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沐屏懒得跟世子一个房间,想单独要一间上房,可惜囊中羞涩,她一脸委屈的望着世子,清澈双眸一闪一闪,如石林上的星星,闪烁着纯洁的光芒。
    “小尼姑,要不今夜你帮本世子暖被?本世子就打赏你一间上房如何?这买卖可公平吧”,杨泽手中拨弄着透明的玉柱,抬起桃花眸盯着小尼姑,满眼都是楚楚身影。
    “哼,想的美”,沐屏脸上一红,轻声嗔道。
    他被世子看的心里发毛,低头不语,宛如天边那一抹彩霞。
    朦胧月色下,逛了一天的沐屏,早已躺在床上轻声酣睡。睡前还特意在地上画上线,世子杨泽踏足,立时摆出一副绝不退让的架势。
    杨泽也懒得理她,盘膝运转元气,将原本涌上手臂的青古,再次逼退回手掌中,那血丝中隐隐有毒虫游动。
    夜深人静,杨泽收好玉柱,望向客栈外,一个身影站在石林前,与那一片突兀的石林相映衬,显得那么孤独,正是少年燕顺。
    “杨、杨公子,还没睡?”,燕顺见杨泽走来,躬身施礼,言语中有些惶恐,暗夜中看不清神色,他没想到这宣大人侄子,深夜竟也有雅兴出来看石林。
    这位四岁父母双亡的小伙计,有些自卑。跟随大刀王五算下来也有十二年了,虽然王五要求严苛,平日里在门下做些杂活,被当牛做马的使唤,他却对王五一直恭恭敬敬。
    当年没有师父,哪来的他?
    不过终究还是被逐出师门,虽然外人说的好听,是送出来的,他心里倒是也明白,这辈子是回不到师门了。
    杨泽在一旁站定。
    皓月当空,映照在石林中,投下千奇百怪石影,晃动不已,望着密密石林,杨泽心底泛起阵阵寒意。他舔了舔嘴唇,笑了笑道,“想师父了?”。
    似乎是被看破心事,燕顺有些局促不安,右手中衣角攥得更紧,轻轻点了点头。
    他以为这位锦衣玉食公子哥会像盐帮其他人那样讥讽自己一番,却久久未听见公子说话。
    燕顺抬头望了一眼,发现杨泽脸上毫无讥讽神色。正望着皓月沉吟,随即紧张心情放松下来,缓缓道,“我四岁父母双亡,从小跟随师父长大,原本师父对我期望很大,没成想我始终……”,说到这里,他有些懊恼,轻叹一声。
    “你是第一次离开江州?”,杨泽似乎想起什么,望着皓月道。
    “恩”,燕顺疑惑的望着这位公子,又点了点头,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
    “月是故乡明,情是旧人浓”,杨泽赞道,“小道士这句话太他娘的对了”,他想起小道士又骂了一句,随即笑道“你要知道这江湖,这人就跟眼前石林一样,千奇百怪,无所不有。即使你亲眼看到的,他背后的影子却是猜不到的,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道理你总该懂吧?”。
    燕顺重重点了点头,用眼角余光瞄了瞄,这公子不愧是大户人家出身,不过这心胸气魄跟盐帮那些粗鲁汉子,真的有些不一样。
    “你也不用羡慕我,我也是经历多了才知道这些粗浅的道理。对了,我白天见你刀法不错,可惜内功差些火候,所以刀法不够纯厚,你师父没有教你滚刀术心法?”。
    “恩,我一直没能掌握滚刀术,所以师父仅仅教了我吐纳基本功夫,我、我已经很知足了,毕竟我跟其他师弟相比,确实资质太差”,燕顺想起师弟,脸上露出羡慕表情,解释道。
    “我这里有一套内功吐纳秘诀,如果你觉得行,我就传给你,但是不要跟其他人提这事”,杨泽回头望了望,道“就在这石林中吧”。
    燕顺眼神中充满感激,这套滚刀术心法,毕竟师父私底下仅传授了几个同门师兄弟。
    “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事情从来没有少过,所以江湖上武师私底下总会留一手看家本事,不过这套心法口诀杨泽倒是看过。
    想到这里,杨泽想起望庭山徐凌肆才,为了这口诀,一怒之下,屠戮师门。
