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两个庶女,一个五岁、一个六岁,都还没有名字,平常就大姐儿、二姐儿的叫着。“姑娘也大了,夫君可为她们取名字了?”
    “你是她们娘亲,你来取就是了。”
    “夫君既然这样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大姐儿就叫华锦,光华灿烂前程锦绣,二姐儿叫华珍,珍宝的珍,夫君看如何?”
    “起得好,起得好!”曹爽当然是抚掌大笑。
    “来啊,给我两个女儿再加一份礼,贺她们有了新名字。”
    然后是曹爽的内宠,能在这儿拜见的都是有姨娘名分的,一个是曹立昂府生母赵姨娘,一个是华珍的生母孙姨娘,还有一个是未曾生育的李姨娘,华锦的生母已经去世。
    柳娘依旧大家赏赐,锦缎、首饰无数,大方得很。
    再然后是家中仆人拜见,曹家也有几十年的历史了,家生子甚多,有头有脸的才有资格来拜见。
    柳娘又是一通赏,事后有好事者统计了一下,光今天放出去的赏赐就有五百两,还有大少爷那不能银子估价的百炼钢宝刀。
    王柳娘厉害的名声在外,所有人都提着一颗心等新官上任三把火,结果一开头就得了这么大甜枣,真是喜出望外。
    三朝回门之后柳娘在曹家开始了新生活。
    早在送陪嫁家具的时候,柳娘就和曹爽商议好了,买下曹家西面的院子,重新修整,柳娘商行的事情还有她做主处理。
    有个能干老婆,日子的确过得舒爽,曹爽对此深有体会。而今他进门就有热水热帕子等着,衣服都是熏暖和了的,吃食全都合口味,连下人都更贴心了。
    曹爽笑问:“奴才们长进不少,你怎么调/教的,也没见你大动肝火。那些老奴我可知道,我接掌家事的时候都有掣肘呢!”
    “夫君是治军的人,向来以军法治家,不知这锅碗瓢盆的杂事。就拿府里采买来说吧,大管家来我这里交成亲第二日宴请宗亲族老的单子,我一看就知道上面的报价有虚,夫君别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你瞧瞧这单子。”柳娘转身从柜子里取出报价单,上面有她用红笔勾出的地方,“弄虚作假再瞒不过我的,我直接把单子这样退给大管家,他就知道了。也不用如何打、如何罚,他们心里有数。我也把规矩讲明白了,第一回我给老仆面子,第二回就要真刀真枪了。他们知道瞒不过我,自然不敢弄鬼。”
    曹爽看着这单子深思,说来简单,不过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瞒不过她,那该是怎样的本事!曹爽笑道:“家里的事情你尽管做主!”
    “说起家事,倒还真有两件事儿和夫君商量的。一是华锦和华珍,我看了看,立昂是男孩子跟着你的亲兵学武,日后自有前程,再合适不过。两个女儿就差点儿了,每天憨吃憨玩儿的,之前还听说华锦的奶娘欺负她被你赶走了是不是?我看她也没立起来,想来是没有人教的缘故。我想着把两个女孩儿带到身边教导,识文断字是必须的,我的女儿可不能做睁眼瞎!”
    “哈哈,知道你有志气,都说了家事你做主,不用问我。”
    “这不是涉及到您的爱宠吗?不和你说一声儿,到时候吹枕头风告我刁状怎么办?”柳娘斜他一眼,娇嗔道。
    “青天大老爷明鉴,自从成婚之后,我可是没踏出过你的房门,这哪儿来飞醋啊!”曹爽连连喊冤,他清楚的知道这桩利益联姻最有力的保障就是一个嫡子,一个继承人,如何会不放在心上。成亲以来都宿在柳娘房里。就是因为这样,自持宠爱、能无子提拔成姨娘的李姨娘才闹了出来。不过自己当场就骂回去了啊,柳娘这旧事重提又是为了什么?曹爽委屈想道。
    柳娘瞧他一脸心虚的样子,懒得说他,接着道:“还有就是姨娘的事情了。我已经接触夫人们的交际,日后就不要让姨娘出门了,人家正妻成亲,你让个姨娘送礼,是去打脸结仇的吗?”
    曹爽一脸严肃道:“谁?谁去送礼了?谁的婚事?”
