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将军说他是敬重你学问好,不想看你在这里吃苦受罪,你就同他走吧,享享福有什么不好?”
    她还记得有人这样劝她。
    她听了简直想笑,敬重?有这种敬重法么?
    萧炎这一招使得好,那处陋巷如何还有自己容身之处?她找萧炎理论,刚上马车就被捆了过来。
    想起这一路遭遇,王英鸾斗志燃起,似乎又回到了年轻时候,只恨手中无笔,又不能多生几张嘴,好让那萧炎直接羞愧得下去见祖宗。
    “放肆!”萧炎猛然拍案而起,他从上往下看,表情阴沉,“你出言不逊,以下犯上,按军纪,十大板!”
    门外的亲兵得令就要进来抓人。
    这急剧直下的情况令十三再想不得许多,一步横跨挡在王英鸾面前,“王前辈不过是嘴上说了几句,何必兴师动众?她年纪已大,受不得如此。再说,她非军中之人,用什么军纪?”
    “此处是将军府,自然用军纪。”萧炎冷峻道,“让开!”
    “不让!”
    “你挡在面前是要替她挨板子?”
    十三咬牙,“是啊。”
    “你是我妻主,我不想打你,让开。”萧炎道。
    “不让!今天我如论如何不会让你动王前辈。”
    “你可想好了!再不让开休怪我狠心了。”萧炎似是更怒了,上前一步低声喝道。
    十三抿唇不言不语,牢牢钉在原地。
    萧炎深深看她一眼,高声道,“来人,把她带下去!”
    直到板子落下来那一刻,十三心里仍然是懵的,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萧炎打了?但结结实实落在身上的确实是疼痛的滋味。
    她脑袋里一片空白,心思有些恍惚,看着堂上那人犹不敢置信。几板子下来,她甚至觉得自己脑门上全是一阵一阵随着疼痛的冷汗,糊花了眼睛。她表情是木木的,她怕自己露出一丝一毫软弱的表情让周围人看了笑话去。
    十板子下来,十三已经站不稳了。
    刚被解开手脚的王英鸾奔到她身旁,痛心疾首道,“你这又是何苦……”
    十三强笑,“今日是我连累了前辈,让前辈受惊了,对不住。”
    等到被扶到床上只一个人的时候,躲在蚊帐隔绝出的小小天地,十三突然泪如雨下,委屈难过一齐涌上心头。
    自己两辈子还从未挨过人打,萧炎仗着自己权势竟然打自己!
    疼痛袭来,哭得伤心欲绝的十三突然想起了前世的母亲,那时候母亲常常和自己玩笑,长大了一定找个好丈夫,不求多少家财,只要把自己放在心上疼爱呵护就可以了,自己总是得意洋洋道,“放心,我以后找的丈夫,我让他往东他绝不往西。”妈妈要看见现在的自己,该有多心疼啊,想起前世,十三悲从心来,哭得更惨了。
    这是家暴!十三心头委屈,模模糊糊想到。
    ☆、第六十八回毛竹板噼里啪啦委屈泪稀里哗啦(下)
    不知道哭了有多久,枕头都已经浸湿了,床帐被人掀开。
    “有这样痛么?”带着些讶异,是萧炎的声音。
    十三一把扯过被子蒙住自己脑袋。
    萧炎只用一只手就把她重新扒了出来。
    “你走开!”十三推他,又扯到了伤口,哽咽声立时变得更重,“你走开!”
