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松氏沉默片刻,道:“健儿,陛下当初离开江都,也是为不与你有所争执。你让我和你三娘答应你的条件,你也要答应我们,陛下归朝之后,若是不与你为难,你也不得有任何僭越之事发生!”
    韩健心想,这话说的太片面。到底怎么算是“僭越之事”?是不是到时候去给女皇请安晚了也算僭越?
    “二娘说怎样便是怎样。”韩健虽然心中有所疑虑,但还是点头。
    现在他所求的,只是韩松氏等人能在大问题上站在他的立场上,而不是站在女皇一边。
    “那你速速告知陛下的行踪,我和你三娘去找寻……”
    韩健把得知女皇所在的位置告诉了韩松氏和韩崔氏,消息是从洛夫人处得来的,由大西柳传过来,至于消息的真伪韩健不能太肯定,却也觉得十有八九是确有其事。
    女皇在离开军营之后,并无行走天下,而只是在江都周围一些名胜走了走,像是在散心,也好像是完成许多少女时候想做的事。
    因为女皇这次失踪行程并无定向性,以至于不论是东王府派出的人,还是朝廷慎刑司密探一边,都未打听到确切的消息。时间一拖便是半年,才算是有女皇确切消息。
    韩松氏和韩崔氏没有废话,起来安排下人收拾东西,随后她们便秘密离开江都。
    这次韩松氏和韩崔氏出城找寻女皇,带的人并不多,除了两辆马车,便只有几十名随从。而随从也是分批出城的,只是为掩人耳目。
    韩松氏和韩崔氏一走,东王府上下突然有些冷清。
    虽然韩健的姨娘众多,但负责管事的也就是韩松氏和韩崔氏,她们一走,东王府上下的事他也需要打理。
    韩松氏和韩崔氏离开两天之后,韩健没得到任何消息。
    这时候距离女皇失踪有大半年时间,而距离十日的期限也只剩下七天。
    本来韩健说要到下面去视察,最后却未成行,顾唯潘和林恪已经心有怀疑,但韩健不走,对他们而言反而是“好事”,他们甚至连问都没问,为何韩健会改变主意留在江都。
    大战结束,最重要的事务,是论功行赏。东王府和朝廷已经派了兵部和礼部的人到前线去拟定军功之人的赏赐问题,东王府也为此拨出不少的开支,应付军功赏赐之事。
    开了几次会,东王府和朝廷的官员也基本达成共识,这次以军功来论,韩健的功劳最大。其次是张行和林詹。而在平息战事的功劳簿上,也有林小夙的一笔,作为江都粮草调度的“最高指挥官”,林小夙在这几个月做到了男儿之未成之事,将东王府的粮草物资调度的井井有条。
    韩健的功劳自不用说,他是东王,而且是女皇钦命的“监国”,他也是江都之主。江都之战的取胜,虽然他功劳大,但最多也是爵禄上对他有所赏赐,本来林恪也有意想然韩健更进一步,做亲王,但显然韩健不想“僭越”,于是乎在朝廷上表女皇的功劳簿上,韩健只是作为首功之臣列明,赏赐却直接要交给女皇来赏,下面的人连功劳都不太敢拟定,更别说赏赐。
    而张行和林詹,功劳则比较好记,二人原本只是正将的军衔,相当于从二品的军官。原本朝廷的大将,江都也只有两名老将有这资格,现在为了江都稳定,一次将张行和林詹提升为大将,而将江都的兵马分为两卫十二路,二人各负责一卫。
    至于其他有功的将领,也各有提拔,成为这十二路兵马的正将。
    经过如此细分,江都兵马体系也趋向于完善,而原本地方军政上的复杂和混乱也一次得以根除。
    本来朝廷中有人提议给军功比较大的将领封侯,却被韩健否则。韩健认为,当下最要紧的是休养,以备光复洛阳,至于封侯拜将之事,还是等光复洛阳以后,由女皇酌情封赏。
    战后,军功之人毕竟容易区分,功劳如何,功绩大小,历朝历代的战事中已经有先例可循。唯独林小夙,是其中的另类。
