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内院,韩健直接往杨苁儿处的小院而去。这时候的杨苁儿正慵懒地躺在床上,自从身有孕事之后,她更懒惰了一些,而且随着时间这种懒惰的思想更加严重起来。
    随之而来的,也是杨苁儿身材略微发福。
    本来杨苁儿对饮食并不挑剔,身材也很好,可自从怀孕之后,她成了东王府里唯一要富养的那个,每天光是送过来的补品都吃不完。而且一有时间,韩健的几个姨娘便会过来“做客”,说是唠唠家常,其实也是监督着杨苁儿将补品和膳食都吃完。
    “相公来了?”杨苁儿见到韩健,脸上露出略微一喜,但随着韩健上前,她脸上的喜色却被掩盖,而是用几分带着哀求的目光凝视着韩健。
    “怎么了?可是休息的不好?”韩健坐下来,问道。
    平日里的杨苁儿,这时候不会在休息,他过来时候见到杨苁儿练剑或者是看书的时候更多。也许是现在杨苁儿被“特殊保护”,连劳动的事都必须交给下人们去做,也使得杨苁儿有些不太适应。
    “相公当是救救妾身的好。每日里,不是吃这个,便是吃那个,有时候三更半夜也会被加个餐,连觉都睡不踏实,早知道这样便不怀了,也免得自己遭罪。”
    杨苁儿嘴上是这么抱怨着,不过人却仍旧很慵懒半倚在床榻上看着韩健。
    韩健心说杨苁儿这是口不对心,也许是杨苁儿从思想上抵触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但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开始慢慢适应,变得更加好逸恶劳。
    “不想吃,说一声便是了,难道还能强喂你?回头我去跟几个姨娘说说,让她们不要再随便过来打搅,你身怀孕事,更需要多静养。”韩健道。
    “嗯。”杨苁儿看着韩健,目光中多了几分幸福的欣慰。
    韩健坐下来与杨苁儿说了会话,杨苁儿突然道:“相公这几日可有进宫去陪姐姐?好些日子没见了,连姐姐的模样都有些记不得了,也怪这身体不行,大概姐姐也是不想让妾身来回走动动了胎气,才没派人来请过。”
    韩健虽是点点头像是表示同意,心中却也轻叹。如今他跟杨瑞的关系,终究是不能跟一般夫妻那样一家和顺相敬如宾,主要还是因为政治权利上的冲突。东王府与朝廷虽然看似一团和气,但这团和气之下也暗潮涌动,韩健近来便调查到一批人想策动军中的人“谋反”,来获得军权的同时,支持杨瑞全面主持朝政和军政。说到底,这些人针对的是他。在他派人将这些人拿下之后,他跟杨瑞之间的矛盾也就起来了。杨瑞虽然明里不说,但心中却因为这件事的发生,以及议和之事的意见相悖,而与他发生冷战。
    但韩健相信,一些事总会过去。他也没准备真的去杀了那些杨瑞的“忠臣”,但流放和不再任用是必须要有的,先不说他什么宽宏大量,便是这件事造成的影响,便需要一定时间去平息。韩健还需要派人去追查一下军中与这件事有关的人,再做适当的处理。在事情有结果之前,杨瑞肯定也会对他有所误解。
    “相公,刚才丫鬟来送炖盅的时候,说外面有人来送礼。什么人把礼送到了东王府?”杨苁儿好似很关切问道。
    “你真不知道?”韩健看着杨苁儿问道。
    杨苁儿面色一红,螓首微颔道:“什么都瞒不住相公。其实也是妾身听闻是北王府来人,所以觉得奇怪。相公前日刚说要与北王府那边议和,而今北王府的使节也都到了洛阳,北王府的人选在这时候送礼,是否……有要想从相公这里获得什么?”