    “才十板子,你一个女人家至于么?”萧炎有些恼火。
    十三没有理他,她现在已经破罐子破摔顾不得什么形象,只顾自己嚎啕大哭,声音更凄惨了。
    似乎伤得真的挺厉害,萧炎略不自在,放软了声音好言道,“我是来给你上药的。”
    十三负隅顽抗,仍趴着不动。
    “庄十三,我问你,有对你下狠手么?”萧炎重重坐在床边,盯着埋在枕头里的十三,“真要打你,十军棍下去,你骨头都断了。”
    “那你还是打我了!”十三控诉。
    平素十三都是沉静稳重的样子,今日见她哭成这幅模样,萧炎手足无措之余又有些心软自责,他是从小摔打长大在刀枪里厮杀过来的,不过几军棍,在他眼中连眼皮也不需眨一下,但真的落到十三身上,见她如此伤心,萧炎觉得似乎连自己也变得有些疼痛起来。
    “我只是做个样子给王前辈看罢了,让她不好意思走,你昨天不是说一定要把王前辈留下来么?”萧炎耐心解释道,“我之前已经交代过的,他们不敢真对你下手,都是皮外伤,养两天就好的。”
    “不是皮外伤的事情。”十三顾不得痛直接坐起来和她面对面争辩道,“重点是你居然打我!”十三现在脑子里来来回回就一个念头,自己被自家夫郎给揍了,这是个很严肃很严肃的问题,她死咬着不松口。
    “那我给你打回来如何?”萧炎真挚道,“你心里不痛快的话我给你打二十下。”
    十三一冲动张张嘴就想说好,对着萧炎的脸却开不了口。
    她沮丧转过身去,“我才不像你。”
    “你到底在气什么呢?不过就是点皮外伤,院子里那几个人都是我亲兵不会乱说,真被人知道也是我残暴无理,你在为什么难过?”
    “就算是计策,你事先和我说一声不行么?”
    “用计本来讲的就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和你说了你确定你的演技不会弄砸?”
    十三一堵,索性直接嚷嚷道,“反正就是你不对。”
    萧炎轻笑,“是,妻主大人,都是我的错,我现在就去给王前辈赔礼道歉然后把她送回家?”作势就要起身。
    一只手拉住他的衣袖,“不要。”十三闷闷道,“我板子都挨了,送回去就划不来了。”
    刚刚这么半天她也回味过来萧炎这一出了,若不是为了自己考虑,他不必如此费心劳力,对他有什么好处呢?插手反倒还有可能惹得今上不快。
    “可是王前辈真的会留下来?王前辈那样的人,时间长了自然也会明白过来,不是更生气么?”十三不确定道,“这个办法似乎有些拙劣。”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委婉些。
    萧炎却坦荡承认道,“的确挺拙劣的,但计不在新,对付不同的人我比你拿手。”
    “本来这一出也不是让王前辈就此回心转意了,而是给她一个留下来的契机。”萧炎略傲慢道,“事情开了头,她还有办法随便结束么?”
    “怎么说呢?”
    “不管我是真的要打你还是做样子,但你愿意以身替她的举动是真的,这份心意对于她就是最好的理由,你被我打了,现在她还坚持要走的话,必定会担心我失了面子迁怒与你。”
    “我将她安置到了你的府衙,那里见不到我,她不会太过抵触,而且那里是你办公上课的地方,她流放这么多年,没人理解她,心中肯定寂寞,你现在的轨迹就像年轻时候的她,哪怕只是在一边看着,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很怀念的事情。”
    “甚至她说不定会亲自上手帮忙教那些孩子,再冷硬的人都是有感情的,只要半个月,一旦在那里呆习惯和孩子们混熟了,没有人会主动一个人孤零零回去。”
    “只要我不去你那里,她就不会有要离开的理由。”说到这里,萧炎语气有些微妙。
    十三不知为何心中有些酸,“其实王前辈只是因为过去的偏见,她对你不了解才会如此,时间长了她自然知道你和今上是不一样的人。”
    “那你说我是什么样的人?”萧炎闻言目光灼灼,不轻易放过她,逼问到,“你以前没有听人说我生性风流,脾气暴虐么?当初你被迫进京心中肯定恨我吧。”
    “那些都是小人嚼舌,你不是这样的人。”十三坚定说到,“而且我从未恨过你。”
    “真的?”
