹄声响,紧接着就是一阵轻巧的脚步声。
    老太爷嘴角泛起一抹诡异笑容:“看吧,他的想法来了。我刚才怎么说来着?有些事情,我是一早知道的。”
    老管家进了屋,朝着老太爷拱手行了一礼。
    “说吧。”老太爷淡淡地说了句。
    “老奴是来领罪的。”老管家说道。
    钱伯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陡然大变,低吼道:“你真那么做了?你真敢那么做?!”
    老管家没有理会他,依然是垂着头朝着老太爷。
    老太爷端着碗,捏着汤匙轻轻搅动。
    “老毒虫呢?”
    “被我绑了,也带来了。”
    话音刚一落下,外面就又响起一阵脚步声。
    孙伯走了进来,没看钱伯,也没看老管家,只是朝着老太爷恭敬行了一礼:“属下失职,请大人降罪。”
    老太爷叹了口气:“你们啊……行了,都坐下吧。”
    三人行礼落座。
    “老毒虫,你先说。”
    孙伯躬身行礼,先把林安之命令他对付蔡家的后手,以及之后在库房毁尸灭迹的事情说了一遍。
    “谁知道少爷刚走,他就来了。”孙伯脸上露出一抹不忿,“我没想到他会对我出手,一不留神着了道。”
    “留神也没用。”老管家忽然接了句。
    一直表现得很淡然的孙伯阴恻恻地看了他一眼:“现在试试?”
    “都是自家人,小打小闹就算了,别弄出真火来。”钱伯说道。
    孙伯这才悻悻转过头:“他偷袭我,把我打晕了,等我醒来后,就听说少爷出事了。”
    老太爷不置可否点了点头:“小李子,现在你说。”
    “老奴是觉得,既然要动蔡家,就不能只动出云县的蔡家。”老管家说道。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明白了。
    一旦决定动蔡家,那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无论林安之或者是老爷子一开始是做合想法,蔡家都会觉得这是林家向自己宣战。
    “但太危险了。”钱伯皱眉道道,“少爷现在的出境很不妙。”
    “小少爷不会有事。”
    “为什么?”
    “因为他是小少爷啊。”
    这句话说得很莫名其妙,很没头没尾。
    但是钱伯和孙伯似乎都想到了什么,两人目光投向老太爷。
    老太爷这才放下碗,淡淡一笑:“都明白了吧?老毒虫想不到没什么,但钱老头你不该想不到的。”
    “老奴关心则乱了。”钱伯汗颜。
    ……
    出云县好像比一层诡异的气氛笼罩着,往日里懒散的捕快,这两天巡逻的非常勤快。以往除了在城头,城内根本看不到身影的城卫军,也频繁的调动。
    林家小少爷已经被抓进去了三天,但老宅子那边却很安静。
    县城的一切,都透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味道。
    张扬很紧张,因为今天就是林安之给他的最后的日子。
    今天他就要回答林安之的话,时不时要选这位小少爷,成为他的新主。
    不过,他越是紧张,在他面前的林安之脸上的笑容就越浓。
    “不用想太多,你觉得我可不可信,可信就选我,不可信就不选。”林安之笑眯眯地道,“即便是不选又怎样?难不成还会你也跟蔡家有勾结?也跟陈留余孽能拉上关系?不是我看不起你啊张扬,你还不够这资格,你只是小人物。所以吧,你不用担心什么。我若是死了,蔡家不会为难你。蔡家若是败了,我当然也不会为难你。”
    林安之越这么说,张扬就越慌。
    城里的一切他看在眼里,那都意味这出云县要发生什么。
    现在这情况,能发生什么?
    是如同林家小少爷说的,这些部署都是为了斩他?
    还是说……
    蔡家真的准备好了?
    张扬看着林安之,心头涌起强烈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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