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上午,韩健与南王杨洛川一起进宫,这次杨瑞并非召见群臣,名义上只是召见东王和南王。至于是何原因,外面的人猜测不到,便是连杨洛川也一头雾水。
    韩健与杨洛川在烨安阁稍作等候,杨洛川自然要从韩健这里探听一些消息,不过韩健却是讳莫如深什么都没说。眼看到中午,小太监过来传话说杨瑞已经过来,这时候韩健和杨洛川一起起来迎接。
    “两位爱卿,不必如此拘谨。”杨瑞进到烨安阁,见到韩健和杨洛川,一脸轻松之色,走到书桌前坐下,伸手道,“今日找你二人前来,商议行军之事,事关重大。”
    杨洛川稍微抬头看了杨瑞一眼,行礼道:“不知陛下商议为何事?行军之事,老臣这里已多日未有顾及,时候需要将南王府众臣请到洛阳里来?”
    “大可不必。”杨瑞道,“其实,说起来是行军。不过眼看新年将至,朕是想看看,军中是否有所缺。再者,商议一下迁离洛阳之事。”
    “迁离洛阳?”
    杨洛川瞥了韩健一眼,外界对于迁都的事多有所传,可终究只是外面的闲言闲语。现在看起来,迁都的事就算不是真的,那也是八九不离十。
    杨洛川点头道:“现如今洛阳新平复,人心不稳,陛下可是要借此机会,离开洛阳?暂时先以江都为根基?”
    杨瑞听到杨洛川如此“识相”的言语,也是先看了韩健一眼,心说难道是韩健把话锋透露给杨洛川。
    但实际上,韩健关于迁离洛阳的事对杨洛川只字未提,杨洛川也是根据外面的谣传说出这等话。老奸巨猾之人,之前不知具体情况,说出来也跟早就洞悉事态一般。杨洛川能如此说,显然是根据外面的谣传加上自己的理解说出来。
    杨瑞点头道:“南王所言不差,朕的确有此意。洛阳如今并非安全之地,反倒是豫州和江都,更安稳一些。”
    杨洛川不说话,心中更加确定了外面谣传的真实性。韩健只是立在一边,关于迁都或者是迁离洛阳之事,他始终未评价,主要是这事在回洛阳之前他便跟杨瑞商议好,现在杨瑞提出,好似是传达意见,这些事也无须再行商议。
    杨瑞最后说道:“三日后,兵马启程,届时洛阳一些世家,也会随朕一同到江都去。东王南王,你二人也早些回去安排行军日程,免得事起仓促,来不及准备。”
    “是。”韩健和杨洛川一起领命。
    杨瑞没有说太多,以身体疲累为由让韩健和杨洛川自行告退。
    韩健和杨洛川一起从烨安阁出来,杨洛川笑容满面看着韩健道:“贤婿应该早就知晓陛下今日所提之事?”
    “南王所言非也,在下如何能提前查知?”韩健故作不明所以道。
    杨洛川哈哈一笑,不再就迁都的事问一个字。韩健却知道杨洛川心中必定有一些秘密,毕竟而今杨洛川等于是为东王府所挟制,大军要往江都去,他十有八九也要跟着过去,而现在他更关心何时能回豫州。到他自己的地界,才算是真正山高皇帝远。
    韩健回到东王府,这时候朝廷的公文也刚传过来。杨瑞以朝廷的名义,正式发布了迁离洛阳的诏书,虽然在诏书中没提到迁都之事,但随着朝廷再次迁离洛阳到江都,加上许多世家也随之一同迁离,洛阳政治中心的地位悄然在发生改变。
    “相公,三日后便走,好像很着急。本来以为能多休息几日。”
    杨苁儿见到诏书,显得有些遗憾,可能是觉得还没休息过来就走,洛阳这种非军旅的生活刚习惯下来又要改变。
    “走不是挺好?回到江都,那是咱自己的地方。”韩健在东王府别院的正厅,显得一脸淡然。其实韩健是想早些离开洛阳回江都的,离开江都一段时间,他还是有些想念。
    杨苁儿点头道:“回去也好,可……相公,父王那边……可是要与我们一同去江都?”
    韩健看着杨苁儿热切目光,显然是对杨洛川的事有所求。
    杨洛川从在豫州之外进军营请罪开始,其实就已经沦为朝廷的人质,对于身为南王的杨洛川来说,他赎罪的方式就是留在东王军中,而豫州兵马调度则完全是由东王府来协调。
    韩健一笑道:“苁儿,过几天南王应该就会回豫州。他不会与我们一同到江都。”
    “哦。”杨苁儿面色稍解,道,“父王找人来送信,让妾身帮忙在相公面前说。妾身本还以为很为难,相公,你还要原谅妾身过问南王府之事。”
    韩健笑着揽过杨苁儿,道:“苁儿说的哪里话,南王府的事,不就是自己人的事?”