    韩健知道杨苁儿始终是出自南王府,对于一些政治上的觉悟,很高,而且看待问题也很准确。
    杨苁儿有意在问,其实也是在提醒他,北王府的人现在接触不得,否则必然会带来朝廷与东王府之间的隔阂,那也就是杨瑞跟他的隔阂。杨苁儿心思纯良,自从被杨瑞收买,将杨瑞当成是闺中姐妹看待之后,便一门心思要使这一家人和睦。
    韩健心说自己何尝不想,可有些事还是不能由他控制,便好像朝廷的那些人出来搞风搞雨,本来杨瑞都不想去理会这些人,可终究事情传出来,作为被拥戴者,杨瑞还是要替这些人说话。
    “是二娘的一位故人来送礼,你不用多心。”韩健到床榻前,坐下来,拉起杨苁儿的手道,“这不会影响了东王府和南王府两家的和睦。”
    “妾身并不担心这个……”
    杨苁儿刚要急忙争辩,却被韩健用手指掩住口。韩健一笑道:“知道你要说什么,有时候你对那个姐姐的好,倒让我这个当相公的有些醋意横生。”
    杨苁儿面色一红,却不再谈及这些。她相信以韩健的能力,绝对能处理好当前的困境,能缓和朝廷与东王府的僵持关系。
    ……
    ……
    第二轮议和随即开始,这次议和会议的地点仍旧是在礼部。
    北王府那边出席的人不变,仍旧是以李钰为首,主持者仍旧是韩健,其他人上则发生了不小的变动。很多参加了第一轮议和的礼部官员,要么被撤换,要么被更替。杨瑞将对韩健议和态度的不满,发泄到了这些无辜人的身上,许多人甚至被冠以办事不力的罪名,被革职查办。结果一查,结果这些人还或多或少真与北王府那边有关系。
    北王府在洛阳城中的势力虽然被一次次剔除着,可终究剔除的不干净,还是留下许多余孽。这也跟杨科的父亲杨瑞经营多年有关,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洛阳城中北王府的势力仍旧存在,而且在为北王府秘密做事。比如说这次议和,这些内应便帮北王府打通了一些关节,将银子和财物通过秘密的方式送到了一些礼部官员手上。
    其实这并未影响到第一轮谈判的结果,但还是令杨瑞觉得,是因为这些人的存在,才会令谈判进一步往对朝廷不利的方向走。杨瑞有时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她要真计较起来,朝廷上下的一些细节她都很清楚,要拿谁基本是一拿一个准。这也跟杨瑞理朝有方有关。
    朝廷这面出席议和的人员更替了不少,倒是杨瑞将原本的礼部尚书,而今的吏部尚书宁原派过来与林恪一同旁听,倒让韩健有些意想不到。
    韩健知道杨瑞对宁原有很深的成见,宁原当初拥立杨余登基有功,虽然是迫于无奈,但终究是“逆臣”。而后用通过“不正当手段”,将女儿送给韩健来换取家族的保全,再通过宁绣言在韩健吹枕边风令宁原可以在朝堂上崛起。都令她很反感。本来韩健让宁原来当吏部尚书,就已经招来她多次唠叨,现在她却主动派宁原过来,韩健不知杨瑞态度到底是为何。要么是杨瑞觉得宁原确实有这方面的能力,或者是直接给宁原下套的。
    皇帝要害一个大臣,往往很简单,本来一句话的事,只要有心去做,作为臣子的可说是防不胜防。比如说这次,只要宁原稍有闪失,不合杨瑞的心意,杨瑞便可以以宁原渎职为由,将他所替换。当然杨瑞做这一些的时候,也会考虑到他的感受。有多考虑韩健便不得而知。
    议和一开始,李钰便将小北王杨科的亲笔书函递到韩健手上。
    书信是在十多天前写的,而以李钰的意思,信因为路上耽搁,直到早晨才传到洛阳。虽然李钰是在说北方道路不变,或者说因为道路阻滞对信息传递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可韩健还是怀疑李钰口不对心。因为在第一轮谈判的时候,李钰也主要是在叫苦,显得北王府是多么无奈,要替朝廷来抵挡鲜卑人的南下。但其实北王府经营多年,一方面是要图谋洛阳,更重要便是抵御边关。要不是抵御边关,北王府也不会进一步做大。北王府的兵强马壮,也不是一天两天所操练成的。
    韩健看完信,便放下来。信本是给杨瑞的,有思过悔过之意,在心中痛陈北王府中有一些逆臣,挑唆朝廷与北王府之间的关系,然后令他与朝廷有多隔阂云云。其实杨科也只是在找理由来开脱,换个角度说,也是在找台阶下。只要杨瑞接受了他的说辞,那这次的议和便算是有门。
    但杨瑞显然不想打开这么一道门,给北王府机会。
    “不知你们北王府这次抵达洛阳,可是带了多少礼物过来?”韩健本就是旁听者,这时候却突然开口,这也是他在这次议和上说的第一句话,“连我东王府,都有份在内?在座之人,可都有不少收获吧?”
    韩健说完,又看着出席这次议和的朝廷官员道。
    有些人紧张兮兮的,也有人不为所动。毕竟韩健说的事,也只是偶然发生,并非所有官员都收受礼物。本身他们收了礼,也不会对这次议和帮北王府太多忙,很多人也只是个出来走过场的。
    李钰见情势不对,马上说道:“东王此话差矣。北王府而今乃是朝廷之藩属,便是来献忠诚,怎有送礼的道理?在下听闻,我北王府中有一名商贾,似乎是带了不少礼物来探望亲友。不知东王说的可是此人?”