    林小夙负责调度粮草,在这次战事中功绩不小,世人可算是有目共睹。但问题就是她是女性。
    若她是男子,在记功上很容易,她不是武将,却可直接进入朝班,甚至可以在户部甚至是三省中任官。可她是女子,而朝廷之中并无女子任朝官的先例,以至于她的功劳就算是所有人都明白,却也没办法来拟。
    为了林小夙的功劳,朝廷甚至开会来研究。但始终没个结果。
    朝廷一干大臣,都是遵守礼教,认为女子就算功劳再大,也不能进入朝班。
    本来韩健也没准备让林小夙到朝廷里去跟一些老成的奸诈之臣去勾心斗角,很快,韩健自己给林小夙拟定了“赏赐”。
    按照韩健对朝廷之人的说法,林小夙是东王府的人,她有何功劳,由东王府来赏赐。韩健除了肯定她的功绩之外,也在人前确定了她身为东王府大管家的身份,给林小夙的赏赐也全都是物质上的奖励,包括田地和银两俸禄。
    这些在朝廷官员看来有些不知所谓,但韩健却是根据林小夙的性子,知道林小夙根本也无心当什么朝官,唯独对银子和田地感兴趣。
    林小夙的军功拟定完,这次战后的论功请赏便算是有了共识,剩下的就是将赏赐落到实处。
    为了江都能尽早进入休养恢复,前线一些守备军也相继南调,然后领了封赏之后解散回乡。这次战事中,守备军军功不小,毕竟东王府主要用主力部队牵制北王府兵马,而将作战的重任交给了这些守备军。
    得胜之后,守备军将士算是有了战场上的经验,以后再发生战事也能独当一面。
    ……
    ……
    韩健将军功拟定完,却还是想着女皇的事。这些天,令他最烦忧的还是女皇的下落。
    他很清楚,到了十天期限之后,女皇仍旧不露面,朝廷那些官员肯定要闹事,他不弹压,就可能造成江都政局的混乱,他若是弹压,可能带来的后果更严重。
    而女皇回来,对他来说也并不一定是好事,那将意味着他跟女皇会有权力上的争斗。而女皇当时是负气而去,这次回来,难免也会追究他求婚如此大不敬之事。
    韩健心中不免感觉烦躁,不管女皇回不回来,他是否以武力弹压,到最后都会造成对他不利的局面。反倒不如当个奸臣,就算是为天下人所骂,那又如何?他的生活不会因此而受到任何影响。
    便在他感觉不知如何拿捏的时候,法亦和韩昭氏匆忙从外回来。
    她们也是在得到韩松氏传信之后,得知女皇并未入蜀之后,从江水一代赶回到江都城。
    “健儿,你二娘和三娘去了几天,怎的还没消息?”
    东王府正厅里,韩健出来迎接两位“长辈”。不过论心理年龄,这两位“长辈”也只是两个小妹妹而已。
    “大概还未寻到陛下。”韩健随口道。
    韩昭氏蹙眉道:“健儿,为何我和你师傅用了那么多人手去找,一点消息没有,而你却能探听到陛下的下落?还是……你也派人出去了?”
    “九娘想说什么?”韩健皱眉问道。
    “健儿,你现在也算是长大,成家立室了,有些事你不该隐瞒。我们也是为你了好。”韩昭氏叹口气道。
    韩健苦笑摇摇头,从他开始“长大”,他的这些姨娘已经感觉出韩健看似年轻,却有很多“秘密”,也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手段”。
    “九娘多心了。九娘和师傅刚回来,先休息一下……大概这两天,二娘和三娘会有消息传回来。”韩健道。
    韩昭氏摇头道:“不用了。我和你师傅马上要走,你将你得到的消息告知于我们,我们也好去找寻陛下,人多也更方便找寻一些。”
    韩健起身道:“九娘这么着急便走?刚回来,何不休息一两日?你们走了,要是有什么消息,需要再派人去找寻,怕是有所不方便,要不……师傅先留下,也好能随时有所调度?”