    “怎么?你不知道吗?你手下刘千户的大儿子娶亲,我前脚刚到,就听见唱礼的说咱们曹府的又礼到了。礼是我亲自带去的,怎么又多了一份儿?回来一查才知道是赵姨娘。中间隔着立昂,自古后娘难为,我不便处理,便说与你。只是我想问一问,你有名帖在赵姨娘手中吗?”
    “前夫人去了,赵姨娘生育有功,家里又没个人操持,我便给了她一份。”
    “果然是她!”柳娘叹息一声,道:“前几日有人来府上告状,说我们曹府放高利贷,以势压人,我听了吓一跳。不是我最吹牛,我还真瞧不上那点儿小钱。又用的是你的名帖,我一查才知道是她。”
    “岂有此理!”曹爽拍案而起,怒得一脚踹碎了眼前的圆凳,“爷们辛辛苦苦在外面打拼,她倒好,拆台还嫌不够呢!高利贷,这可是断子绝孙的买卖,她就不念着儿子?”
    “行了,行了,和你说是让你生气的吗?别忘了还有立昂呢。打老鼠也不能伤着玉瓶啊!我想来想去,赵姨娘会用这办法揽银子,还是花销不够的缘故。我既然嫁进来了,就没有栗吝啬的,绸缎锦绣、金银首饰赏了一堆,看严门户,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赏什么赏!老爷我赏一顿鞭子抽死她!”
    “然后让立昂怎么立身处世?”柳娘翻白眼道:“我就怕你喊打喊杀的,才提前给你通风,怎么还这样!”
    曹爽听了也觉有理,舔着脸道:“还要劳烦夫人,某一介粗人,心思不如夫人缜密。夫人不必估计大郎,他也是你的儿子不是?”
    曹爽态度诚恳,柳娘也大方应下。
    柳娘第二天带着曹立昂到贫民窟走了一圈,亲眼让他看看被赵姨娘的高利贷逼得家破人亡的惨烈景象。
    曹立昂再成熟终究只有八岁,在车里直哭。
    “立昂啊,我亲自带你来看,就是要你明白其中的干系。你姨娘办的事情有多伤阴德,她还用你父亲的名帖,若让督军或是御史知道了,一家子都逃不脱。幸好只有不到一年时间,早治早好,脓疮挖掉了,病也就好了。”
    “是姨娘的错,都怪姨娘!”曹立昂低头哭了半响,恨恨道。
    柳娘叹息一声,道:“别这样说。谁都能怪她,你不能!她这么做是为了谁呢?还不是为了你。你也是半大的人了,知道庶长子的艰难,咱们武将家还好点儿,你日后跟着父亲上战场,自然有一席之地。可你姨娘没有不担心的,不趁着管家的机会捞一点儿,她能怎么办?”
    “娘?”曹立昂惊讶的抬头,震惊的看着柳娘。
    柳娘假装没看到他眼中的震惊和怀疑,缓缓道:“你又想过没有?你姨娘为何铤而走险?还不是你现在没本事,她不放心?我八岁时候已经能赚钱养家了,家里人自然会听我说话。你若是读书习武样样出色,让你父亲刮目相看,你姨娘自然就放放心心,任你爹教导你。所以啊,你以后要努力,好好上进,日后奉养赵姨娘,知道吗?”
    “娘!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我还要好好孝顺爹娘!”曹立昂擦干眼泪,严肃保证。
    “可你姨娘毕竟做错了,惩罚还是要有的。我罚她在府里绣经文赎罪,她手上的金银我全部挪出来给你。”
    “娘,不用了,赔给这些人吧,我不用。”
    “放心,我已经派人去做了,会赔偿这些人。我之所以从轻发落就是看在赵姨娘一片慈母之心的份儿上,这些钱她一点儿没用,全给你攒着呢!她用的是曹府的名义,就该我和你爹来担着。可她真不适合拿钱在手上,我就物归原主,都给你了。”柳娘温柔笑道。
    “娘……”曹立昂突然抱着柳娘嚎啕大哭,他以为柳娘是在打压姨娘和自己,他以为……曹立昂狠狠给自己一下,深刻认识到嫡母和父亲才能代表曹府,姨娘做错了事情还要嫡母来善后和承担责任。
    “好孩子,哭吧,哭出来就好。明天早些起来练武,你爹、你娘、你姨娘,都盼着你出息呢!”
