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太傅这几日可有见过陛下?”韩健目光扫了眼杨秀秀离开的方向,转回神色,看着顾唯潘问道。
    顾唯潘手里拿着奏本,仔细看了半晌,抬起头来,正色道:“未有。东王可是有事?”
    “我想跟陛下商量一下洛阳时局之事,也没法见到陛下本人。”韩健叹道。
    顾唯潘考虑了一下,说道:“陛下归来之后,性情有所变,我等还是不要打搅陛下为好。”
    说完,顾唯潘继续低头看着奏本。
    正在韩健感觉百无聊赖,要起身离开时,一名宫女迈着细步而来,娇生生在门口道:“东王殿下,顾太傅,陛下口谕,传两位前去陛下寝宫召对。”
    这宫女毕竟原本只是东王府的侍婢,很多事不懂,说话也显得有几分没规矩。
    不过对韩健来说,人只要能把女皇的意思带到便可。他也没想到,之前女皇一直不见客,现在却主动让宫女传他过去,还是连同顾唯潘一起。
    “有劳。”韩健起身,看了顾唯潘一眼道,“顾太傅,请。”
    顾唯潘放下奏本,没说什么,与韩健一同跟随在那宫女身后。
    等进到寝宫院子,宫女让他二人等候,而宫女则进去跟女皇通传。
    “东王,你可知陛下传召我们是何用意?”顾唯潘突然问道。
    “我从何而知?”韩健叹口气道。
    顾唯潘道:“一会见了陛下,小心应话才是。陛下近来不在江都,很多事要问起来……你可要想好说辞……”
    韩健没说什么,他觉得顾唯潘是在提醒他什么,却也不太敢肯定。顾唯潘毕竟在女皇面前效命多年,是老臣子,对女皇的心思大概还能猜到。
    随着宫女出来再请,韩健和顾唯潘进到寝宫旁边的一间小厅之内。女皇坐在书桌之后,拿着一本好似佛经一般的经文在细读着,见到韩健和顾唯潘进屋,一如既往,她作为九五之尊,保持了足够的威仪,端坐如常等着韩健和顾唯潘行礼。
    “参见陛下。”韩健和顾唯潘躬身行礼。
    “两位卿家不必多礼。”女皇摆手示意二人平身,道,“朕找你们来,是想与你们商议建佛塔之事。”
    佛塔?
    韩健一听,不由绝对的女皇是在开玩笑。北朝拆佛塔的事常听说,建佛塔还闻所未闻。尤其是在这么一个时局紧张的时候,女皇会有心思建什么佛塔?还是说,女皇是准备用建佛塔的事来麻痹他?
    韩健行礼道:“陛下,臣……不太明白。”
    “东王有不明白之处?朕这这段时间,对禅意有所渐悟,虽然自我朝先祖以来,均是禁佛。但佛宗禅意,也是导人向善,朕以为,放开佛教禁制,令百姓可参佛纳佛也并无不可。东王和顾太傅以为如何?”
    韩健看了顾唯潘一眼,以此时顾唯潘镇定的神色来看,韩健判断他是不准备出言反对。这也是顾唯潘中庸派的想法。
    “陛下请三思。”韩健道,“而今洛阳尚在叛逆之手,国都未复,正是需要人心安定之时,此时解禁佛教,并不合时宜。”
    女皇蹙眉,脸色略有不悦道:“东王言下之意,是说解禁佛教,会令人心不稳?”
    “是。”韩健直言道,“更何况,建佛塔需要调拨银钱,如今正是筹措军饷准备光复洛阳之时,并非大兴土木的最佳时机。”
    女皇微微点头,好似是被韩健说动,也好像是在想说辞来反驳韩健的观点。
    “既然如此,此事容后再议。你们先退下吧。”女皇突然说了一句。
    尽管韩健有所准备,也没想到女皇这么快便要让他和顾唯潘离开,而面见他们,谈的根本不是什么军国大事,而是解禁佛教和建佛塔。
    眼看顾唯潘很识相要走,韩健却行礼道:“陛下,臣还有事启奏。”
    “哦?东王还有事?一并交给林尚书,让他转告朕便是。”女皇拿着佛经,显得有些不耐烦道。
    韩健再请旨道:“陛下,臣所言之事,涉及到我朝兴衰,还请陛下容臣留下,细细与陛下说来。”
    女皇抬头,目光深邃看了韩健一眼,然后才对顾唯潘示意道:“顾太傅先回,朕与东王有事商谈。”
    “是。老臣告退。”顾唯潘匆忙退下。
    顾唯潘离开,小厅内仍旧有不少宫女,虽然这些宫女都是出自东王府,但韩健说话还是不想让她们听到。
    “你们先退下。”韩健等了一会,不见女皇有屏退宫女的意思,反倒是他作出越权之事。
    宫女们平日都在东王府里,自然知道自己主子的脾气,韩健是个很执拗的人,他说让她们下去,哪个还敢留?
