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壮又惨烈。
    但如果只是这样,大长公主也只会敬佩荆安的选择,因为如果是同样的情况让大长公主选,她大概也会这么做。没什么为什么,她愿意为她所热爱的献出她的一切,毕竟她可是大长公主啊。
    直至大长公主知道了一些别的事情。
    那让闻天除了愤怒以外,剩下的就只有来自灵魂深处升起的无处安放的冷。
    ——给蛮人出了这个要挟损招的,正是大启这边跳的最欢的主和派。他们迫切的想要促成和谈,又不想背负害死荆安的罪名,所以选择了泄露荆安的信息和弱点给蛮人,由蛮人亲自下手。
    这个世间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此,英雄不是死在战场,而是死在自己人之手。
    事迹败露后,那些自认为法不责众的主和派,还能很不要脸的表示,这一切都是为了天下苍生。
    当然,最后这些人一个都没有被大长公主放过的给亲自弄死了。
    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荆安再也活不过来了,而他才不过是一个和谢介差不多大的少年。
    这次在荧惑守心的夜晚重生之后,大长公主列下的很多要做的事情里的其中一项,就是设法保护荆安。
    而大长公主很清楚,只要“荆安”还活着一天,蛮人就会不死不休。所以,她在救下荆安后,就制造了荆安最终还是重伤不治死去了的假象。朝廷那边怕引起民众恐慌,压下了荆安已死的消息,但是该知道的还是都知道的。
    大长公主谁都信不过,只相信自己,一直以驸马族妹儿子的身份对外介绍着荆安。
    荆安受的伤很重,一开始几乎是寸步难行,于是就又给他的新身份多加了一个体弱多病的人设。并且大长公主派了自己身边一个不太为人所知,但深受她信任的女兵化作女使,贴身保护着荆安。
    这也是为什么谢介会觉得荆安身边那个女使很眼熟又说不上来在哪里见过的原因。
    ……
    朝堂上,大长公主正在等待张尚书的回答。
    张尚书自然是摆出一副“我都是为了民族大义”的嘴脸,实则不过还是那点小肚鸡肠的党同伐异:“若将军能够解决眼下的危机,我们自然不会下嫁公主。可是以如今的情况来看,只能出此下策啊。帝姬一向为国为民,怎么在这种事情上反而如此……”
    “哐”的一声,张尚书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硬物准确无误的砸到了脑袋,被瞬间开了瓢。血顺着他的额头顷刻间就流了下来,满脸满手都是。
    这种时候敢砸张尚书的,自然只可能是神宗或者是聂太后了。
    砸人的凶器是一块锐利的玉石,说不上来是神宗或者聂太后的,这俩人如今一个稳坐龙椅,一个抱着儿子,谁都不可能承认那是他们扔的。如果可以,他们是很想承认的,可是不以言杀人,是大启的国策,他们不能坏了这个规矩。若以后再没有读书人敢发声,让天下因此变成了某个人的一言堂,那才是真正的可怕。
    有时候,现实就是这么无奈。
    所以,哪怕张尚书的言论很恶心人,神宗或者聂太后也不能承认是他们在不喜他的言论之后,打了他。
    哪怕朝臣们其实都知道肯定是他们俩之间的一个,那个力度,那个角度,只可能来自上面。
    神宗不承认是他打的人,但他对张尚书的厌恶,那是连掩饰都不打算掩饰了,不能打人,但可以骂人嘛,这是神宗登基多日的心得。
    神宗并没有给张尚书叫大夫的打算,而是直接骂道:“你这老匹夫说的倒是容易!他妈的要是让你换位思考……”
    “臣也会嫁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姐妹!”张尚书抢先一步道。哪怕被打成了一个血葫芦,他还是捂着头,坚持爬了起来,做足了不为恶势力低头的戏。
    神宗在大长公主的眼神下,稍微恢复了一点理智,没在再说脏话,只是反问张尚书:“朕说的是换位思考,懂吗?让你换,不是你女儿,你姐妹!若有五大三粗的蛮人要让你嫁过去,给他们当玩物,你也答应?张尚书可要想好再回答!朕这个人,最是体恤朝臣了,想办法满足你的自我牺牲,把你和亲过去,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到时候还请张尚书为了两族的和平,也忍忍啊。”
    蛮人那边喜欢断袖的掌权者也不是没有,哪怕不是专门爱好这个的,只凌辱大启的大臣这个说法,想必也会让不少人心动。
    神宗前所未有的冷酷表情说明了一件事,他是认真的。
    张尚书被神宗给吓的不轻,但又很快怒气上头,憋成了猪肝色,配上一头的血,实在是很恶心人。但他却始终说不出来半个字,因为他确实怕了,他肯定是不想自己被送去和男人和亲的。
    “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姐妹,还不是慷他人之慨?真英雄,就自己上啊!朕绝对有一个成全一个!”神宗这话是环视了全场说的,阻止了不少跃跃欲试想要表达些什么的朝臣。
    闻天忍不住笑了,有时候他弟弟的脑洞真是又气人,又好笑。
    不过,和亲的事情,她自己就能解决:“张尚书刚刚问了我那么多问题,也该我问几句以示公平吧?”