    第27章 不种田
    进门半年,柳娘顺利怀孕,她已经二十岁了,正是生育的黄金年龄,又一向身体健康,怀孕被未给她造成太大负担。
    曹爽为表对这个继承人的重视,即便柳娘怀孕之后,也多歇息于书房。柳娘这潜移默化的把这种“示好”变成习惯,让曹爽习惯,让他的内宠和下属习惯,也不知能否成功。
    “主子,您可消停些吧。人家别的夫人怀孕,恨不得在床上躺到生产为止,您还到处乱跑……”武苹哭笑不得,把登高摘花的柳娘扶下来。
    “所以才说你家夫人非比寻常啊。”柳娘笑着携她入了凉亭,打发丫鬟们下去,问道:“你也到适婚之龄了,我是不赞成这么早成婚的,可你若愿意,也可以相看起来了。你是我一手养大的,是我妹妹,嫁人也只管往文官武将里挑。你识文断字、容貌秀美,可不能埋没了。”
    “您就少操心吧。我等个三五年再嫁人不迟。”武苹并未放在心上。有了柳娘的前例在,她坚信女人只要有本事,什么时候成婚都不晚。
    柳娘见她主意坚定也不打算再劝,恰逢此时,门外有人来报石文昊拜见。
    “他怎么来了?苹儿,请到西院前厅奉茶,上好茶!”柳娘着急道:“你先去接待,唤侍女为我梳妆。”
    “主子慢着些,我马上就去。”武苹虽不明白为何对石文昊如此重视,石文昊也不过是都指挥使次子,和他们曹家一个品级,辈分还比柳娘低,但她一向信服柳娘的处置,小跑入西院接待。
    丫鬟们过来扶,柳娘甩开她们的手道:“又不是残废了,扶什么扶?”领头一马当先走了出去,余光看着丫鬟们跟上来心里颇为欣慰。多亏她一掌家就把缠足的丫鬟都放脚了,正经做活的人身体残疾可不行。
    柳娘换了正式衣裳过来,石文昊已经茶过一遍。
    “见过曹夫人。”
    “快快请起,我们也不是头一天打交道了,石千户万勿客气,请坐。”柳娘笑着招呼来客,“尝尝我这新茶,刚从南方送来,我家老爷喝不出个好歹,我有孕在身不能多喝。石千户用着若喜欢,我便把今年的新茶匀一半儿给你。”
    石文昊不过家中次子,千户的名号也是占了有个好爹的便宜,并未入军中效力,常在家中打理庶务,并不受人重视。石文昊见柳娘当上了指挥使夫人待他还一如往常,心中熨帖,笑道:“偏了王当家的好东西。”
    两人寒暄过后哦,石文昊才道:“此次来是给王当家告罪的,奉上修筑堡垒的余款,还请王当家见谅。”
    “说什么见谅,本就约定好等城墙用过检测没问题后再结清尾款。我还要谢石千户照顾我的生意呢!”
    石文昊轻拨茶碗盖,笑问:“王当家可有继续接订单的打算?家父上奏朝廷,要在大同西路囤积粮草,以待战事之用。我与家父谏言,这些年王家商行供应的东西向来质量上乘,若是王当家有意,这单子一定是您的!”
    柳娘起身扶了扶显怀的肚子,苦笑道:“石千户看我这样子。”
    石文昊一愣,他家中也有妻妾,知道女子怀孕大多伤身,只能静养,心中直叹可惜。王柳娘做生意既诚信又灵活,接触这几年来,多少商场老狐狸都比不过她。这次军粮供应石文昊也属意她,王家商行也有通畅的南北商路啊!可惜,可惜是个女人!
