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继勉道:“阿巴于,昨天晚上确定宫中没有发生任何事吗?公主和皇上都没事?”
    “没事,我再三确认了。一直到早上换岗的时候,接班的巡逻队到处找不到昨夜值夜班的队伍,后来才发现全都被扔进洛水河里去了,到现在也只打捞出来十来具尸体。”
    这时又一个人进来道:“大人,我们从洛水里打捞到一具玄卫的尸体。”
    李继勉道:“看来昨夜里羽卫和玄卫都是遭到同一批人的袭击。”
    阿巴于道:“我想不通,为什么玄卫死两个,我们却死了整整一队,难不成对方杀人,还挑着杀?”
    李继勉道:“我去一趟皇宫,你们在这继续等消息,一旦有什么重要发现派人到皇宫告诉我。”
    李五立即跟上去,出了军帐李继勉停下脚步,侧头看她:“怎么来军营了,不在家里好好休息。”
    李五以为他压根没注意她进了军帐,因为刚才他从头到尾都没看她一眼,原来知道她来了,遂道:“看你们都不在家,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就过来看看,没想到真的出事了。”
    李继勉牵了马,同时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昨天晚上我太孟浪了,你肯定没有睡饱,回去睡吧,这事你不用跟着我。”
    李五脸红了红:“不用,发生这么大的事,我回去也睡不着,跟着你说不定能帮你出出主意。”
    李继勉道:“那行吧,走吧。”
    两人骑上马刚走出军营,就见玄友廉策马过来,在两人面前停下道:“我正要找你们,你俩去哪?”
    李继勉道:“你是为昨夜的事吧。”
    玄友廉道:“昨天的事情太蹊跷,我觉得有必要与你谈一谈。”
    “走吧,我正要去洛阳宫,咱们路上说。”
    一路上,两人互通了各自手上现有查到的情况,这两人讨论起正事,便不再是之前针锋相对的模样,李五听了全部,也搞清楚了昨夜倒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昨夜皇宫里死了一支二十多人的羽卫巡逻队,两个玄卫士兵,尸体都扔到了洛水河中,奇怪的是,死了这么多人,竟然没有找到打斗现场,也没有惊动宫中的人,直到早上换岗时才发现这二十几人消失了。一开始怀疑是逃跑了,后来从洛水河中浮出尸体,才知道是被人杀死扔到了洛水河中。
    让人想不通的是,这二十多具尸体是怎样不引起侍卫怀疑,从洛阳宫运出扔到洛水中呢?
    玄友廉道:“有没有可能,这些人根本就是出了宫,然后死在洛阳宫外?”
    李继勉:“不可能,你的两名玄卫可能偷偷出宫,我一整支巡逻队不可能在值班时间离宫而不被任何人发现。 ”
    两人赶到上阳宫,刘玲儿听说两人来了,将两人传到身边道:“宫中怎么会发生这么大的事,玄大人,李大人,你们一个玄卫一个羽卫都保护不了皇宫的安全吗?”
    玄友廉与李继勉同时躬身道:“属下失职,请公主恕罪。”
    刘玲儿抹了抹眼睛道:“还好,皇上没事,要是皇上再有什么万一,我也活不下去了。”
    玄友廉道:“公主殿下请放心,我们一定会加强巡逻,不会再有昨夜的事发生。”
    刘玲儿道:“李大人,你先出去吧,我有些话要跟玄大人说。”
    “是,臣告退。”
    李继勉出了殿门,站在殿门外的李五探了探头,没见玄友廉跟出来,道:“我们现在去哪?”
    李继勉道:“去看看昨天那支巡逻队的巡逻路线,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大殿内,李继勉一出去,刘玲儿立即站起来,扑进玄友廉怀里道:“廉哥哥,真的吓死我了,怎么会突然死这么多人?我还以为又有刺客进宫了!”
    玄友廉看着刘玲儿惊恐未定的神色:“你昨夜真的什么动静都没有听到?”