    闻天根本不给张尚书回答的余地,就问了下去。
    “敢问张尚书,可知道和亲所需耗费的价值几何?”
    和亲从来投入的都不是一个公主那么简单。少数民族也不傻,用放弃侵略换一个不知道美丑、性情,甚至都不一定真是公主的女人,没什么好处,他们有病答应?那些人真正要的是公主和亲所带过去的东西,匠人、医疗、书本等种种先进知识,铁矿、瓷器、丝绸等各色珍宝!
    和亲公主一次陪嫁的嫁妆,并不比割地赔款少多少,甚至从无形的价值方面来说,比单纯的赔钱可亏多了。
    反过来,和亲又会让大启损失什么呢?赔了公主不说,还赔了钱,丢了人,最后还用技术壮大了自己的敌人。这种赔本的买卖,真心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宣扬成有效的外交手段。
    最后,闻天问:“敢问张尚书,又是从何处知道的契国军情呢?”
    张尚书不敢泼闻天通敌的脏水,闻天……就不一定了。最重要的是,她说的也是真的。张尚书通敌是实打实的,只不过他自以为他不是在卖国,而是在利用一种非常的手段排除异己。张尚书私下在两属地走私的证据,早已经被大长公主所掌握。
    这都是上辈子大长公主用来对付张尚书的,不知道费了多大功夫才得到的,有些甚至是抄家之后才发现的。
    这辈子就不一样了,这个大蛀虫,是别想再有什么发展!
    张尚书睁大眼睛看着大长公主,终于意识到他上当了。他自以为的奋力一搏,根本就是大长公主故意在等的挣扎,这样才好送他下更深的地狱。
    大长公主一身红色的朝服,是牺牲在战场上千百战士的血,也是千百战士心中的火!
    第56章 第五十六份产业:
    下了朝,神宗与聂太后一同先走了。
    在别的宫殿等待大长公主的时候,神宗顺便和抱着孩子、安静的犹如一幅仕女画的聂太后唠了唠家常,就是这么接地气的一个皇帝!
    神宗谈话的重点是:“你还抱着孩子,下次想砸谁,让叔儿来。”
    聂太后抿唇,低头,笑了笑,还是不怎么说话,几乎就没有存在感。但谁能想到呢,她才是脾气爆到一言不合就砸人的那个。她抬手,逗了逗怀中已经长开了的孩子,小孩子一天一个样,更何况距离孩子出生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如果谢介再来看,一定会惊呼这孩子怕不是被谁换了,唇红齿白,眼神灵动。
    神宗也凑过来看了一眼自己的侄孙,真的是好看不少,不对……神宗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这、这:“这是梦梦!”
    虽然裹着皇子的大红色龙纹襁褓,但这确实是新晋的齐国公主。
    “我想以后轮流抱着他们上朝,”聂太后一副好商好量的样子,但其实谁都清楚,一旦她做出决定,就没得商量,“他们是双生子,不能厚此薄彼,被剩下的那一个会难过。”
    神宗被这个理由说服了,他并没有什么女子就不能参政的想法,还很赞同的点了点他的大胖脑袋:“被剩下的那个确实有些可怜。”
    聂太后短暂的闭了一下眼,声音有点干:“是啊,谁想当被剩下的那个呢。”
    闲聊了几句,大长公主就从前朝绕了过来,看上去心情很好,与旁人以为的她怕不是要被张尚书恶心死的现状有不少差距。
    以闻天的脾气,被那样对待,她当然生气,甚至会觉得恶心。只不过上辈子她已经经历过了,甚至经历的更多,忍耐的底线被无限提高,这辈子也就没那么容易动怒了。闻天朝堂上的表现都不过是为了弄死张尚书在演戏而已。
    大长公主在朝上就察觉到孩子不对劲儿了,却没说什么,如今甚至对太后表示:“你也太委婉了,还来回换孩子,换我就直接都抱上来,我看谁敢不同意?!”
    “邵相公最重礼仪。”聂太后在大长公主面前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真正的柔和,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明明只是眉眼稍稍有了变动,却会让人一下子就能区别开她在外人、神宗以及大长公主面前的情绪。
    “嗤,信他才有鬼。”大长公主与如今的这位邵宰执当年可是在军营里有过不浅的交道,“没事,下次两个孩子一起带上,有什么就说是我说的。”
    聂太后开心的点点头,终于有了年轻的女孩子该有的模样,那种小女生的小心愿被满足后的可爱。
    闻天看着聂太后一阵失神,反思自己,她好像总是容易忘记,她的这个外甥媳妇也不过才是个双十年华的少女,年轻的过分了。
    商量完事情之后,聂太后就很先告退了。
    走之前大长公主再一次问她:“你真的确定要那么做吗?”