    韩健一笑,李钰这般解释,其实也是在不打自招。
    要不是他有意为之,事情才刚发生,他又怎会如此清楚?还需要有意提醒他,这是许方氏出以私人的名义来送礼,而并非是北王府所为。
    便在李钰有些紧张,不知韩健会如何计较时,韩健却微笑点头道:“大概如此吧。”
    原本很僵持的氛围,随即也缓和下来。很多人也因此松了口气。
    之后的议和,只是在一些边缘问题上计较,至于朝廷退兵,以及朝廷礼部这面提出来让杨科亲自到洛阳来朝拜的事,像是被刻意回避了。韩健也只是在一边旁听,未再发表什么见地。
    随着议和会议结束,韩健明显能感觉到李钰有些紧张。
    毕竟而今北王府遭受的压力是空前的,北有鲜卑人叩关,南有苏廷夏的“十万大军”压境。腹背受敌之下,能令朝廷早一天退兵,北王府也就能早一天获得喘息的良机。他也自然清楚,朝廷与北王府的矛盾不会因为这么一次议和而告中止,这也仅仅是给双方喘口气的机会。至于朝廷接下来会以怎样的态度来对待北王府,那并不在李钰的考虑范围之内。他来洛阳,便是现不惜代价令朝廷退兵,仅此而已。至于一些空头的许诺,那是有多少可以许诺多少,但到了真正要执行的时候,那就另当别论。
    不过因为谈判进展很不顺利,也令李钰感觉到压力。继续这么下去,恐怕谈判迟早会变成坚持,朝廷兵马仍旧会对北王府造成军事上的压力。
    ……
    ……
    议和会议结束,韩健与众出席官员一起进宫面圣。
    杨瑞看过这次的议和记录之后,倒没上次那么过激的举动。她从中也看出些门道,便是这次议和还是没有实质性进展。这离她不议和而必战的思想,是很吻合的。
    韩健简单问了几句,语气很平和。几名官员对答之后,杨瑞摆摆手,示意让林恪还有那些礼部的官员退下,仍旧是留下韩健。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她还留下了陪同韩健一同出席这次议和会议的安平郡主杨秀秀。
    “安平,这次让你与东王一同办事,也是辛苦你了。你放心,朕答应你的事,不会食言。”杨瑞笑看着杨秀秀说道。
    “谢陛下隆恩。”杨秀秀紧忙行礼。
    韩健眯了眯眼,他之前已经查到,这次杨瑞并未将原本安平郡王府的府宅和田地一并归还给,只是跟宁原讨了宅院,还给了杨秀秀。关于那些田地,本就是杨秀秀临离开洛阳时候自己卖的,货物售出概不退换,如今田地上都种了人家的庄稼,她就这么讨回来那也是不合适的。干脆杨瑞便给杨秀秀画了一张很美的饼,许诺了不少东西,包括田宅俸禄甚至是爵位,令杨秀秀做事起来更有动力。
    对于杨秀秀来说,只要这次不是被韩健“坑”,她就很开心。她自然觉得杨瑞是杨家一家人,会向着她,说过的话作出的许诺不会食言。只是她没想过杨瑞为何要帮她的问题。杨瑞帮她,本就动机不纯。
    韩健心想,一向精明如狐狸的杨秀秀,这次被杨瑞给卖了,还帮忙数银子呢。
    “行了。你退下吧。”杨瑞脸上露出很亲和的笑容,说道,“东王你也可以去了。朕今日身体不适,便不多留你们二人。”
    本来杨瑞只是一句说辞,杨秀秀很识相行礼告退,韩健却知道杨瑞并非虚言。毕竟二人是夫妻,算算日子韩健也知道杨瑞这两天也正是“不舒服”的时候。韩健心想,也许刚才杨瑞并未像上次那么大发雷霆,是身体实在扛不住,勉强能见了这些官员,说句话都不容易,更别说去动怒了。那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韩健没多说,现在他跟杨瑞之间,终究有些小矛盾,还需要时间来缓和。
    ……
    ……
    离开烨安阁,韩健直接出皇宫,到皇宫门口,却见杨秀秀的轿子停在外面,旁边还有几个轿夫。
    韩健心说这落难的郡主而今也是地位不同,之前几天还要“卖身为奴”,现在却已经能雇得起轿夫。
    这时候杨秀秀也跟着出来,笑看了韩健一眼,好像有多得意似得。便好似在说,你看我而今有陛下撑腰,你能奈何我何?
