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小飞收拾心情,洗了吧脸,推门出了办公室,在众人关切的目光下,叫上黑仔开车,打算去蒸个桑拿。在医院里躺了两天,身上总有些不爽利,需要好好放松放松。谁知一个电话,却打断了他的计划。
    “雷小飞?我段不悔!”一个略显阴柔的嗓音,气定神闲的从听筒中传出。雷小飞当时就好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全身打了个寒颤。
    “老段啊!你吃饭没啊?诶呀,中午来不及了!晚上吧?晚上我请客!我得谢谢您的救命之恩不是?”雷小飞也不管段不悔为何给自己打电话,自来熟地热情道。
    “也好!那你来接我吧!”说着,段不悔报出了一个地址。
    听完这个地址,雷小飞面色忽然凝重:“老段,这不是我上午给你指的那地方吗?”
    “呵呵,没错!赶紧过来吧!”说完,段不悔挂掉了电话。
    雷小飞听着手机里的盲音,有那么两秒钟出神。随后才恢复过来,让黑仔朝那个地址开去。时间不大,便到了地方。
    夏天天黑的比较晚,视线清晰。此地在旧城改造圈内,大部分人已经搬迁,为数不多的钉子户还在这里竖着红旗。街道上颇有些上世纪美国西部老城的味道,就是那种一股风刮过飘着滚地草的感觉。隔着老远,就看到段不悔大热天还穿着个风衣,西服革履滴站在路边等着。然而当车停在他面前时,他却没有上车。
    “来,下车跟我散散步!”段不悔很直接的以命令的口吻对雷小飞说道。说完便转身慢慢的向远处走去。
    “我擦!就是…这谁啊?”黑仔听到段不悔的语气,很是不屑。“西巴…就是…大夏天还穿的像个社会大叔,就是拍电影吗?上海滩那???”
    “素质!”雷小飞深深叹口气,“别总开口就带脏字!跟我出来混,就算你没文凭,也要装出个有文凭的样子!知性懂吗?知性!”耐心地批评教育一番后,他才解释道:“这是段不悔,就是救……额,以前曾经救过我的命,你在车上等等,我去去就回。”
    安抚下黑仔,雷小飞下车追上段不悔。老段也不开口说话,兀自前面走着。雷小飞也不开口,就这么跟着,漫无目的的看着四周。一瞬间,雷少似乎又有些出神。
    这个地方他似曾相识,但他确定自己没来过这里。即便是拆迁以前也没来过。
    这里是魔都护城河的下游,过去连郊区都不算,只是农村。改革开放后,这里便成了外地打工人员的集散地。
    天朝特色,一任领导一任思想。上世纪九十年代,就有那么一任市高官,画了个圈,把这里画到了城市里。下一任呢,又画到别处去了,所以这里刚搭起了架子,整片区域又成了烂尾工程。
    庆幸的是,魔都好歹也是直辖市,直通车连接着中央。多少位阁老都曾经在这里履职。所以面子上,还是要打扫干净,出门总要装的人模狗样。因此,这片区域当初还是能和国内三四线城市的繁荣程度相比较的。
    如今呢,城市地价越来越高,圈地就是圈钱啊。把基础建设做好,行政命令搞土地置换,利国利民利……。就拿这护城河老桥一段来说,原来的棚户区零星夹着几幢楼。拆迁加基建,财政投入不过上百亿而已。老百姓回迁后,都是最时尚的高层社区,方便了生活,提升了品质。护城河治理成公园,作为人文典景工程。企业回迁或者土地置换到其他地方,也能保本或者微利。开发商就不说了吧!总之是得民心、树政绩、添实惠。
    现代的都市生活,不怕远,就怕堵。堵车已经成了城市发展的制约。而这老桥区,距离城市虽然远一些,但不堵车。黑仔开车出城二十分钟,上了环城立交,开到这里还不到十分钟。基础建设好嘛!
    魔都市政府呢?就这一下子,等于多了十分之一的领地。那可是魔都啊!天朝少有的几座可以用“大”字前缀的城市。那是多么恐怖的一笔财政收入?
    雷小飞还没琢磨清楚自己的熟悉感由何而来,就被老段带着穿过一片高矮不一的楼宇,拐过一个弯。而当雷小飞看清眼前的一幕,直接吓了一跳。
    护城河还没有开始改造工程,依然保持着原貌。老桥也还是那座老桥,据说有几十年的历史了。还是解放后仿照着黄浦江上的那座铁桥架设的。不过后来好像冲塌了又架了一座,具体咋回事没人说得清。
    如今,在雷小飞的眼前,十几辆闪烁着警灯的车辆正汇聚在桥头,穿着各异的警务人员、法医、消防员,正四下忙碌着。桥下水面上还有两艘闪着警灯的船,正有蛙人在船上整理装备。
    老段带着雷少走过去,外围负责警戒隔离的武警见到老段,都要行个标准的军礼。老段随意挥挥手,便继续走。路过的其他警务人员也是一样,都对老段十分尊敬。这让后面的雷小飞心中腹诽,看来老段挺牛掰的样子。
    当走到车队的核心区域时,地上的一个黑色塑料袋,牢牢的牵引住雷小飞的目光。那是裹尸袋,雷小飞见过。法医正在一旁忙碌。看到老段两人过来,一位在旁边稍远一点地方抽烟的,身材魁梧的中年警察走了过来。以雷小飞的眼力,自然看出来这是位负责人。
    敬礼,与老段握手后,中年警察开口道:“领导,现场勘查差不多了,受害人尸体的取样也完成了,您看还需要做什么?”
