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大批难民的涌入,本来甚是宽敞的扬州城,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几个点兵的校场,都搭起了草棚,成了难民们临时的落脚点,但还是不足以安置越来越多的难民,扬州城的街头巷尾,渐渐的也被这些一无所有的苦命人给占据了。
    而这些难民的到来,也意味着扬州城内戒严等级的提升,夜间的宵禁令开始被严格地执行,扛着刀枪的士卒整夜巡逻。任何平民百姓,都不许在天黑后上街,否则就是军法无情。整座城市到了晚上,便只剩下了报平安的梆子在扰人清梦。
    直到天色渐渐的亮了起来。沉睡了一夜的城市,也渐渐的复苏了。骨碌碌在街上滚过的水车声音,挑担叫卖炊饼的市声,还有听着让人心碎的难民乞讨之声,都混杂在一处,隐约飘进陈德兴的都统制节堂当中。
    冷冷的晨风吹进来,让刚刚起床的陈德兴觉得精神一振,然后就听见有人在嗷嗷叫唤——这是某个当兵的秀才在练力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战场上杀多了人,见多了血。陈德兴的心肠变得越来越硬。说好了当兵,便是当个寻常的步卒,连效用都没有给——根据宋军当下的规定,当效用需要连开一石力弓五次!孔秀才当然没有这样的力气,陈德兴也不大算给他开后门,不过还是顾及了一下书生体面,没有在他的脸上或手上刺字。
    当了兵之后,便是训练了。这些日子,扬州城内诸军都挂出来招兵招效用的牌子,砲军也不例外。所以除了孔秀才之外,还募得了上千新兵,只是起得如孔秀才那么早的没有第二个,练得如孔秀才那么苦的同样没有第二人!
    这个秀才的毅力,倒真是不差,只是可惜了……
    不是当兵可惜了,而是年纪已经大了,在武艺上不会有什么成就了。这练武,也是需要从娃娃抓起的!如这孔秀才不是学文,而是和自己一样从小习武,如今当个部将、队将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可惜的又何止是孔秀才一人?自己的老爹陈淮清,大哥陈德芳,还有现任砲军管办机宜文字的吕师虎都是文武双全,若是为将,一军都统制也是能当的。可惜都把一生耗到科举仕途上去了!
    ……这大宋如今已是大难临头,但是一国的精英却还是将主要精力放在科举文章上……
    不过这对自己这个魂穿客倒也不全是坏处,若是军中人才济济,自己焉能爬得如此之快?等到300架发石机打造完毕,再把一部“罗马帝国的”水战兵书往上一献,自己的一军都统制就该坐稳了。下一步,便是要由陆向水发展了。
    想要在大陆上击败蒙古帝国是极其困难的,立足于海上才是真正的不败之地……实在不行,老子还可以远走北美洲去夺了印第安人的地盘,当个美利坚国父也是不错的!
    陈德兴脑海当中,就是这样的念头来来去去。最后他只是气闷的叹息一声,明明是大有可为之世,偏偏手中的权力太小……这大宋朝都是进士老爷当家,在这个蒙古大军兵临城下的扬州,还有他这个武夫的一席之地,若是到了太平安乐的临安,恐怕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吧?
    他妈的!不想那么远了!还是先顾眼前吧,蒙古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攻城,自己还是尽快把发石机打造好了,到时候再多立点功,好快些往上爬啊!
    想着想着就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突然响起了朱四九的声音,“孺人,您稍等,俺去请哥哥来迎接……”
    孺人?原来是自己的俏娘亲来了!真是许久不见了……
    陈德兴的精神顿时一阵,诸多烦恼都抛到了脑后,起身大步走了出去。还没有走出房门,就听见郭芙儿的甜腻嗓音响了起来:“二哥儿,临安的大官人托人给你捎信来了。”
    临安的大官人?不就是那个变态便宜老爹吗?陈德兴脑海中顿时就闪现出一个白面关公的形象……也不知这老头儿的信里面写了些什么?
    “哎呦,大块头,你这儿怎么回事?怎么成个木器场了?该不是要打些家具好娶小娘子吧?”
    “百万兄,你别乱说,庆之今年命犯桃花,不是娶小娘子的时候,反倒要离小娘子们远些。”
    这回传来的却是两个男声儿,听语气似乎和陈德兴颇为熟悉他们是……黄百万和任道士!
    两个不大正经的名字被陈德兴想起来了……不过不是真名儿,而是在玩在一起的狐朋狗友之间叫惯了的绰号。
    陈德兴的绰号是陈大块儿,看他的个子就知道了。另外,他还有个绰号叫大傻,不过现在事实已经证明他不傻了……
    黄百万的真名儿叫黄智深,字正通……不是鲁智深,是泉州富商的儿子,家里面有钱,所以被人叫黄百万,不过他本人却没有去从商,而是个武学生——就是陈淮清这个武学博士的学生,武功嘛……当然是打不过陈德兴的,不过却精通历朝历代的兵法战阵之学,写出来的策论让陈德兴的老爹不止一次拍手叫好。可惜武功差了点,应了一次武举没有过,只能继续在武学里面混日子,混着混着便和陈德兴混成了狐朋狗党。
    任道士的名儿叫任宜江,字天高,另外还有一个特别牛逼的号,叫我行……任我行!也是武学生,是陈淮清的弟子。之所以被人唤作任道士,是因为他爹是个赫赫有名的大道士,乃是临安神霄观观主五雷真人任道兴。这位“任我行”自然是从小跟着父亲学道,自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会打卦问卜,还精通风水,最了不起的是精通神霄雷法——其实就是玩烟火,神霄派忽悠人的把戏。
    道教在宋朝的地位颇高,几乎够的上国教,而神霄派在江南的势力很大,任道兴的地位自然不低,所以他的儿子方能入武学读书。只是此任我行和金庸里那位不能比,武功是不行的,而策论更是平平,这辈子也没有机会中武进士的。唯一拿手的当然是小道中的小道……玩火药!这是神霄派道人的看家绝活嘛。这货在武学自然也是混日子,同样和陈德兴混成了朋友。
    现在陈德兴在扬州出人头地,成了一军之主,这两位一定是从陈淮清那里得到消息,跑来谋差事了。
    推门出去,到了院子里面,陈德兴就看见自己这两位昔日好友了。两人都是二十来岁的年纪,其中一个身材中等,颌下已经蓄起了胡须,脸颊稍长,眉目英挺,自有一股气势,好一个道貌岸然,不用问,此人就是任道士。另一人则是身材挺拔,国字脸,面白无须,浓眉大眼,也堪称英俊,此人自然就是黄智深了。
    瞧着倒是像回事儿,至少比黑碳头吕师虎端正,就不知道肚子里面有没有货了?要是有点货色,自己倒不妨用用他们。
    陈德兴这样想着,却是满脸堆笑地叉手行礼,“不知哪阵风把百万和道士从临安吹到这扬州城了,某家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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