    可韩健刚上马还没等走,便听有争吵声,原来是杨秀秀跟几个轿夫有什么争执。
    策马往那边靠近了一点,听了听,才知道杨秀秀还没付雇轿子的钱,因为人家轿夫在这里等了一天,觉得这买卖不划算,还提出要加银子。这对于在银钱上一向捉襟见肘的杨秀秀来说,可实在是为难。
    “没那么大的头,何必戴那么大的帽子?容易遮着眼!”韩健骑在马上,居高临下说了一句。
    杨秀秀转而怒瞪着韩健。
    一名轿夫道:“这位官爷,您哪位?可是认得?这银子,是否您给付了,小的几个也好紧忙回去,这养家活儿的可少不得这区区二钱银子。这银子在您这等官爷眼中,那也称不上是银子不是?”
    韩健心说倒是个能言善道的轿夫。
    可轿夫刚说完话,已经被韩健身后的侍卫跳下马给围了。四名轿夫一看情势不对,有舍弃了轿子逃跑的意思,但还没等迈开步子,人已经被按住。
    “这位官爷,您也不能不讲道理不是?这里是宫门不错,可雇了轿子,不给银子,这是哪门子道理?”刚才说话的轿夫还在争辩。
    韩健摆了摆手,马上有侍卫上前付了银子。之后其他侍卫才将人给松开。
    “这买卖真是不好做,出来一天花了这么多工夫才赚了点银子,还差点把命给搭上。”刚才的轿夫在低声抱怨,可终究还是逃不出韩健的耳尖。
    韩健心说这也是够倒霉的。
    当初杨秀秀到江都时候,他为杨秀秀结客栈住宿的房钱,现在倒好,连乘轿子的钱也要一并给结了。杨秀秀说是坚强自立,可终究整个安平郡王府,不是老弱便是妇孺,杨秀秀也只能是扛起一家人担子。想了想,韩健觉得从这角度去看,杨秀秀也挺不容易。
    见韩健把自己的困窘解决了,人也抬着轿子走了,杨秀秀仍旧一脸阴黑。本来雇轿子来,是想彰显一下自己安平郡主的身份,让自己更有面子。现在倒好,面子可说是荡然无存,还被自己最恨之人看了笑话。
    “郡主可还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韩健问道。
    “不用了。”杨秀秀一脸怒气道,“连小女子卖身都不收的人,跟小女子谈何帮忙,也就不劳烦大驾了!”
    言罢,杨秀秀扬长而去。
    ……
    ……
    离开宫门,韩健并未回东王府,而是往清虚雅舍。
    不多时,洛夫人的轿子便停下来,人也从轿子上下来,很谨慎看了看周围,进到里面直接上了二楼。
    “妾身给少公子请安。”洛夫人见韩健目不转睛看着窗外,似乎有意对她不理睬,恭顺行礼道。
    韩健转回头来,打量洛夫人一番,洛夫人神色有些局促。自从上次李氏公主的事情后,她也能感觉出韩健对她有所疏远。这次韩健肯抽出时间来见她,已经算是良机,她也必须要在韩健面前表现自己的“价值”。若非如此,韩健也不会帮她图谋什么西凉复国之事。
    “夫人来的正好。”韩健道,“坐。”
    “妾身不敢。”洛夫人低着头道。
    “那也就立着吧。”韩健自己倒了杯茶,却没拿起来,说道,“本王找你来,是有些地理上的事不太清楚,想找你来问个明白。洛夫人是西凉人,应该对此很了解。”
    洛夫人心说事情不简单。韩健不问别的,说是要问什么地理,这不明摆着有意来为难她?
    她虽然是西凉人,但毕竟母亲是西凉人,她少时虽然也生活在西凉旧地,但终究西凉灭国时候她才十几岁,而那时她已经来洛阳投奔自己的父亲,开始帮父亲打理生意。她也只是以西凉人的名义在做事做生意,手底下的生意,也有很多根本是西凉旧部的生意,只是由她来打理。
    “少公子请言。”洛夫人不能表现自己对西凉旧部事情上的无知,毕竟这会令韩健觉得她对西凉复国并非那么渴望。事实上,虽然她已经久未踏足过西凉旧地,但对于复国,却是十分渴望。因为那代表了权力。
    一个人有了金钱,自然会想着需要权力,这算是一种人生升华的需求。就算是洛夫人这样的女人也不能例外。
    “嗯。”韩健点点头,道,“本王记得,你们西凉国乃是处在关西之地,而今有不少土地,都为鲜卑人所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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