    “真的。”十三保证道。
    看见十三真诚的眼神,萧炎的眼中怔怔有些出神,闪过几丝莫名情愫,两人对视着,在狭小的床帐里空气变得有些暧昧,不大的地方似乎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萧炎有些狼狈地撇开眼,掏出怀里的药瓶,“我给你上药,万一有淤血就不好了。”
    “不,不用,我自己来。”十三的脸腾的就红了,结结巴巴道。伤在屁股上,她是无论如何也拉不下来脸让萧炎帮忙的。
    “你自己够得到么?”萧炎看十三躲闪,粗着嗓子道。
    他不由分说把她往床上一摁,另一只手一拉。他动作果断,但十三白嫩嫩透着紫红伤痕的臀瓣暴露在空气里的时候,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似乎干了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
    扒妻主裤子和扒兄弟裤子不一样,给妻主上药和给兄弟上药的感觉也不一样。一向雷厉风行的萧炎,难得因为尴尬僵住了。
    “你别动,你乱动的话会疼的。”萧炎的声音有些发紧,“我们是夫妻,你不必害羞。”手一抖,一大坨冰凉的药膏掉在十三屁股上。
    十三打个激灵,这种凉飕飕的感觉实在是让她身上发毛,她不敢想像自己现在是个什么丢脸模样,自暴自弃道,“我没动,是你在动,另外我才不害羞。”摸吧,摸吧,反正女人贞操在这里不值钱,她是妻主她怕什么,十三光棍地安慰自己。
    萧炎刚刚伸手的时候有些僵硬,碰到的那一刹那间在冲动之下差点拔腿就跑,但他忍住了,像第一次和面的大老粗,手机械地揉动着,疼得十三咬住枕头。
    慢慢的,萧炎心情放松下来,觉得也没什么好害怕的,甚至看见十三那副疼痛纠结的表情反而有种掌握了主动权的舒爽。于是平日那个掌控全局的萧将军又回来了,他不紧不慢力度正好地揉捏着,好让药膏尽快吸收。
    十三的疼痛比开始有些舒缓,她有心喊停又顾虑失了面子,显得自己太扭捏,便一直缄默不语。
    萧炎也没有停,两个人都不说话,帐子内一派静谧。
    在这种安静中,异样的默契在两人之间升起,这是一种无法用言语能描述的奇妙感受。
    氛围如此美好,十三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她轻声问。
    “你说的是平城的时候?那时候我还不到十岁,我记得是和蒋狐狸一起从他母家回来。”提起旧事,萧炎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有些怀念,“当时在那间铺子里第一次碰见你,那时候你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你倒是和现在一模一样。”十三嘟囔道,“我当时第一眼见到你就想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好。”
    萧炎立刻想到了当初那封信——
    “自平城之会,慕君久矣,辗转反侧,忧思难忘。”
    他嘴角忍不住上翘。从前陪父王看戏时一直看不出台上那些才女公子们鸿雁传情的乐趣到底在哪里,为何那收了信的公子一个人对信痴笑,如今他也能品出其中一二滋味了。
    “你当年看见我是什么感觉?”十三问。
    当时的感觉早已经忘记,但现在回过头去看,那次见面就带了一层天意注定的味道,便是不愉悦之处看起来也变得可爱起来,是他们之间缘分的见证。
    “咳咳,你当年挺丑的。”萧炎不欲她得意,故作无所谓道,“个头瘦瘦小小,脑袋大大的,头发黄黄的,还穿着红艳艳的衣服。”
    十三登时翻起身,顺带用裙子遮了屁股,羞恼道,“你当年脾气也挺坏的。”
    “脾气坏没关系,你不是照样心悦于我?”萧炎淡定道。
    十三惊得说不出话来,“你——”被人当面说自己倾慕他,十三窘迫极了。
    这时候,有人在门外唤道,“将军,营中有事——”
    萧炎把药瓶放在她床头,“我走了。”停顿片刻,他低声说到,“那封信我一直收着,你的心意我知道的,我也一样。”说完便匆匆转身,好像生怕十三听清了一般。
    信?那段被十三刻意掩埋的记忆狠狠扎了她一下。
    “等等!”十三不由自主叫住萧炎,“那封信——”在萧炎埋在深处的那一丝欢喜和期待中,十三感觉到自己心中负疚感从未有过的强烈,叫嚣着要说出真相,她不值得萧炎这般真心相待。
    她虚伪!她是个骗子!哪怕被萧炎再抽打一顿她也不愿意继续用谎言面对他。
    “什么事?”萧炎在门框转身看她,静静等待着。
    十三发觉自己的声音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没什么,你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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