    随着宫女退下,女皇脸上多了几分怒气,拍案而起道:“东王,你这是何意?”
    此时的韩健,再不是刚才那个毕恭毕敬的臣子,而好像更像是房间里的主人。他与女皇对视着,完全不顾君臣有别身份不同。
    “是臣问陛下才是。”韩健冷声回道,“陛下归朝以来,闭门不见,甚至臣来请见也不得。还是陛下准备放下世俗,从此朝事不管,安心礼佛?”
    女皇微微愣了愣,神情带着怒意,道:“东王,你太放肆了!竟敢教训朕?”
    “难道陛下忘了臣曾对陛下提过怎样的请求?臣一心仰慕陛下,此志不渝,若是陛下觉得臣造次唐突,只管教训便是,何必如此避而不见?还是陛下心中也是对臣有意,可以避开臣而已?”
    “放肆!”
    女皇暴喝一声,一掌拍在桌上上,登时书桌上产生一到裂纹。继而轰塌。
    虽然韩健之前料到女皇是有武功在身,却也没想到女皇的武功精湛至此,不过这却没有令他退缩,他反而往前走几步,好似不惧女皇将他一掌毙命。
    “臣先向陛下请罪。”韩健语气稍微和缓了一些,像是在谢罪,态度却仍旧很强硬,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女皇立在倒塌的书桌之后,双拳紧握,神色像是很生气,却又好似哀其不争。最后,她只是叹一句,道:“健儿,何必如此执着?”
    韩健凄哀一笑,道:“执着的并非是臣,而是陛下。准确说,执迷不悟的是法凌,是宁曦公主,是杨瑞……”
    女皇听到韩健直呼其名,脸上露出惨笑,这笑容中带着怨恼和羞愤,也有几分不可思议和惊讶。
    一个不过十七岁的少年,居然有这等野心,竟然对身为九五之尊的女皇,对一个年长他十几岁的女人有所觊觎。她到底都不明白,这么一个少年,心中为何会有这般执念?
    女皇笑了一会,大概是觉得累了,便走在茶几旁的座椅前,缓缓坐下,道:“东王,朕虽与你并无血亲,但朕与你母亲,情同姐妹,朕与你之间,是不会产生男女私情。你若是安守本分,朕甚至可以将你收为义子,立你为太子,将来天下也将由你来执掌。东王,你觉得如何?”
    韩健苦笑摇头道:“陛下大概还不知道臣之所求,并非是功名利禄。臣所求,只是一日两餐一宿,亲人俱在,夫唱妇随,儿孙绕膝。陛下以为臣是妄念,但臣心中明知,臣对陛下所想,是出自真心。”
    “你为何就听不懂朕之意?”女皇有些恼火,瞪着韩健道,“男儿功在社稷,你能执掌天下,还怕身边缺了女人?”
    韩健听来听去,女皇都是在劝他放手,却没有强硬地逼他。
    曾经他身在洛阳之时,就算是对女皇有所觊觎,也只能藏在心里,因为他知道,任何造次的行为,不但会遭来别人的非议,还会面对女皇的惩处。但现在不同,他已经身在江都,而女皇也只再是名义上的九五之尊,若是他在继续将倾慕之情保留在心中,只会是君生妾已老。等女人芳华已逝,便不会再那么迫切有嫁人的冲动。到时候不管是女皇是否出家,都与他再无可能。
    反倒是现在,女皇刚经历了波澜,跌落神坛,心灰意冷甚至产生出家念头的时候,韩健反倒觉得这是唯一的机会。尽管可能女皇从始至终就未曾对他产生过男女之情。
    韩健道:“陛下这些年来,独身一人,到底是因为心中对家父念念不忘,还是心怀社稷,觉得无暇他顾?”
    “二者兼有。”女皇幽幽说道。
    “可陛下终究只是个女人!”韩健厉声道。
    “啪!”女皇一巴掌拍在椅子扶手上,显得很生气。
    韩健却是立在那,动也不动。
    两人便对峙着,知道无法劝动对方,又没法以更强烈的手段来解决问题。
    “东王,朕且问你,朕不在江都这些日子,你母妃曾找了朕的替身,你曾对她做过什么?”女皇喝问道。
    韩健一听便知道,女皇已经知晓他对替身“用强”之事。本来这事也很秘密,在事情发生后,韩松氏已经找人将那女人送走,而且严防死守不许消息外泄。现在女皇知道,韩健猜想可能跟韩松氏说出来有关,也可能不是。
    “臣只是将她当成是陛下,臣对陛下,可以发乎情止乎礼,但对他人……却是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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