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张考卷,都是之前考生在考场上呕心沥血的杰作,他们或因此而进入朝班,日后位极人臣,或名落孙山,一辈子教书育人农耕习作平淡度日。
    韩健看着也很感慨,若是来到这世界上没有如今的身份,他可能也会成为万千考生中的一员。
    封建王朝中,除荫蔽外,出人头地太难,科举或许是唯一出路。
    几个箱子里的考卷太多,人手并不太够。到后面,韩健干脆只盯着那些出类拔萃考生的卷子看。
    “这么多,要看到什么时候?”半个时辰后,司马藉已经不耐烦,“要说线索,如何叫线索?卷子大同小异,就算之前几届有人作弊,也不会写在卷子上。”
    韩健低头看着翻查对比着卷子,闻言头都未抬。
    此时林小夙还在帮忙搬一摞一摞的卷子过来,卢绍坤则在旁指挥着两个小太监帮忙。
    杨曦看的有些摸不着头绪,考生答题大同小异,考典义自然根据那一套来说,或有文采斐然者,也无线索可言。杨曦最后看着韩健问道:“韩兄可是查出些端倪?”
    “你们过来看。”韩健突然道。
    几个人,包括一直在旁没上前的林小夙和卢绍坤也凑身过来。
    韩健面前的书桌上,摆着三份考卷,来自于前三届考试的三位不同的考生。司马藉先瞅了瞅,一脸疑惑道:“这里面……有什么?”
    杨曦仔细辨查一番,眼前三份考卷都是誊卷,因为太学宫里考生原考卷是按照编号存放,韩健嫌查起来费时,便直接按照成绩排放的誊卷在一张张翻查。
    誊卷并非是原考卷,查线索更难,韩健也没料到很快便有头绪。
    杨曦通过编号,对比了目录上考生的姓名,道:“三份考卷,一份乃中定二年大考榜眼李国华的考卷;第二份是中定五年状元蒋效的卷子;第三份……是苏廷夏上届考试的状元卷,他是元丰二年会试的状元,不过他死后,状元之位由原榜眼递补。”
    司马藉恍然道:“原来两个状元一个榜眼,怪不得文章写的这么好。少公子,这里面……”
    “你们仔细读读这三份卷子,文风上可有类同的地方?”
    “类同?”司马藉和杨曦都仔细拿过考卷,一一对比,司马藉看的是一头雾水,不过杨曦却能看出些门道,却也把握的不是很准。
    杨曦看过之后说道:“韩兄,文笔文风之事,相近者或有,且大有人在,莫非你是怀疑这三份考卷出自同一人之手?”
    “正是。”韩健点头道。
    杨曦放下考卷问道:“韩兄何以有此猜测?”
    韩健正色道:“回到我们最初假设的问题,苏廷夏如何会知道会试有人作弊?”
    杨曦和司马藉对望一眼,二人神色中均有疑惑,无法回答韩健这个问题。
    韩健续道:“苏廷夏不过只是一个普通考生,元丰元年才中举人,第二年赴洛阳会试一榜高中状元。即便他在考场上发现什么,也不至于会在会试之后被人灭口,甚至要藏在市井中多年不敢露头……”
    杨曦点头道:“韩兄所言这般,的确于理不合。这也有可能,是韩兄最初推断有误。”
    “并无误。”韩健语气肯定道,“再假设,苏廷夏从参加会试之前,就已身为替考者,为之前两届考试替考者,先后帮两个人分别拿到榜眼和状元。这是否能解释的通为何他会知道有人作弊内幕?”
    杨曦和司马藉脸色一凛,他们均想到了这种情况下,背后会有多么大的阴谋。
    杨曦紧忙道:“韩兄如此假设,我也提出一个驳论,他如此有才,为何要替别人来考?自己考不是更能收获名利?”
    韩健叹口气道:“那据杨公子你所知,这个苏廷夏家世如何?”
    杨曦皱皱眉,道:“以前听说,他家庭富裕,且有良田为数不少……且是在他在外游历这些年为家里挣得……难道他是为人替考,而赚取酬金,来为家里置田地?”