    嘴上这么说,韩健心中却也在想杨洛川的用意。竟然为了能早日回豫州,暗自派人来找杨苁儿说项?
    要不是他跟杨苁儿之间彼此无嫌隙,近乎是无话不说,杨苁儿也不会透露这么“机密”之事给他。现在他既然知道杨洛川心生离意,他更不会让杨洛川轻易得逞。
    腊月二十九下午,整个东王府别院都在筹备新年的事,因为新年之后又要随军迁徙回江都,因而这新年也是一切从简。
    韩健从东王府别院出来,去了上听处衙门那边,此时的上听处衙门,也是朝廷的临时驻地,大小行政方面的事宜,由林恪暂时兼领,一并在上听处衙门办理。
    韩健到时,林恪刚开完会,见到韩健,林恪迎上前,而其他大臣都是很识相让开,把上听处的总衙空出来让韩健和林恪说话。
    “……殿下,这是近来洛阳一些事务,还请殿下过目。”
    林恪守着,将一些奏本呈递上来。上面列了不少事,大多数都是行政开支需要花钱的事。
    在军统的时间里,行政方面都是节衣缩食,很多开销是能省则省。现在杨瑞归朝,下面的人自然以为在开销上能得到保证,便伸手来跟朝廷要钱。但林恪当的是无米之炊,他手头上也不见银子,眼看洛阳这么多地方需要花钱,他也只能过来征求韩健意思。
    “都先缓一缓。”韩健看了看,放下奏本,道,“陛下早些时候的御旨,可是传达过来?”
    “是。下官看过,说是三日之后,朝廷会迁往江都。”林恪脸色有些为难道。
    “那林尚书你如何认为?”韩健问道。
    林恪迟疑了一下,说道:“朝廷迁回江都,自然是好事。洛阳如今不太平,不及江都偏安一处,能早日平复北方才是……”
    韩健一听这话便知是言不由衷。
    要迁回江都,说是从稳定方面考虑,但其实出发点还是政治。因为江都是东王府首府,洛阳则是朝廷的首府。现在把政治中心迁到江都,也等于是跟外人说,朝廷现在也是由东王府来当家。
    韩健没再问这问题,转而问道:“洛阳世家中,还有一些与宁家走的远的,未上表朝廷的,他们作何反应?”
    “这个……”林恪道,“回殿下,这些世家……都有意随陛下南迁,不过在一些事上,说来稀奇……下官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韩健打量着语色多有回避的林恪,道,“但说无妨。”
    林恪道:“宁尚书之前与延宁郡王似乎有所商议,而今延宁郡王随贼逆北上……宁尚书似乎与贼逆似乎还有联系……”
    韩健听到这话,先是愣了愣,随即一笑。
    关于宁原政治立场的问题,他之前便派人去仔细调查。说起来这宁原算是个两面三刀的主,一面在洛阳活动,希望能保全自己家族,但其实背地里还是跟杨余的一些残余势力有所勾结。这也是他警告宁绣言的原因。
    现在宁原跟延宁郡王有所勾结的事,竟然令林恪都有所察觉,本来林恪跟宁原关系算是不错,不过现在林恪都出来“举报”,可见林恪对于宁家,不是单单想报恩。说是林恪站在朝廷立场上想问题,不如说是林恪心中也怀着鬼胎。
    韩健主动提出让宁原等人上表朝廷随军迁徙到江都,算是一种恩宠,而今宁原在东王府这面很吃得开。这种情况下,也会令林恪自危,想到自己的位置会被宁原等一些旧派系的人所取代。毕竟他在江都很长时间,一直不得重用,也是在顾唯潘遇刺之后才逐渐当了朝廷的家,但东王一句话,便会令他之前所得到的瞬间失去。
    韩健一叹道了:“延宁郡王?唉!林尚书还知道什么?”
    林恪笑了笑道:“下官所知之事不多。看来殿下对于宁尚书的事也早有察觉,那是下官多嘴了。下官也是怕宁尚书假意与朝廷修好,暗自仍旧在为贼逆谋事,于朝廷不利。看来也是下官多虑了。”
    “林尚书说的哪里话,你心系朝廷,知道了不说,本王心中才会介意。”韩健一笑道。
    “是,是。”林恪说着,头上却在冒冷汗。他感觉自己这次是言多必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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