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王军与北王军的战事如火如荼,而距离主战场四十里开外的东王军大营内,韩健则是很悠闲地陪同女皇在军营上“踏雪”。
    冬天一天瑞雪雪停,加上女皇身体好转,正是需要出来走走修身养性的时候。韩健便毛遂自荐,主动要求陪女皇出来走走。
    军营原本很喧哗,可这一日,大半的军将都被派到北边的战场上,营地里也显得有些空荡荡。
    “东王,你难道不担心战事的进展?”女皇看着韩健悠然抬目看着天上暖薰薰的阳光,不由蹙眉看着他,“战事着紧,你竟……也由此闲心?”
    韩健笑道:“陛下见谅,其实为臣心中怕死的很呢。这不马匹都准备好,若是前线战场有恶报传来,便准备带着妻儿老小一路奔逃。”
    “这等时候,休得胡言!”女皇板起脸喝斥了一句,心中怒火却也提不起来。
    战事紧迫,韩健作为主帅心态自然本是好事,可偏偏她对韩健要求也就高了一些。这么一场仗,关系到洛阳谁属的问题,也关乎到未来一段时间中原地区的军事格局。这么大的战事,韩健本该不眠不休在研究战略商讨阵法,但韩健除了带着兵马回撤了六十里开外,便是这么轻松自然出来陪着她赏雪。
    “陛下,您看这军营,与平日里有何不同?”韩健指了指军营中零零散散过去的几名士兵,问了一句。
    女皇没好气道:“人少了一些。”
    “就是。将士都在做该做的事,他们在为国杀敌,随时都可能为国捐躯,为臣心中,也在替他们祝福,希望他们可以回去见妻儿老小。”韩健像是由衷说了一句。
    女皇白了他一眼,道:“你的将士,大都没经历过血雨腥风,怎就肯定他们不会临阵脱逃?”
    韩健被女皇这一问,脸色没正经起来,反而是狡诈一笑。
    “作何发笑?将士捐躯,你还在笑,有何好笑的?”女皇瞪着韩健喝问道。
    “陛下有所不知啊。”韩健笑盈盈道,“前日我将十一路左卫兵马派遣出去,哪里是分兵,其实……就是将他们冻上一冻。陛下可知道,人在极为寒冷的时候,总是想跑一跑,活络一下筋骨,能暖和一些。再者身体发冷,心也会暂且忘记恐惧。我再让右卫兵马心中有攀比之心,到战事开局,右卫兵马先上,左卫冻了两天的将士,被激发了血性,还有心思当逃兵?”
    女皇蹙眉道:“你这都是何处学来的?这……也是兵法?”
    “野路子,都是野路子,这叫心理学,陛下可能不太懂。”韩健笑道。
    “心理学?学什么?古里古怪,不知所谓!”女皇想了想,嘴上骂了一句。
    虽然女皇对韩健所掰扯的这一套并不以为然,但非常时期,她也只能相信韩健说的是真。从开战已经过去两个多时辰,要是战场上吃了败仗,前线上早就有消息传回来。
    而从军营,到北边的战场,有四十里远。女皇心中便想,也许北边已经尘埃落定,只是消息尚未传回来。
    韩健正说着,军营中一队骑兵回来,后面拖着几个被捆着的像是山野村夫模样的人。韩健知道这是他派出的巡逻队抓回来的人。那山野村夫一看便知道是乔装过的,要么是敌军的哨探,要么是乔装当逃兵的。
    “怎回事?”韩健与女皇一起走上前。
    “主公,抓着几个敌军的哨探,一起捆回来,交给主公发落。”一名军将从马上下来对韩健行礼道。
    “非常时期,不是阵前解决?”
    韩健心里觉得不寻常,这时候突然地上几个山野村夫好似活缓过来,绳子也不用解便自解开来,一个个朝韩健迎头冲过来。
    韩健身后的随从距离都在二十步开外,本来是韩健怕这些人打搅自己与女皇闲谈,现在却没想到仓促之下有人想对他不利。
    不过韩健也并非是吃素的,这种状况下,只是几个普通士兵,根本进不得他身。韩健谨慎起见,也知道女皇现下身体不适,未必适合动手,一脚踢开一团雪,登时模糊了眼前几名山野村夫的视线,随后韩健抽出佩剑左格右挡,连斩三四人,剩下几个眼见不敌,想逃走,却也被后面跟上的侍卫全数击毙。
    “主公饶命!”刚才说话的将领只说了一句,长剑已从他腹中传过,人已经趴在地上只是抽搐的两下,人便没了气。
    韩健从这将领第一句称呼“主公”开始,便怀疑是北王府派来的细作。可能原本就混在东王军中,只是换上一身将服,便以对北王的称呼来蒙混过关。
    “陛下可无恙?”韩健走上前,关切看着女皇。
    女皇横了韩健一眼,道:“这便是你派出兵马,留一座空营的结果?”