    除了滚刀术口诀,杨泽又教了他一套心法,这套心法口诀却极为晦涩难懂,足足用了一夜光景,燕顺才磕磕绊绊记住,他心里从未怀疑过这套口诀的用处,眼神中只有感激,如果不是强忍着,早跪在杨泽面前了,千恩万谢了。
    一个落魄江湖的穷小子,几世才能修来这些福分。
    杯米恩,斗米仇。
    杨泽深谙这其中道理,打消了将《辛酉诀》全部传授他的念头,仅仅传授了十二段锦的“猿据”,倒是正合单手刀大开大合路子。
    “你好好练习内功心法,配合你师父前几招刀法即可”,燕顺崇拜的望着杨泽,他初出茅庐,就遇到杨泽这样的恩人,他除了感激,再无其他可以表达。
    鸡叫三遍,杨泽抬头望去,东方隐约露出鱼肚白,四周晨露莹莹,两人衣衫均被露水打湿。
    进入客栈,趁着私盐帮帮众未起身,两人分开,杨泽忽然叫住他,笑道“那笑里藏刀式不练也罢”。
    燕顺脚下怔了怔,莫名心里一酸,回头憨厚笑了笑,脚下步伐却变得轻松起来。
    石牌关地处高原地带,出关的荒漠,一个沙丘连着一个沙丘,稀稀疏疏的矮灌木丛,偶尔露出几具白骨,也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尸体,显得多少有些荒凉。
    日上三竿后,烈日炎炎,腾起白色热浪。
    一路上,欧阳卓放出几匹探哨,四周环绕警惕。常年跑江湖都知道,这里跟关内不同,马匪横行,是打家劫舍的好去处,欧阳卓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他当先奔走一阵后,勒住坐下红马和黑袍老者张横渠并马而行。要知道这私盐帮之所以能有今天的成就,张横渠应该是功不可没的,此人不仅武功早已是从一品境,更是老江湖,这贩私盐路上马匪,多少跟他有些交情。
    “张公,官碟你从哪里弄来的?”,欧阳卓压低嗓音道。
    “宣威将军?”,张横渠抬起眼角,笑了笑,神秘道,“那是老夫几年前,从青云楼幼娘那里换来的,一夜春宵的的赠礼”。
    欧阳卓一时哑然。
    一路上,私盐帮帮众有意无意与杨泽、沐屏拉开距离,不知谁说了句什么,引得众人大笑。
    倒是燕顺一路上与他们不熟悉,倒是自顾自的跟在杨泽身后,徐徐而行,众人当他新来的,也没人正眼瞧他。
    葛老头跟一帮脚夫,低头等着烈日,推着笨重的盐车,汗水滴入黄沙中,瞬间蒸腾,牛皮水囊早已干瘪。
    小尼姑沐屏这才意识到背囊的沉重,还有沉重的水壶。
    任性买那么多低廉的胭脂、珠子是多么的傻,一路上咬着牙坚持背着,雪白的肌肤上勒出深深的印痕。那红红的印痕,被烈日暴晒后,汗水浸入伤口,火辣辣的,钻心的疼。
    她玉手探入帷帽中,拭去细腻肌肤上晶莹汗珠,幽怨的望了望走在前面马背上的杨泽。
    杨泽仿佛没看到一般,望向远处,渐行渐远。
    燕顺跟在身后,望着沐屏婀娜身姿,心里喃喃道,“这公子真怪,怎么舍得让这么美丽的女子背行囊?”,他想了半天,“哦,对了,一定是昨天他们闹别扭了”。
    他觉得自己想明白了,鼓起勇气走到沐屏身旁。
    “沐、沐姑娘,如果你不嫌弃,我、我帮你背一会”,燕顺滚烫的脸,红彤彤的。言语断断续续,好在终于将意思表达明白。
    幸亏在沙漠中,天气热,沐屏也没发觉他脸色异常。
    “谢谢啦”,沐屏疑惑听了半天,这才弄明白,像遇到救星一般,赶忙将背囊卸下来,笑了笑。
    一对酒窝,浅浅的,不知多少酒,燕顺醉了。
    小尼姑沐屏揉着酸楚的肩膀,此刻麻木的地方,才渐渐苏醒,更觉疼痛,她抿着嘴唇,紧蹙眉头,露出倔强神色,就跟吴越万人空巷的王后一样执拗。
    “真像无极洞内那副石像”,杨泽自言自语道。
    这漫长的盐道,好在不间断有绿洲可供歇脚,而且还零零散散有几户民居。
    在第一处绿洲处,众人坐在一处茶摊处歇脚,几名帮众早趴在一眼泉水前,咕嘟咕嘟,狂饮一番,远处写着“瓜洲渡”几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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