    “姑娘不也是同意的吗?”聂太后转身,坚定的看着大长公主,寡淡的面容上有了前所未有的容光,“这是我唯一的念想了。”
    “我知道,”甚至当初还是大长公主给聂太后的心里种了这个想法,当然,当时闻天对此还不知情,重活一辈子,闻天才明白了她在聂太后怀孕期间去看聂太后的那几次,让这位年轻的太后的人生发生了怎么样可怕的变化,“可是……”
    闻天偶尔也会想,她这个长辈是不是当的还是不够尽职,很多事情本该是长辈来扛的。
    “我不是豚儿。”聂太后眼中的色彩就像是黑色的宝石,低调又不失光华。她不需要任何人顶在她的前面,事实上,她也不想成为谢介,文帝再世时也许还会想的,但如今她只想成为大长公主。不,她只想成为她自己,聂想容有聂想容该走的道路。
    大长公主长叹一口气,看着眼前年轻的外甥媳妇,就像是看到了当年驸马死后的自己,没有人可以阻止她!
    “我知道了,你去吧。”
    “姑娘为容娘做的,容娘没齿难忘。”聂太后把孩子交给旁人后,对大长公主行了一次正儿八经的大礼,“我不会后悔的!”
    直至聂太后走了,神宗都没有想明白这俩人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大长公主揉了揉头,这个家里就没有一个安生的!
    神宗狗腿的上前给他女兄揉肩:“不气,不气,我替你收拾他们!”
    “收拾谁?”大长公主挑眉。
    “张尚书那个乌龟王八蛋啊!我还没下旨杀过谁呢!”
    “你可拉倒吧,我自有安排,别瞎折腾。”大长公主看了眼弟弟胖到走形的脸,无奈极了,本来就已经是个没什么作为的皇帝了,要是再乱折腾,日后被上个恶谥可怎么办?
    “阿兄~”神宗看大长公主心情还好,准备撒个娇,问一下。
    大长公主却抖了一下:“你一个大男人,扭捏什么扭捏?!会不会好好说话!”
    神宗有点委屈,豚儿明明平时就是这么和他女兄撒娇的!就因为他比豚儿胖了那么一点点,撒娇就变成扭捏了吗?!“我什么时候能当太上皇啊?”
    “快了,别急。”
    ……
    与此同时,在听完荆安的介绍后,谢介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他不该留下初次见面的小表弟一起听这个的!
    不是谢介不信任他小表弟,而是小表弟才十岁,很多时候他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嘴。
    你说巧不巧,顾观也是这么想的。他没想到荆安竟然是这样的身份,他是很钦佩荆安的,生怕他再有危险。他在心里想着,他不该帮表哥知道这件事的,天知道表哥那么傻,会不会被人随意一套就套走了真相。
    只有宅老气定神闲的站在一旁,觉得这事哪怕他们知道了,其实也还在可控范围内。
    谢介虽然脑子不好,但嘴风严实,他的废话很多,但绝对不能说的秘密,外人也是别想从他这里知道的。谢介没有受过什么保密的专业训练,只是下意识的就会这么做,一种刻在骨子里的狡黠,一种在关键时刻会很有用的天赋。
    至于顾观,这位是个远近闻名的神童,担心他会无意中泄密,还不如担心谢介。顾观也不可能背叛大长公主,因为顾观的娘是个聪明人,她很清楚她真正的依靠是谁。
    说句小人一点的话,顾谢氏绝对承受不了得罪大长公主的代价。
    简单来说,谢介和顾观此时此刻对彼此的担心都有点多余,若大长公主真的很不想让什么人知道这事,那他们根本不可能知道。
    只是大长公主对于该不该让谢介知道也有些犹豫,才决定听天由命。谢介自己发现了,那就告诉他,如果始终都发现不了……以那个智商,不配知道任何秘密!
    事实证明,房朝辞调教的很好。
    顾观在最后举手表示:“其实我真的有个兄长体弱多病,但是早夭了,我可以修书一封回家,略尽绵薄之力。”
    宅老在心里想着,等的就是这句承诺。
    大长公主安排的事情,虽不敢说天衣无缝吧,至少可以说一句漏洞很少。她敢给荆安安排顾安的身份,自然是因为顾家真的有过这样一个体弱多病的孩子。甚至从一开始,她就在等着顾观上门。
    上辈子顾观也是如此,在朝廷定居江左,开了恩科之后,十三岁的他就第一时间来了大长公主府,参加了那年的锁厅试。
    并且在名次上压了张独的弟弟,与张家结怨,谢介插手,才有了后面一系列的矛盾升级。
    如今果不其然,恩科的事情放出去不久,顾观就上门了。不过与上辈子不同的是,那个时候的顾观是剑指第一的,如今嘛,毕竟还是年纪小,只想着能考个好名次,拜个好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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