    韩健点头,道:“我猜想大概也是如此。可能这个苏廷夏早年游学在外,虽然有名气,但却没银子赴考,无奈之下,他可能攀附了洛阳城中的权贵,替他们考试来赚取酬金。也许最初,苏廷夏并不知自己的才学有多么出众,但在他替考参加两届科举,一中榜眼,一中状元,收获了钱财的同时,他也心生了名利双收之心。于是他回到家乡,参加乡试而中举,又进京城一榜高中状元。
    但背后那些人,不想将秘密外泄,于是痛下杀手。也许是他侥幸未死……想回来揭穿真相。”
    韩健说的语速并不快,从他说完,旁边几个人都在静默中,他们大概也投身到这个苏廷夏的角色中,在想这个人到底是多么的坚毅不拔。三届科举,居然能两中状元一中榜眼,这样的人如此大才,胸中必然也有藏有丘壑,选择的报复揭穿方式如此迂回也就在情理之中。
    杨曦道:“韩兄之推断虽然合情合理,但现下苏廷夏人已失踪,很可能已经被那些人掳走,我们找不到他这个证人,如何求证此事?”
    “我说过,若苏廷夏背后无人协助,他完不成如此精密部署。背后一定有人帮他,而今,舞弊案草草结案,这也说明,幕后之人不想令此事事态扩大,因而要赶紧在苏廷夏再次露面之前将事情压下去。所以我料定,现在,苏廷夏仍旧在洛阳城中。”韩健若有所思道。
    “若他真知道那么多内幕,又有那么多人在搜捕他,他不赶紧离开洛阳城还敢留下?”
    韩健以己度人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这在兵法之道中所谓灯下黑,要藏在别人最想不到的地方,自然就是……”
    “自己家?”司马藉突然大叫道。
    韩健一笑道:“他未必有那么大的胆子,但我料想,他应该藏身于离家不远的地方,就算是出事,街坊或许也能帮到他。林姑娘,就要劳烦你回去走一趟,到街坊中打听一下,看看有无线索。”
    林小夙连忙应声点头。
    杨曦有些着急道:“现在我们找不到人,三哥又急着草草结案,如此若是找不到苏廷夏,岂非线索便石沉大海?”
    韩健微微一笑道:“我们不是还有原考卷吗?拿出原考卷的字迹对比一下,不就知道到底是否为苏廷夏一人所作?”
    “是啊。”杨曦眼瞪的很大,心中激动了一下,却马上有些失望,“韩兄如何料定,不是苏廷夏事先作好题目,令其他二人背熟后,再由二人自己答题?”
    韩健道:“因为按照魏朝科举制度,直到考试前一天,陛下才会将考题交给礼部尚书,再由礼部转呈给考试院,第二天开题前必须检查封印。其中步骤丝毫不得马虎。如此制度下,便是礼部尚书也不敢碰考题。就算他敢碰,一天时间,也难以找人把考题答出,再令人背出,到考场舞弊,所以我料定,替考者冒名顶替才是正途。因为考试院考生众多,检验身份一关是最容易打通的。”
    “哦,那还等什么,赶紧对比考生编号找考卷。”司马藉说着已经行动起来。
    等看过原考卷,在场所有人,包括卢绍坤也安静下来,因为跟韩健所料定的一样,三份考卷的字迹完全是相同的。
    卢绍坤身体都有些发抖,道:“这……两个人,都已经进入朝廷,身为朝臣……东王殿下,是哪些人如此斗胆包天,敢作弊……欺君罔上?”
    韩健摇摇头道:“虽然我暂时不清楚是什么人在幕后主导舞弊案,但从上三届考试,再到本届考试院南库房着火,算算……至少他们做这件事也有十几年时间,那时候,恐怕……陛下也尚未登基吧?”
    “陛下都未登基?”司马藉咧咧嘴。
    韩健微微点头,道:“替考者,绝不仅仅是苏廷夏一人,苏廷夏不是第一个,也并非最后一个,只因为他脱离了那些人的掌控,且才学太盛,才遭致杀身之祸,才有昨日舞弊案揭发。若我所料不差,舞弊者的主要目的,是扶植一批人进入朝廷,左右朝局……”
    “什么人?”卢绍坤紧忙问道。
    韩健看了卢绍坤一眼,本来他心中已经明了,但卢绍坤毕竟跟他不是一个阵线上的。所以韩健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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