    “陛下说笑了,也许是守卫不当,才让这几人混进来,事后一定追究责任人!”韩健笑着一说,心中却也不当回事。要是女皇知道他在军营中留守了多少人马,女皇也不会只是来骂他,来打他也说不定。
    “怎不见林尚书他们?”女皇突然想起林恪,问了一句。
    “哦,林尚书上前督战去了。”韩健随口道。
    女皇眉头挑了挑,道:“督战?”
    “没错,武将奋勇当前,文官在后督战,这不是我魏朝行军的传统?”
    女皇怒道:“那也是随军的文官,林尚书一介老迈书生,能督什么战?你不会将……其他的随军文官,一并派出去了?”
    韩健摊摊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女皇叹口气,问道:“军中将士,你留下多少?”
    “会喘气的,一些受了伤,不能动弹的,还有留下来准备我们逃走马车的,打个下手当个侍卫的。杂七杂八,大约……七八十人吧。”
    女皇愣了愣,道:“再说一遍。”
    “七八十……要不就是,五六十?”
    女皇险些当场便晕倒过去。偌大的军营,居然只有五六十人在驻守?
    女皇转而一脸发怒道:“朕还奇怪,怎的在军营中行了这半天路,瞧见没几人……你,东王,以为是在儿戏?难道就不怕北王军有所察觉,派出兵马绕路而来?”
    韩健笑道:“陛下,臣不是说了,臣怕的要死。臣已经跟苁儿说好了,要是前线战事有什么差池,不用说,先跳上马,再牵两匹过来给我和陛下,咱一家三口,就这么走了。”
    本来女皇只是以为韩健在随口胡言,也没当真,到此时韩健真是欲哭无泪。
    一场战事,到了这般田地,女皇也自觉真是连骂也不知骂什么好。
    “你怎不去前线?”女皇语气稍微和缓了一些问道。
    “臣怕死。”韩健如实道。
    “主将不在前线,军心动摇,将士生变你又当如何?”
    “与陛下和苁儿,一家三口逃之夭夭。”
    女皇彻底转怒,一甩宽袖,转身便往自己营帐的方向而去,走的是一脸坚决,就好像跟韩健没有共通语言一般。
    “陛下这是着急往何处去?”韩健追了几步,问道。
    “难道朕要收拾一下东西,准备逃命还不成?”
    韩健知道女皇是在说赌气的话,一边追一边道:“陛下何必如此?其实战事也没到陛下想象的那般严重!”
    女皇停驻脚步,转过头盯着韩健的脸,道:“而今北王军的哨探都杀到军营中,你却还这般无关紧要!朕……当是看错于你。”
    女皇转身再走两步,人却已经被韩健从后抱住。
    “松开!”女皇一震,韩健双手一麻,便不得不松手。
    韩健自问武功没女皇好,就是女皇生病,一个也能打他好几个。女皇的豆腐吃不得。
    “陛下听臣一言。”韩健语重心长道,“而今与北王军一战,我与陛下便成为这战事的关键,若你我到前线,有个三长两短,北王军就算全军覆没也是战场得胜,洛阳将来归于何人,陛下可有想过?”
    女皇微微一怔,这问题,她一时答不出来。
    若是东王和女皇都死了,洛阳将来是北王府所占,或者西王府……虽是杨氏宗族,却也再非皇家正统。
    韩健续道:“陛下,而今太子尚未归来,陛下乃是天下百姓所望。陛下身体抱恙在身,臣也是体念陛下,才留在军中加以照料。若是陛下认为臣此举不妥,而今便有马车在外候着,我与陛下随那几十人同赴前线,与我东王军战士同生共死。”
    女皇转过头,语气温和道:“如此说来,是我错怪了你。”
    听到女皇自称是“我”,韩健心中便一宽,走上前,拉起女皇的手。
    女皇看了韩健身后很远处的侍卫一眼,却没挣脱开。
    “陛下,我们何不想想,进了洛阳城,你我的二人世界?”韩健“阴谋”得逞,装作一脸无辜,嘴角却不由露出笑容说道。
    “还以为你诚心实意说话,原来只是说一番话来敷衍于朕!”女皇瞪了韩健一眼,突然将手一抽,却不小心被韩健的剑鞘挂着手,蹭破了皮。
    “陛下没事?”韩健关切地又拉起女皇的手。
    女皇看韩健一脸关心模样,心中再有怨气,也消弭于无形。
    女皇悠悠叹道:“到洛阳,朕便是你的,逃也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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