    老段听后点点头,微微侧头望了一眼雷小飞。此刻的雷小飞,感觉身上的每一根毛发都立了起来。表情更是一股子铁青色充当底板。
    见此情景,老段微微一笑,回头对中年警察问:“初步的尸检报告有了吗?”
    中年警察摇头,“还没!死亡时间在一年以上,又是浸泡在水中,鉴定工作有一定难度。”说着,中年警察掏出烟来,递到老段面前。
    老段再次点点头,很自然的抽出一支烟。中年警察熟练的给老段点烟,然后又很自然的让了让雷小飞,不过被面色有些难看的雷小飞拒绝了。
    吐出一口烟雾后,老段才对中年警察道:“辛苦了!赵局!我能带着这位小兄弟过去看看吗?他是自己人。”
    赵局听后望了雷小飞一眼,马上点头:“当然!当然!”
    说着,赵局转身,带着老段和雷小飞走近了裹尸袋。
    老段忽然凑近雷小飞,眼眉一高一低的低声道:“年轻人,还挺得住吧?”
    “哈!还行!”雷小飞回答的勉强,脸上表情也着实精彩。
    雷小飞不是没见过死人,这年头出来混过得,谁还没见过红。残忍恶心的画面更是如数家珍。年轻时不懂事,雷小飞也不是良善之徒。但这些和眼前的这种尸体不同。在水里面泡了一年以上的尸体,那种味道,不是臭,也不怎么令人恶心,就是一种奇怪的,让人想要排泄的味道。憋不住排泄的那种。
    “呵呵,挺得住就过去看看,是不是那天车里那位!”老段说这话时,声音没有一丝感情,但眼神中却似乎飘过一缕戏谑与玩味。
    雷小飞瞪了老段一眼,但马上又收起了情绪。毕竟,雷小飞也好奇啊!这一切透着一股子玄幻色彩。来劲啊!跟当年第一次上台打拳一样——刺激!
    雷小飞大着胆子,蹲在了法医身侧。其实法医并不是在检验,而是在对尸体尽量做保护处理,以便以后能够提取到更多的痕迹。检验,那是得到化验室里慢慢来的。那法医也是个机灵人,还没等雷少开口,就递过来一套未拆包装的口罩和手套。雷小飞道了谢,赶紧穿戴齐整。法医这才用一个叫不上名字的器具,挑开了裹尸袋,让雷小飞看到了尸体的面容。
    恶心?不!一点儿也不恶心!那张脸,就像用过撕下来的面膜,在水里泡发了,表面还有很多,像害了虫子的树叶一般,被啃噬的空洞。怎么可能认出容貌?
    那个法医这时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的出声说话,这一说话雷小飞又是一惊。不是因为声音有多恐怖,恰恰相反,那声音很柔和、很甜,竟然是位姑娘。因为白大褂和帽子口罩裹得严严实实,加上雷小飞的注意力都被尸体吸引,这才没事先察觉。
    “这姑娘很可怜,被裹的严严实实的扔下水。扔下去时还有呼吸。好在那桥旁边有个民国时期的下水道排污口,尸体卡在里面,潜水员下去不一会儿就找到了。不然早不知漂到哪里去了。”
    “我猜那凶手应该是新手。无论是尸体身上的绳子,还是毛毯外面的绳子,捆得都是杂乱无章,还为了保险多捆了几倍的绳子。也多亏捆得严实,不然尸首早被鱼虾啃光了。诶,这黄浦江里的鱼,不知道一年要吃多少尸体呢!”
    呃——
    雷小飞,终于吐了!他发誓,以后再也不吃鱼!
    “诶呀!你这位同志!不要污染了证据!”女法医在旁边嗔怪,唯一能够让人看清的双眼中,充满了鄙视。
    “抱歉!”雷少爷勉强吐出两个字,站起身把脸扭向一旁,深吸了两口气,才算平复。突然,雷小飞似乎看到了什么。
    人就是这样,有的时候你盯着看,眼睛都不眨一下,却看不清。而当你侧头用眼角余光去看东西时,反而看到被忽略的重点。
    此刻的雷小飞,就是这样。他注意到了在尸体的胸前,挂着一个水晶吊坠。紫色的长方形吊坠,边角打磨成宝石体,颜色很深沉、通透,用一根黑色的绳子系着,显得简约、高雅,挂在尸体的脖子上。
    那一晚,雷小飞可以确定,在出租车上,被水淹没时,他也看到了,那个女鬼的胸前,也有这么一枚一模一样的水晶吊坠,不会有错的。当时他还在想,这么一个美人,事业线展漏无疑,而这个吊坠更显得画龙点睛。
    雷小飞又换了个角度,仔细的看了一会儿。不过他的眼神,此刻却完全没有焦点。
    如今的雷小飞,脑子里仿佛一颗炸弹爆开一样,嗡嗡响个不停。
    前天晚上遇到鬼这件事,已经彻底改变了雷小飞的三观。以前他虽然也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但他还是不信邪的,他信奉的是我命由我不由天。可事到如今,这邪门的事情也算是看得见、摸得着了,他清楚的认识到,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自己以前不知道,或者说没有接触过的领域。
    如果这些领域真的存在。比如鬼是真的存在,那么自己在医院里的那个梦,那个如此逼真的梦,难道真的还只是个梦吗?
    假如是真的发生过呢?雷小飞不愿相信,因为那个梦里除了他被三个男人给那啥这件恶心事以外,还有一个令雷小飞恐慌的事情——就是那一位。
    那可是真真正正的跺跺脚,整个天朝都要颤三颤的人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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