    “没有,我咋晚早早就睡下了,睡得很沉,直到天亮才醒,后来才知道宫中出了事。”
    “你宫中的宫人也没有人发现异动?”
    刘玲儿道:“没有,我把他们都叫来问了一遍,包括当夜值夜的宫女,都没有听到一点声响,也没有任何异常。廉哥哥,这也太吓人,不声不响死了这么多侍卫。”
    玄友廉见问不出什么,道:“臣一定会查清楚的,请公主殿下放心,臣这就告辞了。”
    刘玲儿却抓住玄友廉的手:“廉哥哥,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我心里害怕,你能不能今日留在宫中陪我?”
    玄友廉道:“公主殿下,这件事臣必须亲自督查,恕臣不能久留。”
    刘玲儿哀怨地看了玄友廉一眼:“廉哥哥,你就一点都不怜惜我吗?你知道吗,自治儿出了那样的事情后,这一个月我日日以泪洗面,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廉哥哥没有找到我们姐弟俩——”
    “公主殿下。”玄友廉打断她,“请谨言慎行。”
    刘玲儿看着玄友廉冷漠的表情哑了哑口,转过身:“本宫知道了,玄侍郎,你下去吧。”
    玄友廉道:“臣告退。”
    玄友廉出了门,找了一会,才在一道宫墙外找到李继勉与李五,李五的手上还拿着一张洛阳宫的地图。
    玄友廉走过去道:“你俩发现了什么?”
    李五拿着笔在地图上画了一条曲折的线:“这是昨夜羽卫巡逻队巡逻的路线,这一点是那两个失踪的玄卫站岗的地方。”
    便见这点跟这一条曲线相隔了很远,根本没有交集。并且羽卫所巡逻的地方都是空置的宫殿,一般不会有人过去,而那两个玄卫站岗的地方则上阳宫的化成院。
    化成院因为小皇帝曾经在里面遭遇刺客,后来也被封禁了起来,除了门口这站岗的两人,周围并没有人。
    李继勉与玄友廉随后又招来了一些宫人询问,并没有得到什么突破性的消息。到了傍晚,两人出宫,玄友廉沉默一下道:“你说,这事情会不会也是那个人的阴谋?”
    李继勉道:“不知道,如果是,他这么做有什么目的?刺杀皇上?刺杀公主?可是昨夜这两位殿根本就没有遇刺。”
    玄友廉抬头看向夕阳西落的天边:“看看明天能不能有什么突破吧,先要弄清楚,这些人的尸体是怎么被带出宫扔进洛水中的,是不是他们有一条特殊的通道?若是真有这样的通道,我们必须找出来!”
    回到李宅,李继勉注意到李五回来的路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问她道:“你怎么了?一路上都不说话?”
    李五心里思考着今天听到的诸多线索,迟疑道:“小将军,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说说看。”
    李五道:“我听说洛阳宫内有数百口井,你说会不会有几口井,井底联通到洛水河?这些尸体会不会被扔到井底以后,才流到洛水中的去的?”
    李继勉到没想过宫中的水源可能连通洛水这件事,听李五这么一讲,觉得很有可能:“我明天派人去一口口去查查洛阳宫里的水井。”
    李五拿出刚才的洛阳宫地图,铺在李继勉面前:“我们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死的玄卫和羽卫相隔那么远,根本没有交集,却一起遭了毒手。我在想,会不会这两个站岗的玄卫撞破了什么事、或是发现了什么可疑的人,可是没有来得及报信就被灭了口。凶手将这两人的尸体带出上阳宫,想处理掉时,被巡逻队撞见,只得将整个巡逻队都灭了口,然后一起抛尸。”
    “你的意思……那连接洛水的井很可能就在巡逻队的巡逻区域上,所以巡逻队才会被灭口?”