    “是我强人所难了。”石文昊起身拱手,“还未恭喜王当家的。”
    柳娘笑着还礼,叹息一声,做推心置腹之态:“王当家这称呼不能再叫了……石千户不是外人,我也不瞒你。女子出嫁从夫,我也该是曹夫人了。王家商行的生意,我会慢慢结束,只留宣府、开平卫、和永宁卫几处商铺,遗泽后人。南方的商路已经分给手下人讨生活,草原上的商路若是石千户有意,可遣人来接手。”
    石文昊做生意多年都忍不住站了起来,惊讶道:“此话当真。”
    “如何当不得真。女人一旦嫁人,重心就要转移到夫君孩子身上了,跟着我的人不能亏待了,与我合作过的也不敢怠慢。这些年在西北,只觉与石千户脾气相投,草原上的商路,就送给千户了。”看柳娘这话说的,不明所以的还以为石文昊是她的情人呢,价值千金的商路说送就送。
    石文昊惊喜得手足无措,勉强稳住心神,道:“不能让王……曹夫人吃亏,该多少银子,某照给就是。”
    柳娘摇头,执意要送,石文昊也不敢接下这等价值的东西,连连推却。柳娘无奈,退一步道:“若是石千户真觉得过意不去,不若我荐几人与你?都是我商行里的活计,商行不继续开了,他们还有继续讨生活。有几个拳脚不错的,若能在石指挥使麾下效力,也是他们的荣幸。”
    “如此大好!”石文昊笑着应下,柳娘麾下不仅商路出名就是那些护卫也是百炼钢。曾有军中武将看中那些护卫,结果护卫对柳娘忠心耿耿,连武职品级都无法打动。
    柳娘推荐了几人,武苹的弟弟武果也在其中。剩下的商队护卫,有部分南下了,有部分入了西北各卫所,剩余伤残者由柳娘出资养着,并给了他们几间商铺,让他们能养活自己。
    武苹不解:“主子,没听您说要解散商行啊!”早先还让他们买下西院,这明显是要继续壮大的意思,怎么突然就改主意了。
    “时移世易,顺势而为啊。”柳娘叹息一声,“如今已是正统十年了。”
    “那也不能白送啊,石文昊到底有什么值得主子另眼相看的地方?”武苹疑惑不解。
    “另眼相看的不是他,而是他老子。”柳娘苦笑,石文昊籍籍无名的,但他有个大名鼎鼎的老爹——石亨!
    柳娘解散商铺之前未曾与曹爽商议,开头动作又不明显,等到曹爽知道的时候,大势已去。曹爽气得前来理论:“你解散商行怎么不与我商量?”
    “去年我不是和你说过,成亲之后要把重心转移到家里来吗?你也应了,现在来兴师问罪做什么?再说了,我的商行我还不能做主了!”
    曹爽气极,那不止是柳娘的商行,就算她防心甚重不愿把商行交出来,那也是传给他们儿子的基业,归根结底还是老曹家的,现在散了就是不行!
    “什么你的我的,这是我老曹家的!”曹爽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
    柳娘早就受够了这种论调,不然不会从老家跑出来,气得眼睛通红。
    两人眼看就要吵起来,武苹赶紧端茶进去,趁机劝道:“主子,知道您不是这个意思,良言一句三冬暖,您好好说。”
    “老爷,夫人怀孕脾气本来就怪,您别放在心上。主子另有打算,这么些年主子的想法,再没错的。”
    有了武苹缓和,两人也慢慢冷静下来。
    柳娘反思自己怎么跟着曹爽的思路跑,难道真是怀孕激素作祟?
    曹爽也叹,孩子还没生下来,自己怎么就把实话说了,这不是现在该说的。两人虽心知肚明,可日子不能这么“明火执仗”的过啊。
    曹爽率先低头,这些日子他已经养成了习惯,不能和怀孕的人讲理:“夫人别生气,我这不是着急吗?气话不是话,别往心里去。”
    “唉,罢了,回回都和你较真,还不早把自己气死了。”柳娘叹道:“你可知我为何解散商行?”
    “为何啊?”曹爽倒要听听柳娘的大道理。
    “你近几个月都宿在大营吧。”
    “那是军务繁忙,我可没偷腥!”曹爽赶紧澄清。
    “谁和你说这个,正经点!”柳娘跺脚,“你怎么还不明白,鞑靼侵扰边关的次数是不是增加了?朝中情势已变,太皇太后早已仙逝,西杨(杨士奇)东杨(杨荣)已经去了,南杨(杨溥)也病重,我问你,朝中现在何人当家做主?”
    “自然是陛下!”曹爽斩钉截铁道。
    柳娘白了他一眼,道:“去年你想升任万全都司总指挥使,冉家也想升,最后怎么你们二人都没成,这总指挥使的职务也没设?”
    不待曹爽回答,柳娘便道:“当初冉家走的是王振公公的路子,我们走的是杨士奇大人的路子,即便杨大人重病在身也能赢王振的。现在呢?你难道没听说王振在宫中已经堂而皇之自称先生了。”
    “你的意思是要收缩实力,低调以保。”
    “是啊,边关卫所众多,咱们不起眼,可防不住有人使坏啊。”柳娘并不想多说,可这事儿说不清楚也不行,随即打发了屋里伺候的人,连武苹都让出去了。
    “我更担心的是陛下恐御驾亲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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