    韩昭氏看了法亦一眼,她明白韩健的意思,现在女皇失踪的事毕竟是秘密,韩健要派人去找,只能派知道情况的人去,派官员或者是军将去都不合适。要是她和法亦再去,要是女皇那边有了不同的行踪传回来,韩健没法调动人手。这时候留下一个知情的帮手,应该会有好处。
    “那好。劳烦师妹留下。”韩昭氏对法亦道。
    法亦微微点头,又看了韩健一眼,她能觉出韩健留下她的目的不简单。显然韩昭氏现在没多想。
    韩健马上将他所知女皇的行踪告知了韩昭氏,韩昭氏马上风尘仆仆离开。
    韩健亲自送韩昭氏出门,送走了韩昭氏,再看一眼法亦,韩健心中也不免有些感慨。
    法亦十年如一日,仍旧是一副出尘而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不过这也是他最开始所牵挂之人,法亦离开那几年,他心中也无时不牵挂。可他也清楚,法亦的心终究不是要跟他长相厮守,也只是当他是个孩子而已。
    “师傅……”
    “到里面说话。”法亦声音稍微一沉,转身往东王府里走。
    韩健随在后面,回到正厅,有丫鬟正在收拾茶具。韩健挥手屏退了丫鬟,与法亦坐下。
    “师傅这几个月辛苦,不妨先到内院去休息休息,健儿两次大婚,都来不及给师傅您敬酒。”韩健道。
    “我不饮酒。”法亦冷冷回了一句。
    韩健道:“那敬杯茶也是应该的,感谢师傅这么多年的教诲……”
    法亦打量着韩健,目光有些冷淡,道:“当日陛下离开之日,你跟陛下谈了何事?”
    韩健一怔,他没想到法亦还在纠结这问题。现在女皇没露面,当日他求婚的事,也只有他和女皇二人知晓,他不说,暂且没人知道。
    “师傅怎又如此问?我跟陛下,并未深谈……”
    法亦叹口气道:“你前几日在陛下寝宫所作之事,别以为我不知道。”
    韩健苦笑一声,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本来当日他也是一时郁结加上一时冲动,现在想想,他也只是将那女子当成是女皇的替身了。
    “师傅……您是如何知晓?”韩健问道。
    “我和你九娘回来,先去了陛下寝宫那边……健儿,你如今已经成家立室,很多事应该很清楚。你虽然身为东王,但也不能恣意妄为,名节事关女子一生命运,你如此乱来,可是连基本为人处世的道理都不顾?”
    韩健被法亦教训,也不说话。
    法亦毕竟曾是他师傅,虽然学问上,他并非是承自法亦,但在剑法和武功上,法亦却是他的授业恩师。作为师傅,教训他几句他也能接受,关键是他从来都对法亦有“觊觎”,这种事法亦来教训他,他总是感觉心里别扭。
    韩健突然道:“那师傅……可是有想过,下嫁于我?”
    “你说什么?”法亦脸色登时很难看。
    韩健长长叹口气,道:“师傅可还记得当初你离开江都时,徒儿所说之话?师傅当时一定以为徒儿不过是年少无知,所说之话很快便会忘记。但师傅又可知你离开这些年,徒儿无时无刻之挂牵。在我心中,早就希望能与师傅长相厮守,可惜……师傅终究未对我只有师徒情分……”
    “你……”法亦怒而起身道,“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你心中有如此妄念,可知是何等大逆不道?”
    韩健起身,迎上前,便立在法亦身前不到三尺地方。
    “男未娶女未嫁,徒儿这么想又有何错?难道上清祖师就是告知后人,要违背天地自然之法则,连男女之情都不顾?师傅只管骂吧。不管师傅怎么骂,也无法改变我心中所想。师傅能阻止心中对我产生男女之情,却无法阻止我对师傅有非分之想……”
    法亦一脸怒气,突然用剑鞘打了韩健胸口一下。虽然看似很轻,却是夹杂内力在里面,韩健登时感觉胸口被大石所撞。
    不过法亦终究还是手下留情,一脸怒气离开正厅往厢房那边过去。
    韩健看着门口方向,叹口气,也不由苦笑一声。对倾慕已久的师傅说出这些话,就算是见到法亦如此生气,心中却也感觉是了无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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