    “是的,但是这只是我的猜想,不一定完全准确,必竟现在的线索太少了。”
    李继勉沉声道:“无论结果怎样,能一口气杀死一支二十多人的巡逻队,那么凶手一定武艺极高,这样的人潜伏在洛阳宫中实在太危险了,我们必须尽快将他揪出来。”
    第070章
    深夜,上阳宫中灯火辉煌, 一排排整齐的玄卫和羽卫在宫墙内外巡逻。
    刘玲儿陪着皇上用完晚膳后, 将皇上哄了睡着,这才回到自己宫中。宫女道:“公主殿下, 汤池已备好,殿下可以沐浴了。”
    刘玲儿疲惫地点点头:“行了,不用你伺候了, 你们都下去吧。”
    “是。”
    刘玲儿摒退众宫人,走到汤池边,看着汤池旁衣架上摆着的贵重裙纱, 汤池上浮着重重花瓣, 整座宫殿内香气缭绕,明明拥有了自小就梦寐以求的奢靡高贵的生活,她却为何觉得比以前活得还要累呢?
    她脱掉衣裳走进汤池,将自己沉到汤池里,想到小时候母亲从宫中回来,和她讲那两位小殿下故事。尊贵无比的公主与皇子, 住着红墙金瓦的大宫殿, 用着世上最美味的佳肴, 佩载着精雕细琢的饰物,穿着重重叠叠美伦美奂的衣裙, 那时她听了是多么的羡慕,多么的嫉妒,多么希望有一天, 她和弟弟也能过上那样的生活。
    可现实是,她连自己的娘亲都见不了几面。董氏常年在宫中照顾两位殿下,每月能回家一次都已经是多的,逢年过节更是见不到人。记忆里与娘亲相处最久的时日,竟是那逃亡入蜀的几个月。
    可是娘亲死了,她牵着驴子流着泪带着海连离开,开始了绝望的流浪生活。两个孩子没有一点求生能力,在那样艰难的环境下活下来,所受的苦可想而知。她至今都记得自己带着海连乞讨时所受的各种侮辱、殴打、谩骂。海连受不了那样的苦,总是生病,可她根本请不起大夫,只能看着他一点点变得消瘦和无力。
    过着那样暗无天日的生活,她根本看不到一点希望,每一天都当是最后一天,挣扎着在最低贱的角落活着。
    直到她被玄友廉找到。
    她还记得自己与弟弟躺在潮湿发臭的草垫上,奄奄一息,看着一群可怕的士兵推开门冲进来,将她与弟弟重重围住,随后一个漂亮得仿佛是神仙一般的男子走到她面前道:“公主殿下,我来接你们了。”
    刘玲儿沉在水下,闭着眼感受着水流的轻轻晃动,回想着她人生的转折点。
    玄友廉以为她是公主李平,以为海连是皇子李文治,将她们姐弟俩带了回去。
    那一刻,她决定为了活下去,冒充这个身份。可是,就算她对李五和李文治的情况了如指掌,对玄友廉提出的各种试探的问题都对答如流,毫无破绽,可是她装不了公主该有的高雅姿态,海连也无法落落大方地走至人前,她们姐弟俩就像已经习惯于生活在臭水沟中的两只畏畏缩缩的老鼠一般,根本毫无体面涵养可言,时刻在下人面前闹出各种笑话。
    没过几日,玄友廉就怀疑了他俩的身份,将她俩叫到身边威吓质问,她与弟弟被吓得大哭,彻底装不下去了,坦白了一切。
    她原以来自己和弟弟将会被这个漂亮的男人扫地出门,再次过上暗无天日的流浪生活,却没有想到玄友廉沉默了一下道:“宁康公主的车队在几日前被尽数屠杀,如果如你所言,李平与李文治二人在宁康公主的车队中,那么他俩难逃一劫。所以,从现在开始,没有人知道你俩是冒充的,除了我。”
    刘玲儿瞪大眼,听着眼前的男人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道:“从现在开始,我会让你俩成为真正的皇子与公主。”
    刘玲儿最初冒充李五的本意只是希望能够跟弟弟活下去,能有遮风避雨的房子,能吃到新鲜不臭的食物,生病的时候能有大夫来看病,从未想到玄友廉竟真将两人带回了长安,在认亲台验证了身份,然后又在两年前将海连拥立为帝。
    回想海连登基的那一天,她简直觉得如做梦一般——弟弟成了至高无上的皇帝,而她成了尊贵无比的公主。
    她以为她和弟弟终于苦尽甘来了,直到后来才发现这一切只是噩梦的开始。
    她从水里浮出来,一名宫女站在汤池边:“公主殿下。”
    刘玲儿本想一个人独处,把宫人都赶了出去,没想到还有人在宫里逗留,刚要发火,看清那宫女的脸,心里一惊:“你怎么还留在宫中!你昨夜被人发现踪迹,以至于杀了那么多人,眼下宫内宫外都是侍卫,你找死吗?”
    那宫女看着刘玲儿,面无表情道:“昨夜没有得到公主的确认,奴婢无法回去复命,怎么敢离宫。”
    “我说过,我不会再跟你们合作!你们明明答应我,只要我提供玄晋大军的情报,你们就不动我的弟弟,结果呢?可笑,我居然相信了你们!滚,滚出去,不然我叫人了!”
    宫女走到汤池边,冷冷地看着刘玲儿:“公主殿下,我昨天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件事,不是我们的人做的。”
    刘玲儿怒吼道:“不是你们还会有谁!你们此前三番四次派人刺杀,刺杀不成就下毒,我怎么会信了你们的花言巧语,相信你们不会再动我弟弟,你给我滚,滚出去。”
    “公主殿下,如今的情势下,我们没有必要害皇上。你那么聪明的人,难道看不出是谁害了你弟弟吗?是谁希望皇帝永远都长不大,永远都是一个傀儡?”宫女蹲下身子,将嘴巴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是玄凉,是玄凉将你的弟弟毒成了白痴。”
    刘玲儿怔了怔,脱力地滑坐下去,掩面忍不住哭了出来。
    洛阳朝庭最大的敌人就是成元水,她做为李唐唯一的公主,皇帝的亲姐,没有任何理由与成元水勾结。可是那些人找到了她,告诉她,成元水兵败如山倒,如今只想偏居一隅,有一个喘气的地方就行,已经无法再危胁到洛阳朝庭,可是一旦玄凉不依不饶将成元水彻底剿灭,玄凉将再没后顾之忧,怕是下一步就是来对付这个小傀儡皇帝了。
    刘玲儿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她如何不明白自己和弟弟就是两个被人捏在手里的傀儡。等玄凉统一了天下,便就没有他俩的事了,到时她和海连恐怕连条活路都没有。
    她这么做虽然让玄晋大军遭受重创,但是只要成元水还在,玄凉就没有精力来对付他俩,海连的帝位就是安全的。
    可是,她没想到海连竟成了一个白痴儿,她的一切希望都没有了。
    宫女冷眼看着她痛哭的模样:“公主殿下,你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配合我们,只要你帮我们挑拔玄凉和李制的关系,让他们绝裂,那么玄凉的势力将不足以推翻你弟弟的帝位,就算你弟弟是个白痴,有着朝庭这一批迂腐老臣拥护,也能安安稳稳地将皇位坐下去。”
    刘玲儿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宫女讲得好听,她如何不知道,一旦她帮着他们挑拨了玄凉和李制的关系,成元水有机会反扑,一旦夺回洛阳长安,那么她跟弟弟也是难逃一死。
    左是死,右——也是死,她和海连在别人看起来高高在上,不能触及,其实与这天下所有人一样,都是这乱世里随意被车轮碾压的可悲蝼蚁。
    她擦掉脸上的泪:“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考虑的,你呆的时间够久了,快走吧,一会侍候我的宫人就会回来,要是被人发现,你还想像昨夜一样大开杀戒吗?”
    宫女低头行礼:“奴婢告退。”
    昨天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李五今日起了一个大早,准备随李继勉进宫,去宫中调查那些水井,看自己昨天的推论是否正确,走到大堂时,正见李继勉吩咐哈胡弩道:“你一会拿着这个地图送给玄友廉,让他派人去查查这些区域的井是否与洛水联通。”
    李五疑惑道:“小将军,你不亲自去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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